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众人忽觉脚下地面微微震动,头顶上隐隐传来轰隆之声。
要说经历丰富还是有好处的,当那群黑衣人还茫然不知时,慕蔡二人立刻想起雪岭上的积雪滚落险些导致雪崩之事。
可这里不是雪岭没有积雪啊,那滚下来的是什么?
天空喀喇一声,一道比之前更为骇人的惊电劈开夜空,暴雨愈发凶猛,宛如天际破开一个口子往下倒水般。
久居山间的慕清晏心头一闪,惊声:“是山石泥龙要滚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夹杂着巨亿山石泥沙的洪流宛如一头滔天巨兽般咆哮而下。
慕清晏反应快,不等泥石流冲至面前就向左面略略凸起的山坡奔去。
蔡昭更快,动身犹在他喊出声之前,有了雪岭上的经验,不论落下来的是不是积雪,总之不会是好东西,她左右一顾后发觉只有左面有个略略凸起的高台,于是奋力奔了过去。
而那十几名黑衣人直到看见泥石流奔涌到视野内才惊呼起来,恐惧的纷纷丢下套筒,四散逃去。然而他们本就动身慢,更不懂该往何处逃离,多数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呼啸的山石洪流盖在下面了。
唯有当头的几名黑衣人彪悍之极,自己都快性命不保了还不忘完成任务,他们将金属套筒打开,整个掷向慕清晏背后。
最快脱险的是蔡昭,她以银链悬挂山坡上突出来的山石与树干,几个迅速的飞跃便落在了高高的石台上,然后趴着向下看——只见慕清晏一时身形矫健,一时却陷入泥石流中,中间有一段不见身影,又似乎被巨大的山石撞上,好不容易看着他距离近了,蔡昭连忙放下银链将他拉了上来。
蔡昭一把扶住踉跄的男人,顿觉两手湿热,伸掌一看,发现自己满手是血,仓促间也不知他哪里受伤了,只好互相搀扶着往高处安全地带攀爬过去。
前方的泥石流轰隆不断,端的是惊心动魄,天地间任何一位高手都不能有此破坏力,蔡昭想想人还真是渺小。
两人连爬带扯的尽量往坚固安稳的高处奔去,一直累到气喘吁吁才找到一口突出于山坡平面的山洞,既不怕忽然天降泥石流将这里淹没,又不用担心被外面的山石洪水波及。
进入山洞后,蔡昭扶着慕清晏靠山壁而坐,缓缓揭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当看清肩颈下方那块皮肉的伤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蚀骨天雨?”她颤声道。
慕清晏苦笑:“是吧。”
适才他为了尽快脱身,躲闪不及被毒液套筒投中肩部。
他也是真狠,二话不说用弗盈将自己肩背后方的整片皮肉削了下来,为了防止毒液侵蚀下去,甚至将血肉剜入三分。
也正因为迟滞了这么片刻,他才险些被泥石流淹没。再向蔡昭逃去的过程中,又接连被巨大的山石砸中,直接内伤外伤都全了。
蔡昭看他面色苍白,气息时断时续,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伤的狠了,当下缓缓的站起身。
慕清晏察觉到她的举动,黑黢黢的眸子注视在她身上,片刻后笑道:“你想杀我么。”
“……你看出来了。”蔡昭静静的按住腰间搭扣。
第106章
这个半坡的山洞湿冷异常, 刚刚生起的火堆亦无法驱散洞中的阴寒之气。
慕清晏眉头微挑,苍白的面庞在暗淡的火光下犹如一张脆弱的雪白宣纸。听了蔡昭的话他也不惊慌,只平静的询问:“为什么你要杀我?是怕我追问你适才那黑衣人的阵法么。”
“就知道瞒不过你。”蔡昭轻轻一哂,“不错, 我是觉得黑衣人的阵法眼熟, 与我在青阙宗时师兄弟演练的差不多。但仔细分辨下, 发现两种阵法只是看起来像,都源自北斗七星的步法形制, 其实内在大相径庭。”
慕清晏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看出了黑衣人与青阙宗有瓜葛,怕我查出与聂喆勾结的正是你的师门, 是以想杀我灭口呢。”
蔡昭冷笑:“别说与青阙宗无关,就是有关,那也该师父与父亲他们大人去头痛,我揽这破事做什么,我又不想当什么扶危济困的正道大侠。”
慕清晏:“不为了这个, 为何要杀我?”
蔡昭:“为了我自己。”
慕清晏长目微眨, 随即了然, “你是想摆脱我?”
