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欣琪“噗嗤”一声笑出来:“赏景?有人会冒着感冒危险赏景吗,你真是逗我玩。苏先生,想学大叔玩沧桑,好歹先留个络腮胡吧。”

  苏嘉年浅笑:“古人常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还真是挺有道理。”

  “今天你怎么老说丧气话?不要说这些,走,我请你喝酒消消愁。”

  谢欣琪朝他勾勾手指,把他带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很多啤酒,然后和他把车开到海岸边喝酒。喝了一个小时,苏嘉年伏在车窗上,灌了自己一口酒,喃喃说:“曾经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别人眼里最不成熟的人,但我还没来得及成熟,就已经有些累了。因为,最初圆满的东西,最终都会破碎。你看,就像宫州一样。”他眺望海平面,指了指远处的零碎岛屿:“听说以前宫州是一整块完整的岛屿,那些都曾经都是宫州的一部分。现在,却像是人生一样摔得七零八落。”

  她也看向那些岛屿,说话因血液流着酒精而有些拖拉:“你知道宫州为什么会碎掉吗?”

  “不是因为地壳运动么。”

  “你可真无聊,那都是科学,我是艺术家,只爱听神话传说。”

  “神话?”

  她笑了:“是的,传说这里以前叫溯昭,是沧海之神临月而建的空城。它高悬天空,周围都是银河,住民也不是人类,而是挂镜舞袖的仙灵。因为溯昭离月亮很近,每月十五,出门就能看见很大的圆月,所以,它的别名又叫‘月都’。这里曾经有一位女性统治者,她法力高强,会乘风踏云,这里的人都很敬仰她。后来她与沧海之神相爱,沧海之神却为了救她归元大海,于是,她耗尽法力,把溯昭从天上摔入大海中,她也从此长眠,这样一来,也算是他们永生永世地在一起了。”

  苏嘉年呵呵笑了一声,也有了一丝醉意:“如果我也能遇到仙灵这样的女孩就好了。”

  “你果然是弹钢琴的,还是浪漫主义。”她脑子里出现了各种经典浪漫的影视桥段,诸如《新白娘子传奇》《茜茜公主》《魂断蓝桥》……想到最后一部的剧情,她露出被恶心到的扫兴表情,还像娘gay一样挥了挥兰花指。她的世界里不允许有不自爱的女人存在。

  “想到什么了?表情这么丰富。”苏嘉年有些好奇。

  “我在想,第一次我强吻你,你妈妈为什么要把我扔出去。”

  苏嘉年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你太漂亮,她怕我驾驭不了你。”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能不能驾驭我,现在就知道答案了?”

  如果换作平时,苏嘉年肯定会有一些羞涩,但这个晚上他醉了,思路比被大雨浇灌的视野还模糊,他只是转过头去端详她的脸蛋,陷入了沉默。她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哪怕在夜晚,她的雪白肤色也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双颊却红润如同花瓣。像什么花呢?大概是蔷薇。他扣住她的脖子,凑过去吻了她。她吓了一跳,却没有躲避。大概是因为被雨淋湿了,他的嘴唇微冷,和她想象的温软不大一样。她原本应该推辞一下,但想起哥哥冷淡的眼神,心中的委屈就比阴雨天还恼人。她描摹着苏嘉年的唇形,洛水般潺潺不断地回应着他……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谢欣琪才回到家里。她脱掉鞋,轻手轻脚地踩上楼梯,却正巧碰上下楼的谢修臣。这个点他居然已经穿戴整齐,连袖扣都擦得发亮,似乎打算去公司。她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哥,你怎么起来了?”

  “你去哪里了?”

  “我……我开车兜风去了。”

  他又往下走了几步,凑过来闻了闻:“你喝酒了?”

  “哎呀,就喝了一点点。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千杯不倒。”其实,到现在她都没有完全酒醒,一个小时前的画面历历在目。被苏嘉年触摸过的地方都是灼烧的伤疤,时刻提醒她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欣琪,对不起。”他轻拍她的脑袋,“昨天晚上我对你太凶了。”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又一次上脑。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觉,甚至让她连拥抱哥哥哭泣的勇气都没有。她垂下头去,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拖着倦怠的身体往楼梯上走。可刚走了两步,她就听见谢修臣说:“他对你好么?”

