我:“没错。”
谈心:“年轻时候见了那么多人性的阴暗面,恐怕这也是致病因素之一。”
我:“你的意思是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
谈心:“你也只能做做这个了。”
我又问:“明天你一起去吗?”
他摇头:“我还有事。”
我:“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谈心没有回答,只是掐灭了手中的烟。
尴尬过后,他忽然开口说:“你说,等到咱们老了的时候,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毕竟咱们这行和刑警一样,也见了太多丑陋的东西。”
对此我不敢认同。“应该不会,其实我个人感觉也没见到多少丑陋的人或事。”
谈心不屑道:“卓维明明不是同性恋,却在校园欺凌下被迫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以此去迎合唯一的朋友,这算不算丑陋?”
我沉默。
谈心:“胡亦枫蓄意谋杀妻子,并获得了一笔巨款,然后又假惺惺地赎罪,无法忘记妻子,这算不算丑陋?”
我沉默。
谈心:“有句话说的很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坐在沙发里,表情很难看。
我问:“说完了?”
这次换他保持沉默。
我:“卓维有个伟大的单身母亲,她很体谅儿子,而且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离开家乡;胡亦枫有个深爱他的妻子,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季小鹿虽然童年饱受创伤,可她现在已经接受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谈心依然沉默。
我:“黄文芷的人格中也有不受欢迎的一面,可她为了给弟弟存钱同时打好几份工,住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平房,下雨天还要防着漏雨。谈心,我们是心理医生,我们只需要看到可怜之人的可怜之处,至于可恨之处那不是我们的事。在这些案例身上,我看到的更多是真、善、美。”
谈心:“那张之遥呢,他是个变态,你也觉得是真善美?”
我:“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我坚持认为他一定是有理由的。就像是齐雨云突然有一天杀了她的美术老师,看似毫无逻辑,但仔细推理就会发现那不过是偶然中的必然罢了。你这些天总是玩消失,不就是调查张之遥的事情去了吗?”
谈心没有再反驳我,而是说:“比起刚见面的时候,你成熟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给他一拳。
谈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因为我说你是菜鸟差点揍了我一顿,真是幼稚啊。”
我无奈地辩解说:“我想要揍你不是因为你骂我菜鸟,而是因为你认为没钱的人就不配治病。”
第十一章 十年前的惨案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名字叫孙晓晓。她死的时候,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抓痕。可怕的是,那些抓痕都是她自己的,而且在她的身上,找不到第二个人的指纹。
数日后,我按照约定又来到了徐放家里,问起老爷子最近的情况。徐放说相当糟糕,父亲又有了做噩梦的毛病,整宿整宿地做噩梦,精神也越来越差,整个人变得更糊涂了。他还带着父亲去了趟医院,开了点药,不过作用并不明显。
我俩聊了一会儿,到了九点左右,徐放说父亲应该睡醒了,于是我开始准备给徐青山做一下心理疏导。就在这时,老爷子竟然自己穿戴整齐,拄着拐杖出了屋子。
我和老人家打招呼,但他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我对他来讲完全是个陌生人,前不久那次见面已经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徐放赶紧冲到老爷子身旁,关心道:“爸,你这是要去哪儿?”
徐青山不说话,只是固执地往外走,他的脚步很有力,丝毫不像是一位“病人”。
我和徐放跟着老爷子来到小院,看着他有些笨拙地打开院门。
徐放一脸担忧地问我:“怎么办?我要不要拉住他?”
我皱起眉头看着老人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别管他,他愿意去哪儿,你们跟着就行。”
谈心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我:“你不是说不来吗?”
谈心:“顺道过来看看,你俩不要多想。”
徐放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叹道:“谢了。”
我心想,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随后我们三个不紧不慢地跟在徐青山身后,想看看老人家到底要去哪里。
路上,我看着徐青山略微佝偻的背影,手里那根带着滑轮的拐杖,还有脚上穿的布鞋,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谈心也意外地没有说笑,一本正经地跟在后面。
老人的步履很慢,但却很稳,他似乎并没有思考要去哪里,只是跟着自己的身体行动。这是多次重复后留下的习惯,换句话说,他已经习惯了脚下的这条路。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原本熟悉的事物早已面目全非。
他向北走了五百米,转西一百米,又向北三百米,突然停下了脚步。
徐青山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冰冷的建筑,嘴里不停地喃喃说:“不是这里……不是这里……”
徐放再也看不下去,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拉住父亲,轻声说:“我在这儿呢。”
徐青山看着徐放,颤抖着嘴唇说:“你哥呢?”
徐放顿时泪流满面。
回家的路上,老人一言不发,但是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不少,至少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明亮起来。
徐放说前几天父亲开始做噩梦,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谈心认为这是精神受创导致的严重逆行,老人因为不愿意接受现实而使自己的记忆回到了徐由仍然活着的时候。至于徐青山走的路线,也应该和过去有关。
为了证明这一点,回家之后,徐放把父亲交给了我,让我和老爷子聊聊天。他自己则和谈心开车回老家一趟,那是他最早居住的地方,也是徐由度过童年的地方,以前是平房和胡同,现在应该已经拆掉了。
他俩走后,我和徐青山面面相觑。
我说:“我是徐由的朋友,上次和您见过面的。”
徐青山听到“徐由”两个字眼前一亮,说道:“我……记得。”
我笑道:“您还给我看了他小时候的照片呢。”
老人似乎想了起来,也笑着说:“对。”
我看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于是试探着问道:“我听徐放说您最近总是做噩梦,您还记得内容吗?”
徐青山打了个寒战,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如果您不想回忆,可以不告诉我。不过您既然会梦到那件事,说明您很在意它,而且难以忘怀,与其在梦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还不如说出来舒服一些。”
老人仔细想了想我的话,然后摇头:“其实我也记不清啦。”
看他一脸迷茫,我干脆换了个话题:“咱爷俩继续看相册吧,上次还没看完呢。”
徐青山一下子来了兴致,从屋里取出相册,摊在腿上,如数家珍地说着里面每一张照片。
他问:“上次说到哪儿了?”
我翻了翻相册,随手指了一张徐青山五十多岁时的照片,他穿了一身警装,徐放和徐由分别站在两边,不过他们爷仨谁都没笑,表情严肃。
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从九○年徐青山的妻子去世之后,他们一家的照片就少了许多笑容。
老人微笑着说:“他们哥俩,我最喜欢的就是小由,因为他和他妈最像,长得好看,性子也温和。”
我附和道:“的确,徐放和您更像,而且也当了刑警。”
徐青山忽然敛去笑容。“其实我不想让他当刑警的,可他就是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