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在黄芪的心海中养育了一条如此庞大的“鲨鱼”?

  她是个可恨的背离道德的人,但同时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失败的治疗过后,我将事情告诉了督导骆语冰。躺在她家的沙发上,我用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性成瘾的病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骆语冰小口啜饮着手里的热茶,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恐怕问题不在于黄芪患有性成瘾,而在于你一直引以为傲的道德底线有所动摇吧?”

  我默不作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骆语冰:“我早就告诉过你,成为心理医生的第一要素就是共情,而你一旦对病患产生共情,自己也就成了病人。所以你需要先治好自己,就像是神农尝百草那样,再用同样的方法治好病患。你之所以无法治疗黄芪,与其说是因为她患上了性成瘾,倒不如说是你因为共情到了性成瘾的滋味,结果手足无措了。”

  我:“算是吧。”

  骆语冰:“那个女人很漂亮吧,否则你怎么会动心,甚至干扰了你的治疗。”

  我深深呼吸,说:“和这个没关系,她只是让我想起了……仅此而已。”

  骆师姐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所以没有继续深入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你治不了黄芪,最好在事态严重之前放弃。”

  我:“可是她说如果我治不好她,她就会毁掉我的生活。”

  骆语冰笑道:“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性不仅可以满足男人,同时也可以毁灭男人。对于心理医生而言,没有什么比名誉更重要了。”

  我感到一阵头疼,无力地说:“大师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骆师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你可以把她介绍给那个人。”

  我:“谁?”

  骆语冰:“他叫谈心,算是心理医生中的一朵奇葩,我想他一定对性成瘾的案例非常感兴趣,出乎意料地感兴趣。”

  我有些怀疑地问:“可靠吗?”

  骆语冰轻笑着说:“比起你这个心志还不够坚定的初生牛犊,他绝对可靠百倍。”

  我的脸部忽然一阵火烧的感觉,脑中莫名回想起了白天看到的“景色”。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黄芪。

  骆语冰说:“齐宣,你记住,心理医生和精神病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像是治疗关系,反而更像是战争关系。你认为心理治疗是一场‘猎鲨’,而精神病人则认为这是一场游戏,如果你输了,你就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或许吧,但我希望黄芪还没有严重到精神病的程度……”

  次日清晨,黄芪再度出现在心理诊所门前,她今天穿得稍微多些,里面还套了一件高领毛衣,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冷冰冰的感觉,但我很清楚她内心中隐藏着一团火焰。

  我向她坦白说:“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黄芪说:“预料之中,我一开始就没对心理医生抱过幻想。”

  她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我不自然地微笑说:“不过有一个人应该能够帮助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转介给他。”

  黄芪:“可靠吗?”

  我有些脸红:“比我可靠。”

  她又说:“我没钱。”

  我没由来地感到心头一痛,说:“别担心。”

  不过当我开车赶到谈心所在的心理诊所,看到那个眯着眼睛抽烟的男人时,忽然觉得“可靠”两个字变得不再可靠。

  和我料想中的完全不同,谈心是个……有些邋遢的男人,或者说不修边幅更适合。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发皱发黄,在我看来还不如不穿。他脸上的胡楂长短不一,应该是上一次刮胡子本来就没刮干净,所以才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过他的五官很大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如果他愿意刮刮脸上的胡楂子倒也算是英俊。

  这就是骆语冰口中的老谈?

  当我和黄芪走进诊所的时候,谈心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只是吐了个烟圈,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骆语冰已经和我说过黄芪的情况了,一口价十万。”

  我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身边的黄芪把头转了过来,她的眼神透露出很明显的讯息,那就是——反正我没钱。

  在心中斗争一番过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好,十万就十万,我来付!”

  谈心似乎有些惊讶,开始仔细地打量我:“你有病?为一个精神病支付这么多钱!”

  我说:“首先,我没病。其次,她也不是精神病。你最好收起偏见,然后掐掉手里的烟,否则我会相当怀疑骆师姐看人的眼光。”

  谈心把烟头扔到脚下,饶有兴致地说:“首先,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脾气的小家伙。其次,骆语冰看人向来不怎么靠谱。”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身材竟然出奇的高,差不多有一米九。他挑起右边的眉毛,讥笑着对我说:“自古以来医生都是一个高尚的职业,不过有三种医生一直都是例外,治性病的、治传染病的,还有治心理疾病的!等你治好了病患,她转身就会装出不认识你的模样,唯恐其他人知道自己曾经和你有过交集,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老骆。小子,你确定你还要帮她?”

  黄芪冷哼一声,转身打算离开。

  我按住了她的肩膀,对谈心说:“你有把握治好她?”

  谈心道:“男人的心理问题最容易发展成暴力,女人则发展成性问题,这种案例我接过不止十个,你说我有没有把握?”

  我:“那就麻烦你了。”

  谈心:“先交订金。”

  我:“多少?”

  谈心:“有多少交多少。”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说:“这里面有两万,剩下的我以后补给你。”

  他没有去拿银行卡,而是嘟囔了一句:“有病,对病人那么温柔,对同行却这么刻薄。”

  我没有理会这个看起来不像医生,反而更像是无赖的邋遢男人,转而对黄芪说:“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请你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这个人能够治好你。”

  黄芪抿着嘴唇,脸上的神情充满无助,她说:“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钱。”

  我:“别管那么多,治病要紧。”

  黄芪:“可是……”

  我:“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长吁了一口气。

  随后谈心就带着黄芪去了里面的房间,而我则坐在门口的接待处,头一次感觉等待治疗结果竟然是这样煎熬。

  差不多半小时过后,我看到黄芪猛地打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她的神情相当古怪,既不是冷若冰霜,也不是曾经表现出来的妩媚动人……反而有一种,流氓气质。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拿起我扔在桌子上的银行卡,一边玩弄着手里的卡片,一边歪着脑袋对我说:“小医生,你是个好人,可惜老娘最讨厌的就是好人,因为好人都他妈该死。”

  说完,她一脚踹开诊所大门,潇洒离去,只给我留了一句话:“黄芪这名字真他妈恶心,老娘叫黄文芷,以后别他妈瞎叫!”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句话:“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黄文芷……真的是这样。

  随后谈心也衣冠不整地走了出来,白大褂明显被人撕扯过,脸上还有口红的痕迹。

  我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怎么治的?”

  谈心点了根烟,说:“当然是扒光衣服。她性成瘾,我只能牺牲自己了。”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揍人。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来是挨了巴掌,说:“可惜她对我相当抵触,跟个炸毛的兔子似的,碰都不让碰啊。”

  我感觉一头雾水,没好气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谈心:“别急着问我,你倒是先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我只知道她嗜睡、失眠,还有严重的性成瘾,而且有自残行为,根据她本人的说法她甚至还有失忆的状况……”

  谈心:“我看到的她是一个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的病人,简单来说就是人格分裂。目前看来,她至少有两个人格,一个是你所说的患有性成瘾的黄芪,这个人格的特点是外表看起来像座冰山,实际上欲望相当强烈。另一个则是刚才出现的小太妹人格,看起来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产生的。当其中一个人格占据身体的时候,另一个人格处于休眠的状态,所以出现了‘失忆’的症状,就这么简单。”

  我:“就这么……简单?这么罕见的人格分裂病例,你跟我说简单!”

  谈心:“不然你以为呢?哎呀,我的银行卡呢?”

  我:“你的银行卡?”

  谈心:“你的银行卡给了我,当然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