  她挺直背脊,却无法阻止它整片变得冰凉。她干笑两声,摆出以往的骄纵态度:“才在一起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以我对他的观察来看,他绝对是个新好男人。而且,我怎么可能让别人亏待我。”

  “对你好就行。只要你幸福,不论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亲吻她的额头,或是看她躺在床上才离开。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这一声温柔的祝福也让她泪流满面。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半天都不知如何回复的消息:“谢小姐,我为自己酒后冲动的行为道歉。我愿意负所有责任。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娶你。你愿意先当我女朋友吗?”她咬着唇,回了一句:“好啊,那我们就算在一起喽。”刚发送出去,她就坐在楼梯上,把头埋在膝盖里。

  她心里清楚,自己真正的委屈并不是哥哥凶她,也不是因为她做了蠢事。而是,她连委屈的理由都不敢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洛薇:“有点意思哦,全文完结以后,许多读者对《镜中蔷薇》感慨最深的一句话,(有剧透快捂住眼睛)居然是后期周锦茹说的‘岁月把男人炼成金,把女人磨成泥’。对这句话,你们怎么看?”

  小辣椒:“为什么会磨成泥,是因为会变得黏答答的吗?”

  洛薇:“智力维持在儿童水准可真幸福……”

  谢欣琪:“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泥,我也是金泥。”

  谢修臣:“Hi Ginny, nice to meet you. I'm Harry.”

  谢欣琪:“You are Ron, not Harry. ”

  谢修臣:“Then Hermione suits my sister more, tastes like roses, sets off the colour of her lips. ”

  谢欣琪:“Did I hear anything? No, no, topic ended up. ”

  陆西仁:“面对如此会调情的哥哥,大小姐居然可以拒绝得这么狠,是我早就顶不住诱惑扑倒他了……”

  小辣椒:“你可以去扑扑看,场景会很精彩哦。”

  陆西仁:“黄玫瑰小姐,我也很会调情,我也性感犹如俄瑞斯忒斯,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

  小辣椒:“古德拜。”

  洛薇:“为什么话题转到了奇怪的方向去……咱们继续,剩下的男士们对这句话如何理解呢?”

  常枫:“女人年轻的时候作还不够,还指望作一辈子吗?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陆西仁:“女人只要爱惜自己,到了六十岁依然可以美艳动人。我爱女人。”

  贺英泽:“呵呵。”

  常枫:“果然六哥的答案最具有钢铁般的意志,永不动摇。”

第36章 十二面镜 事故(2)

  就这样,时光飞逝,转眼一年零四个月过去。

  十一月一日,宫州珠宝拍卖市场以六百二十万美金的成交价,刷新了年度珠宝拍卖排行榜。第二天早上,这枚太阳神黄金黑珍珠项链的照片就出现在了新主人的第一条微博上,配上一句极为甜蜜的文字:“谢谢你,我的国王。”

  这条微博刚发出来十五分钟,转发量就超过了四万四,下面的评论都在调侃“皇后有钱任性”“Queen你有本事用钱羞辱我”“听说你睡了我老公,婊子放学别走”。看见这条微博,谢欣琪却差点气晕厥过去,因为这条项链她很早就看中了,发誓就算卖血也要把它买下来——当然,她的血也值不了什么钱。竞价她是斗不过King的,成交价足足是她预算的五倍!不过,她和所有人一样,并不知道“Queen”的真实身份,更不会知道这是她曾经看不顺眼的人。

  只有贺英泽身边的人知道,Queen叫倪蕾,是名媛圈里最像名媛的那一类姑娘。她总是“谢谢”“对不起”“打扰了”不离口,说话比林志玲还温柔,总之,是谢欣琪最不喜欢的类型。谢欣琪一直认为,这种女人都是装给男人看的。可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就是这样,相比锋芒毕露的优品,他们更喜欢没什么个性的大和抚子。King也是这样。倪蕾运气好得不正常,打破他不谈恋爱的原则,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友。

