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萧君默忽然灵光一闪:根据之前围绕“无涯之觞”所做的推论,王羲之在《兰亭序》真迹中很可能写了二十个不同的“之”,以此铸刻各分舵“羽觞”的阴阳双印;由此来看,会不会是因为冥藏手中没有各分舵的阴印,所以他必须千方百计找到《兰亭序》真迹,以便准确复制各分舵阴印,从而号令它们呢?
至此,萧君默基本上可以得出结论,《兰亭序》真迹中那二十个不同的“之”字,肯定便是它的核心秘密了,至少也是核心秘密之一!
看见萧君默忽然呆了,桓蝶衣不悦道:“想什么呢?你肯定又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你放心。”萧君默一笑,“反正我不是在想楚离桑。”
桓蝶衣气急,猛地往他肩膀捶了一拳。萧君默被打到伤口,其实不是很痛,却故意夸张地叫了起来。桓蝶衣这才想起他受了伤,大为不忍,赶紧问他怎么样了。
萧君默一屁股坐在榻上,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愁眉苦脸道:“我真命苦啊,成天被你和吴王两个欺负,想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桓蝶衣连声道歉。
萧君默看她着急担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无亲无故,就你一个师妹,就不跟你计较了。”
桓蝶衣一听,心里蓦然一动,眼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柔情。
萧君默慌忙把目光挪开,心里暗骂自己该死,明明没事你干吗又惹她呢?
想起自己刚才那句话,萧君默便真的不由自主地想起楚离桑来了。自己那天明明说了要救她,而且承诺很快便会想出办法,但现在被伤势耽搁,一晃就好几天过去了,她又不知自己的音讯,心里肯定又在骂他是骗子了。
真是造化弄人!
萧君默在心里苦笑,不明白自己和楚离桑之间为什么总是会磕磕碰碰、误会不断。
凝云阁上,楚离桑斜倚着栏杆,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水面发呆。
阳光下的海池,碧波荡漾,一对鸳鸯正在水中自在徜徉。只见羽毛鲜艳的雄鸳频频向雌鸯曲颈点头,把嘴浸入水中,然后又竖直头部艳丽的冠羽,不时地左右摆动头部……
楚离桑看着看着,不禁羞涩而笑。她记得从前听母亲说过,这是雄鸳在向雌鸯表达爱意,之后它们便要在一起洞房花烛、生儿育女了。
由于不好意思看那“洞房花烛”的场景,楚离桑把头转了回来。就在这时,米满仓提着一只鸟笼走了进来,笼子里立着一只五彩缤纷的鹦鹉。
“楚,楚姑娘,你要的,鸟,鸟来了。”米满仓故意说得很大声,给了楚离桑一个眼色。
房里依旧站着那四名宫女。楚离桑瞥了她们一眼,对米满仓道:“提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米满仓依言走了过来。
楚离桑假装逗弄笼中的鹦鹉,低声问:“打听到了吗?”
“有,有了,萧郎他,他,他……”
“直接说结果!”楚离桑急道。
“遇刺了!”米满仓终于把话憋了出来。
楚离桑大惊失色,睁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声音不自觉便提高了,米满仓赶紧冲她眨眼。楚离桑既惊恐又焦急,强自镇定下来,又问:“那他……出事了吗?”
“还好,没,没死。”
楚离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抚住心口,那里还在怦怦乱跳。
“就是受,受伤了。”
“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应无大,大碍。”
楚离桑的心跳这才缓缓平复下去。这几天她一直在心里骂萧君默,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没想到他竟然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自己又错怪他了。
“萧郎他,早,早计划,好了,你放,放心。”
米满仓话音刚落,笼中鹦鹉忽然叫了起来:“你放,放心,你放,放心……”米满仓吓了一跳,狠狠拍打了几下鸟笼,那鹦鹉才闭了嘴。
楚离桑忍不住一笑,心里不觉便轻松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经此变故,不知会不会夜长梦多,楚离桑心头复又沉重。还有,父亲那头该怎么应付皇帝,也让人心焦。前几天,她曾让米满仓去打听了一下,米满仓说法师一切正常,该吃吃,该睡睡,让她别担心。可楚离桑总觉得事情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若父亲执意不开口,皇帝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耐心。
“朕就快失去耐心了!”
佛光寺的禅房里,李世民一脸不悦地对辩才道。
辩才端坐蒲团,脸色红润,神情安详。
“法师最近好吃好睡、养尊处优,却依旧只字不吐,这合适吗?”李世民提高了声音。
辩才淡淡一笑:“陛下别急,容贫僧再休养几日。”
“再休养几日?”李世民冷笑,“冥藏已经杀到京城了!你知道吗?”
就在刚才,桓蝶衣回玄甲卫衙署向李世勣说了萧君默的判断,李世勣当即入宫向皇帝进行了奏报。
辩才闻言,微微一震。
“冥藏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玄甲卫郎将,还差一点就得手了!天知道接下去还会掀起什么风浪!”李世民怒视着辩才,“法师如此气定神闲,却置社稷苍生之安危于不顾,是不是太自私了?!”
辩才沉吟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大唐怕是逃不过这一场劫难了。”
“劫难?!”李世民眉头一皱,“既然你也知道会有一场劫难,那就把《兰亭序》的秘密全都说出来!把一切都告诉朕,让朕来挽回这场劫难!”
辩才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法师,请你别忘了,你的养女还在宫中,如果你还是这样执意不说,那朕便不敢保证她的平安了。”
辩才苦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陛下,贫僧可以说,但请恕贫僧直言,就算陛下知道了《兰亭序》的秘密,恐怕也挽回不了什么。”
“你只管说你该说的。”李世民道,“其他的,朕自有决断,无须你来操心!”
“好吧。”辩才从容地看着李世民,“不过贫僧在开口之前,想跟陛下做一个约定。”
李世民一怔:“什么约定?”
“贫僧每三日,只回答陛下三个问题。”辩才道,“多了,请恕贫僧无可奉告。”
李世民有些诧异,旋即冷然一笑:“你是怕朕知道了一切之后,会卸磨杀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辩才淡淡笑道,“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这么干的?倘若贫僧一口气说光了,那陛下还养着贫僧和小女做什么,岂不是白白增加宫里的开支用度?”
“难道朕就不可以放你们回家吗?”
辩才摇头苦笑:“事关《兰亭序》,都是一些惊天秘密,陛下自然会担心,一旦放了我们,这些可怕的秘密就有可能泄露到民间,乃至散播天下。所以,为了杜绝万一,陛下肯定要将贫僧和小女灭口,这才能一劳永逸,根除后患!对吗陛下?”
李世民哑然失笑,片刻后才道:“也罢,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咱们也不必绕圈子了,朕现在就问你第一个问题,‘天刑’二字究竟何意?”
“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与众友人在兰亭会上,秘密成立了一个组织,名字便是‘天刑盟’。‘天刑’二字,意为上天的法则,或者天降的刑罚。简言之,天刑盟的宗旨,便是替天行道。依此宗旨,王羲之给组织定下的第一条规矩便是:邦有道则隐,邦无道则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