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她不舍得花钱买药。”

  我:“所以她用了其他办法,比如想象自己身处一间绝对安全的房间里面,这样她就能睡着了。”

  黄芪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点头说:“是的。”

  谈心:“因为父母离世导致安全感极度缺失,所以想象了一个安全屋吗……”

  我在心里暗中补充说,也因为她实际居住的地方十分破烂,的确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黄芪:“从她躲进屋子里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们就陆续出现了。”

  我:“你还记得先后顺序吗?”

  她点头。

  根据黄芪的说法,最早出现的是她,接下来依次是小芷、舞者、坏小孩和警官,父母人格出现较晚。至于影子和自私鬼,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道:“小女孩是八岁,小太妹是十六岁……黄文芷是什么年纪辍学的?”

  黄芪:“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准确来说,我的记忆是从黄文芷第一次人格分裂的时候开始的,在此之前的事情我只有模糊的印象。”

  谈心:“片段式记忆吗?”

  黄芪:“嗯。”

  黄芪的出现,标志着黄文芷的人格进入了一个“混沌”的时期。但这其实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因为黄文芷忙于工作,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些状况,再加上各个人格之间的协调性相当不错,所以并未造成负面影响。

  然而这种相对稳定的情况在持续了将近三年之后,突然再度被打破。

  原因是黄文维患上了白血病。

  黄文芷瞬间被巨大的经济压力击垮,体内的人格也陷入了紊乱状态。也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格……永远消失了。

  或者说,死亡。

  在黄文芷柔弱的身体内,竟然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

  我:“人格,死了?”

  黄芪:“你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有些好奇,人格的死亡形式是什么样子,你见到她的尸体了吗?”

  黄芪:“并没有,只是那个人格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她的那扇门也锁死了,谁也打不开。”

  我:“受害人是谁?”

  黄芪:“母亲,她是第一个。”

  谈心:“能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黄芪:“那是一个晚上,主人格已经回房间休息了,所以我们在商量由谁使用夜晚的时间。我还记得那天坏小孩,也就是你们见到的那个小太妹,她很想出去玩玩,不过被我和母亲拒绝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副身体应该好好休息,所以最后我们就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谁都没有出去。”

  谈心:“继续。”

  黄芪:“后来我听见走廊里面有脚步声,可是那声音很奇怪,不属于我们任何人。”

  谈心:“什么意思?”

  黄芪:“除了已经休息的本体之外,在这九个人格里面,我是唯一穿着高跟鞋的,其他人格穿的都是休闲鞋或是运动鞋……可是那天的脚步声,就像是……”

  她皱起眉头,在用力地回忆。

  黄芪:“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

  谈心:“再努力想想,这很重要。”

  下一刻,我看见黄芪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她低头、抬头,双眼忽然亮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和以往不同。

  我面前的黄文芷,再也不是我和谈心所接触过的那些“黄文芷”,而是一个首次见面的全新的她。

  代号“警官”。

  她先是点头打了一声招呼,说:“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随后她就开始描述起了那晚的案情,思路清晰,描述极其细致,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根据警官的推测,行凶者穿的鞋子很特殊,走路的时候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出现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十四分,离开的时间是五分钟之后。

  我:“离开?什么意思?”

  警官:“意思是我听到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以及由远及近两次,中间有差不多一分钟没有声音,那应该就是她杀害母亲的时间。”

  我:“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母亲死亡的?”

  警官:“那已经是第二天了,因为平常我们都不会离开自己的房间,所以发现母亲死亡这件事比较晚。”

  说完这些,她忽然说道:“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是和黄芪谈吧,她是我们的代言人。”

  谈心:“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

  警官:“嗯?”

  谈心:“黄文芷是什么时候辍学的?”

  警官:“十六岁,家里经济最困难的时候。”

  谈心:“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

  随后,黄文芷晃了一下头部,眼神随之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是黄芪。

  我:“你们可以随意地切换人格吗?”

  黄芪:“是的,不过我们通常不会这样做,因为这会吓到别人,会影响本体的生活。”

  我:“刚才‘警官’已经把案情详细说过了,你希望我能找出那个凶手,是吗?”

  黄芪:“比起让你治好我们的分裂状态,我觉得抓住那个行凶者更加重要。”

  我:“的确如此,按照警官的说法来看,你们一旦被杀害,将会永远消失,这和人类的死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黄芪:“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谈心:“这也是你第一次找齐宣的原因之一,或者说是主要原因,是吗?”

  黄芪:“没错,但当时我并不确定你们心理医生能不能治好我,而且我的确没钱。”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问道:“刚才你说母亲是第一个受害人,这么说来,还有第二个?”

  黄芪:“是舞者。”

  谈心:“死亡的情形和母亲一样吗?”

  黄芪:“是的,她在母亲消失的一周后遇难,相同的时间,相同的脚步声。”

  谈心:“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黄芪:“什么?”

  谈心:“你能否确定,当你们其中之一占据身体的时候,其他人绝对无法觉察到发生了什么。”

  黄芪:“不能……因为有时候会有例外,比如遇到情绪激动的事情,可能所有人格都会有所感受。”

  谈心:“举个例子。”

  黄芪:“比如齐宣住院的那一阵子,黄文芷一直占据着身体的使用权,那时候她变得异常强大,能够将我们所有人关在房间里,即便到了深夜,我们也很难打开房门。但是,我们全部都能感到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我突然有些脸红。

  咨询结束,我送走了黄芪之后,和谈心开始讨论病情。

  谈心:“说说各自的发现吧,我先来。第一,黄文芷主人格具有绝对的统治权,除非她自行回到安全屋,其他人格是不能强行占据身体的。”

  我:“第二,黄芪有和其他人格沟通的能力,其他人格之间也能或多或少进行交谈,但是十分有限。而且,黄芪是那九个人格的代言人。目前看来,黄文芷是否意识到了其他人格还是个谜。”

  谈心:“第三,可以说黄文芷变成现在的模样经历了两次重大创伤。第一次是父母的自杀,这让她开始失眠,同时人格开始分裂成不同模样。”

  我:“第二次是得知小维患有白血病,在经济压力之下,黄文芷的各个人格陷入了混乱甚至是崩溃的情况。”

  谈心:“我所说的那个阶段暂时叫作‘分裂时期’,在该时期下,黄文芷的正常生活并未受到影响,各个人格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协调。其实可以这样理解,黄文芷所压抑的那些情绪情感,通通凝聚成了具有代表性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