  这一刻,倪蕾心情愉悦地乘着轿车,在一栋都铎王朝风的建筑前停下,找到了里面的Mélanie Green工作室。里面演绎着一幕欣欣向荣的文艺景象:缝纫机、装着剪刀卷尺的花篮、挂着半成品的塑料模特、被简约金属吊灯照亮的设计图纸、成卷的布匹……倪蕾绕过所有忙于工作的人,进入隔壁的珠宝设计室,反倒像通过了时光机,进入一个古老的世界。房间不大,木柜朴素陈旧,白板上贴满花卉照片,办公桌上凌乱得好似才被猫儿踏过。桌前的女设计师在奋笔疾书,她对面的女子身材纤瘦,留着齐肩发,穿着英伦风格子衬衫、深蓝长裙和马丁靴,正翻阅一本时尚杂志。她气质文雅,有一张白净的脸,乍一眼看去像个高中生,而不是珠宝设计师。倪蕾高兴地朝她摇摇手:“洛薇!”虽然她已经雀跃至极,但声音还是很轻很软,怕会吓到窗外树枝上停留的喜鹊似的。

  听见她的声音,洛薇先转了转眼看向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后,才迟迟地抬起头:“听你这‘薇’字拖得这么长,我就知道肯定有好事。快说来让我嫉妒嫉妒。”

  “真的是好好的事呢。”倪蕾快速走到她面前,抚摸颈项间的太阳神黄金黑珍珠项链,“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就知道你要炫这个,我已经在微博看到啦。真是美死了。”洛薇站起来,低下头对项链轻嗅了几下,“闻闻看,满满都是少女心爱情的酸臭味。”

  被她这样一嗅,倪蕾那张精巧的小巴掌脸反倒红了:“啊,别说我了。你什么时候才打算交个男朋友?每天待在工作室里也不是办法呀。”

  “我也不想这样累,都是你家国王陛下的旨意。你有时间帮我劝劝他,我就有时间交男朋友啦。”

  倪蕾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快捷键,朝洛薇眨了眨眼:“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唉,等等,我不能……”

  洛薇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她已经打通了男朋友的电话,那一声“喂”叫得百转柔肠,听得洛薇都酥了。不过,除了电话会议,贺英泽从来不会与人通话超过五分钟。这一次更是二十秒不到,倪蕾就被单方面挂断电话。但她早已习惯他的行事作风,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告诉了洛薇一件五雷轰顶的事:“King过一会儿就要来了。”

  洛薇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笑太多也会觉得有些累。刚好秋季天气转凉,风穿过红枫延绵的林荫道,把几片枯叶拨到窗台上,她转过身去把窗子关上。

  天地间满溢着植物的尸体,又是一个衰败与丰收的时节。哪怕隔着玻璃眺望窗外,看风无声摇晃着黄枝,她也觉得有一丝凉意,从而引发右边肋骨伤口的疼痛。那是一年四个月前她中弹的部位,现在伤口已经痊愈,但有些后遗症,一变天就会又疼又痒。她根本不愿再回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在私人医院醒来,自己难过得几乎死去,也打不通父母的电话。原来,是贺英泽救了她,他却不愿告诉她为什么联络不上父母,直到她在网上看见瓦斯爆炸的新闻。

  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耗尽所有力气去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再度流泪。哭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一年她已经深有领悟。她为倪蕾倒了一杯茶,端上点心,两个人聊了二十多分钟,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倪蕾笑了起来,走到她身后。她吸了一口气,也酝酿好情绪转过身去。倪蕾高挑而美丽,蕾丝镂空长裙颜色是钴蓝混了些湖蓝,再加了一点点白的清新,把她衬得像个模特,但她望着贺英泽的眼神却无比小女人。在洛薇看来,他们还真是有几分相配。他看了看手表:“倪蕾,你去车上等我,我有点事要跟洛薇谈。”

  “好啊。不过,一会儿我们能让洛薇加入晚餐吗?”

  “她还有工作要做。”

  看得出来倪蕾很想说服他,但又很怕他,只好低低地叹了一声,对洛薇摇摇脑袋,悄然跟着保镖走出去。设计师也很识趣地跟着出去。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洛薇与贺英泽二人。他随性地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珠宝设计进行得如何了?”

  每次到只有他们二人相处时,洛薇都会手足无措,但她不会露出半点受到动摇的神色:“我们可能会考虑换一种方案,第一批首饰改做手链,市场定位稍微低端一点。”

  “不设计戒指了?”

  洛薇把时尚杂志拿过来,放在他面前:“你看,两个月前谢欣琪就开始为下个季度的Cici戒指、项链新款打了广告,如果他们也走高端路线,情势会不利于我们。Mélanie Green本身就不是顶尖的品牌,第一次开拓珠宝市场可以保守些,适当避开与谢欣琪撞档的风险。”

  去年那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两起事故,她当然知道父母的死绝非意外,却没有能力找出敌人是谁。事故发生后,她恨透了这个组织,说什么也要查出父母的真正死因。贺英泽答应帮助她,但前提是她必须保持低调,以免再次被人盯上。同时,她要为他工作,把她喜欢的品牌Mélanie Green发扬光大,尤其是在珠宝这一块。所以,出院以后她几乎一直待在这里,与Mélanie Green御用珠宝设计师一同工作。

  “行。你现在是宫州Mélanie Green最大的股东,自己做决定吧。”

  “嗯。”

  他原本就是不多话的人,她也变得寡言,空气里只剩下了局促的寂静。

  这一年是如此难熬。她不会忘记自己对他多年的喜欢,不会忘记他救了自己一条命,也不会忘记他如何陪自己走出失去双亲的悲痛。他为她找了最好的私人医生、让她住在最舒适的房子中、让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还提供了她最想要的高薪工作……真的如他之前承诺那样,无法按约定那样娶她,就会给她妻子的待遇。不,与其说是妻子的待遇,不如说成是像照顾女儿一样把她供养起来。能被King这样对待的女孩子,舍她其谁?她是发自内心感激他,因为他的关心,她变得更加爱自己,也比以前变得更成熟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闲着上网刷朋友圈,不再经常做甜点给自己吃,也不像以前,即便减肥也控制不住吃零食的嘴。她每天作息规律,看大量书籍,三餐都吃很健康的低卡食品,一天跑步一个小时……现在,她过着细水长流但日益变好的生活。这些与这一年的经历有关,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源自贺英泽的责任感。

  但还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哪怕是百分之一的爱,他也吝于给她。他对倪蕾的照料远远不足对她的,但倪蕾却拥有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过了一年多,她都依然没能完全接受贺英泽和倪蕾在一起的事实,哪怕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们很般配。

  她端正地坐在他面前,跟所有下属一样,静候他发号施令。他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回原处:“我走了。你记得少出门,就算要出去也要跟常枫说,让他派人和你一起。不能一个人到处跑。”

  “好的。有新的工作进度我会再跟你汇报。”

  她起身送他出去,但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她说:“你身体好一点了么。”

  “好多了。谢谢贺先生关心。”她露出了颇具她个人风格的笑容。任何人看见了这个笑都会忍不住和她套近乎,倪蕾也是这样中招的。然而,他回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看透了她的诡计,像儿时那样伸手在她额前弹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再度转身走出门外。

  她缩着肩,听他的脚步声渐次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才渐渐松开肩,轻抚额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为什么每一次的分别,都会有几分难过……她看了看自己张开的手掌,指甲印陷成了几条深深的弯月,早已不痛,只剩麻木。

  再有奢望,就是她太不知足。是时候发自内心祝福他们了。

第37章 十二面镜 事故(3)

  她起身送他出去,但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她说:“你身体好一点了么。”

  “好多了。谢谢贺先生关心。”她露出了颇具她个人风格的笑容。任何人看见了这个笑都会忍不住和她套近乎,倪蕾也是这样中招的。然而,他回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看透了她的诡计,像儿时那样伸手在她额前弹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再度转身走出门外。

  她缩着肩,听他的脚步声渐次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才渐渐松开肩,轻抚额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为什么每一次的分别,都会有几分难过……她看了看自己张开的手掌,指甲印陷成了几条深深的弯月,早已不痛,只剩麻木。

  再有奢望,就是她太不知足。是时候发自内心祝福他们了。

  天色暗下来后,洛薇又在贺英泽司机的护送下,一路返回她的新居。路上轿车没油了,司机在加油站停下,问她要不要顺便买点东西回去吃。她说要去便利店自己看看,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强硬过她坚持的态度,只好跟在她的身后,跟个狱警似的牢牢地监督她。她在空荡荡的便利店里面转了两圈,提着篮子选了几个水果,没留意到门口传来客铃声。经过一个堆积零食的货架,她发现自己喜欢的紫菜只剩下了最后一包,伸手过去拿过来。这下货架上刚好剩下一个空位,架子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件穿着针织衫男人的胸膛。男人似乎好奇为什么零食凭空消失了,便低下头来看。然后,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男人发梢微卷,眼睛比苏黎世的湖水还清澈,他惊讶地说:“欣琪,你也在这……”但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什么,她从这个空洞里再看不见他,取而代之的是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想起贺英泽曾经说过,找出凶手之前,绝对不能和任何熟人打交道,她带着司机转身朝门口跑去,一溜烟钻到车里。

  “洛薇!”后方的苏嘉年大声喊道,“洛薇!是你吗?”

  洛薇焦头烂额地拍了拍司机的座椅靠背:“快快快,开车。记得,先不要让你们老大知道这件事,不然我们俩都要遭殃,好吗?”司机早就吓得呆住了,除了开车,就只会点头。

  到家以后,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来回在客厅里踱步,最后不放心,还是给贺英泽打了一个电话。才听到苏嘉年的名字,贺英泽就恼怒地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遇到他只是巧合,不是我故意的啊。”

  “我说过,你想要什么东西,就让他们去给你买。如果想去什么地方,一定要让常枫跟着。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

  “这一年多我都过得比犯人好不了哪里去,再这样下去我会得抑郁症的。”

  “不,犯人也比你好。他们被枪杀也知道时间。”

  “贺英泽,你太小题大做,都过了一年多了,你不要……”她实在是憋坏了,把头发抓成鸡窝,“不行,我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我需要自由,需要社交,需要接触大自然,需要出去娱乐!”

  “这些事你都可以做,只要让常枫跟着。”他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焦虑。

  “常枫的脸我看腻了。你有本事囚禁我,有本事亲自来陪我啊,你陪我我就不抗议了!问题是你不能,也没时间。你忙成那样,想干嘛就干嘛,根本就不懂我的痛苦好吗?”

  “你想我陪你做什么?我可以抽时间。”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她的意料。她支支吾吾半天,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巧就在这时,她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没有车牌。她让贺英泽先等等,从抽屉里掏出望远镜,躲在纱帘后偷窥车里的情况:车里有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方盒,分别是红色和绿色。他们俩交头接耳地说了一阵,一会儿指红盒,一会儿指绿盒,最后两人好像商量好一般拍了拍绿盒,相望点头,拿着两个盒子走出车门。刚一出来,拿着绿盒的人与对方确认过眼神,就按下盒上的按钮……

  “轰!!!”狂雷般的爆裂声响起,赤红火光从他们所在地爆开。刹那间,连轿车都被炸得粉碎。

  她又想起一年前的事故,吓得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再哆嗦着去检查,发现手机已经摔坏,如何也开不了机。不出一分钟时间,就有很多人从住户窗里伸头探看,其中不少人都打电话报了警。望着那片尸骨不剩的废墟,再回想他们之前的手势、对话,洛薇突然浑身发凉,因为,这似乎是一起未遂的谋杀案:这两个青年是被人指使来杀人的。他们的头儿告诉他们,红色的盒子里是炸弹,绿色的盒子里是掩护用的东西——假设是烟雾弹,让他们到指定的人家里放炸弹,再借用绿盒里的烟雾弹逃脱。但他们胆子太小,来到了这里,不敢放了炸弹跑,而是先打好掩护,再去放炸弹。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两个盒子里放的其实都是炸弹。他们的头儿就是想用过他们就除掉他们,以毁尸灭迹。那么,他们想杀的人,会是什么人?意识到这个推理完全行得通,洛薇在家里待得越来越害怕。她又在房内踱步几次圈,想要下去看看情况,但也不知道现在出门是否会遇到其它意外,只能坐下来修手机,想尽快联系上贺英泽。

  十多分钟后,砸门声响起。她惊弓之鸟般跳起来,四处寻找躲藏之处,但外面的人却用钥匙打开了门。她没来得及躲藏,就已经看见冲进来的人是贺英泽——是啊,只有他有她家里的钥匙。然而,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微微喘着气,面色苍白,一脸受惊后的怔忪,两鬓的头发都被冷汗黏在了颊上。

  他对她疏冷惯了,让她几乎都忘记了一年前自己中弹清醒后的情景。那时他骤然出现在病房门前,一脸惊惶地冲过来,也和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是他一向冷静自持,所以当时只是双手叉着腰,垂下头来喘了几口气,就走到病床边问她感觉好些了么。

  这一刻,他的表情与当时并无不同。她本来想说点什么话,但他已经大步走过来,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洛薇,你不知道你差点就会死了?!刚才如果不是他们被自己人坑了,你已经被炸成肉酱了!”

  胳膊被弄得很疼,她吓得抖了一下,往后退缩了一些:“对不起……”

  他没有一点同情她的意思,反倒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拖,差点把她拽到跌倒:“你以后不准再这样胡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待在哪里,你就一定不能走远!知道了么?!”

  “知、知道了……”

  她本来想再度道歉,却看见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伸手一拦,把她搂到怀里。

  脑中突然空白。洛薇轻抽了一口气,连呼吸都被这个拥抱夺走了。她……是被贺英泽拥抱了吗?这样不真实的感受,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直至他的拥抱却越来越紧,把她勒得浑身发疼,喘不过气来,仿佛在努力确认她的存在一样。

  他手臂居然在微微发抖……

  这样的表现完全不像胆大爱挑战的贺英泽,只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

  他怎么会方寸大乱成这样?是因为很害怕自己会死掉,对吗?即便没有爱情,他也是很在意她的,是这样吗?想到这些假设的可能性,她就觉得鼻尖酸涩,很想回抱他大哭一场。可她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只是用脸颊轻轻摩擦他的脸颊,强颜欢笑着说:“小樱,你的脸好凉哦。我帮你暖暖。”

  他无视她的话,平定情绪后松开了手:“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走。”说完拖着她的手腕就往门外走。

  就这样,她被带回甄姬王城。听过她解释发生的事,他只说了一句“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就把她锁在一个豪华房里,无论她怎么敲门也不理睬。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在闹心中睡了一觉,贺英泽才终于打开门,回到了平时的模样:“把你的身份证原件带上,跟我去办个证。”

  她被封锁了一个晚上,不敢再好奇,连连点头称好,跟他出了门。当他的车停在民政局门口,她才呵呵一笑说:“你不会是想替我办结婚证吧?”

  “对。”

  脑袋像被金属锤狠狠敲了一下,把她的智商也敲成了负数。她愕然地说:“什、什么?我要跟谁结婚?”

  “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辣椒:“有的读者很喜欢谢公举,闪闪说她也很喜欢,因为这个角色让人印象深刻。但咱们都不推荐大家模仿她,因为她一直在做错事,所以人生才各种波澜起伏。”

  谢修臣:“而且还作。”

  谢欣琪:“有多美就有多作好么。”

  谢修臣:“当初爸妈为什么会给你取名叫欣琪,应该叫美作。”

第38章 十三面镜 艺术(1)

  “别多想,没人想和你有夫妻关系。只是多了这一层关系,就没人敢再对你下手。”

  虽然只是形式上领个证,可是一旦结婚就会有记录,那是终生的烙印,可以这样草率处理吗?洛薇一时间有些迷茫,但又找不到适当的推脱借口,只能试图拖延一下:“那倪蕾怎么办?”

  她看见他像看孩子一样笑了笑,才骤然反应过来这问题确实有点傻。贺英泽是什么人,倪蕾根本hold不住他。当初发那条微博,也是倪蕾害羞地旁敲侧击很久,他才勉强点头答应,还没让她露脸。她也看出来了,不管倪蕾表面有多公主,内心深处对他的爱与别的女人并无不同。这种爱是非常畸形的,就像雌马遇到赛马中雄性激素最旺盛的种马,只要让孩子能拥有他的基因,她们愿意争先恐后与他□□,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婚姻,甚至能跟任何人和平分享他。别说要求他专一,只要他愿意多花点时间倪蕾,倪蕾都会觉得如沐甘霖。而提出这个要求后,贺英泽思路很清晰,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荒谬:“我想过了,这个人与苏嘉年有关,昨天有人跟踪他,才找到了你的新住址。所以,那个动手的人应该不用多久就能查出来。等把事情处理妥当,我们就可以撤销结婚证。”

  “等等,我有一个疑问:哪怕是形式上的,一旦有婚史,以后我们找对象都会……”

  “你觉得同样离婚身价大甩卖,你和我谁比较吃亏?”

  她想了想,“年轻未婚姑娘”变成“年轻二婚姑娘”,“未婚霸道总裁”变成“离异二婚总裁”,还是后者转变大到让人不忍直视。她无奈地看着他:“当然是你。所以,何必弄到这种下场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应该有其它方法可以解决吧?”

  “你想死么。”

  洛薇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一脸期待,眼睛闪闪发光:“想。”

  “……下车。”

  她最后还是被他赶下车了。前排的常枫忍不住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六哥”,但贺英泽没给他继续的机会:“我有分寸。”

  他下车过后,常枫长叹了一声:“唉,六哥真是彻底陷进去了。”

  陆西仁也叹了一声:“随他去吧,洛薇毕竟是他的初恋。你看他们分开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她,一直追踪她的消息,怕她受一点点委屈,就像她没爹没妈似的……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他更不会放心了。如果洛薇真死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得一次抑郁症。关心洛薇也就算了,我就是怕他会收不住。”

  “要相信他,他自制力很好。当时如果不是我抓错人,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六哥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耽搁大事的,放心。”常枫扭过头,诧异地说道,“都会正常说话了,说明你确实挺担心他的啊。”

  “愚蠢无知的人,不要像奥托·迪克斯的自画像那样凶神恶煞地瞪着我了好么?”

  贺英泽做事很效率,填表送资料也就是几分钟的事。登记员是个年轻姑娘,态度非常好,看见贺英泽和洛薇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她在电脑上登记了两个人的资料,盖好章把红本子发给他们,微笑着说:“恭喜你们,祝你们白头偕老。”

  洛薇看着地上,耳根子红得发烫。贺英泽倒是坦然地把本子接了回来。正准备离开,登记员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说:“要不要进去拿着结婚证宣誓拍照?”

  洛薇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正有一堆新婚夫妻在宣誓,读完了以后,男方搂着女方的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但贺英泽看也没看里面就说:“不用。”

  听见他这样断然的拒绝,登记员怜悯地看了一眼洛薇,又转而继续笑道:“说得也是,二位相差四岁,属相很合,从八字上来看这就是‘三合’,是非常圆满的配对呢。”

  贺英泽这次连话都没回,拿着本子就往外走。

  登记员哑口无言,向洛薇投去了一脸求解的神色。洛薇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笑着解释说他性格就是这样。但转身过后,她还是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结婚手续比想象中简单,也比想象中更让人心情复杂。她跟在贺英泽后面走,同时翻看结婚证。第一页盖好了章,上面写着:“结婚申请,符合《婚姻法》规定,予以登记,发给此证。”翻开第二页,左边那一页写着持证人洛薇、结婚字号、登记日期的字样,右边那一页则是他们俩登记时拍的合照。下面分别写着“姓名:贺英泽,性别:男出生时间:……”“姓名:洛薇,性别:女,出生时间:……”的字样,后面跟着两个人的身份证号。看着他们那么真实的资料,她却只能感觉到不真实。再看看他们的合照,贺英泽还是和小时一样不爱拍照,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她哪怕紧张至极,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和一枚小虎牙,只是笑容完全没有底气。与其他夫妻不由自主靠近亲昵的登记照不同,他们二人中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就像把两个人的一寸证件照PS在一起一样。

  她正看得出神,他就把结婚证从她手里抽出:“交给我保管。”

  “好。”

  “你别胡思乱想,这个证明不能代表什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