蔡昭毫不犹豫:“对。”
慕清晏长舒一口气,“看来那夜在武安山下的雅舍中, 你就对我起了杀意。。”
“不错。”蔡昭面泛寒光, 透着一股青冷之气, “那夜你说,只要你活着, 就绝对不放过我——那时我心中就想,看来只有杀了你我才能脱身了。”
“的确, 我若不死, 就还会纠缠你, 时候长了,总会叫人发觉的。”慕清晏很是赞成。
蔡昭咬紧下颌,目光发冷:“你知道就好。只要杀了你,我就还能过回自己清爽悠哉的日子,再没有魔教妖孽来纠缠。”
“你如今的大半烦恼都是源自于我,的确该除了源头。”
蔡昭越说越气:“周玉麒和闵心柔是不是真心相爱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只要自己过的舒坦快活就好了,他们是不是高兴我才不在乎,要你来多管闲事!”
慕清晏虚弱的笑了下:“此言甚至。”
蔡昭缓缓抽出艳阳刀:“你生来命苦,含恨半世,可这又不是我害你的,凭什么要我与你一同受苦。”
慕清晏:“这话再对没有了。”
蔡昭踏步逼近,神色冰冷:“你想报仇自己去报,要受苦自己去受,我要快快活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若不杀你,将来被人发觉了怎么办!”
慕清晏:“那你还等什么。”
潮湿的木柴烧不起大火,反倒漫起了一阵淡淡的烟气。
蔡昭止步于慕清晏身前三步之处,一双秀目犹如天际寒星。
山洞中气氛凝滞,对峙片刻后,慕清晏凄然一笑:“我素来知道你狠得下心……”
——话才说一半,女孩忽然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反身一掌击碎洞口一块凸石,随后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徒留慕清晏一人在山洞中。
冷冷清清,烟雾腾腾。
……快呛死人了。
慕清晏自少年起就屡经变故,生平难得惊愕,然而此刻也不免目瞪口呆。
半晌后才恨声道,“至少先戳一刀啊,连话本子都不如。”
照最新面世的《青寰姻缘录》所说,女仙尊一剑刺下偏过数寸,看着魔界少主血花四溅她顿时心软了,之后便与心上人抱头痛哭,两人情意愈笃。
山洞中的烟气越来越浓了,慕清晏撑着重伤的身体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年头的写手愈发不靠谱了,写的都是什么鬼,一点都不准……”
正在此时,洞外忽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声——正是蔡昭的声音。
慕清晏神情一紧,咬牙提气,飞奔出去寻人。
刚刚止住流血的伤口再度迸裂,他也管不得这些,一路翻腾飞跃,穿过层层树枝藤蔓,终于在一处悬崖边找到了姿势奇特并动弹不得的女孩。
慕清晏细看一番,就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
——一株铁青色的岩松生在悬崖外的峭壁之上,探出最远的那根树枝上缠绕着一条翠绿色的藤蔓,藤蔓末端向上翘起一串毫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
蔡昭似乎是想够到这串小紫花,于是半身悬空探了出去,谁知连日雨水冲刷之下,悬崖边的山石泥土早就松软不堪,在她的右手堪堪可以触及小紫花时,忽然哗啦啦一阵山石泥土坍塌,她原本攀住悬崖的左半身直接落了空。
好在四周藤蔓密布,仓促间她手脚齐动,将自己缠在藤蔓上,总算不至于跌落悬崖。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是不能腾空翻回山坡,也不是不能摘到前方微微颤颤的小紫花丛,只是两者不能兼得——若她冒险扑过去摘下那串小紫花,必得蹬开身上悬挂的藤蔓,摘到紫花后周遭再无可借力之处,她就会掉落悬崖;若她运起轻功翻腾回去,藤蔓扯动之下,那株铁青色岩松必然随着坍塌的山石掉落悬崖,她就摘不到花了。
弄清原委后,慕清晏一时摇头一时顿足叹气,犹如看见自家不成器的幼崽,恨铁不成钢道:“就这么点出息,还学人家狠心杀人!这花又是什么了不得的药草了,值得你跟个翻了盖的王八一样动弹不得,要不是我来了你打算挂到什么时候!”
一面说着,一面捡起一旁掉落在地的藤蔓去卷扯蔡昭的腰肢。
小姑娘满脸通红,神情忸怩,她也不愿让这画皮妖看见自己尴尬的情形,奈何运气就是这么背。探身出悬崖之前她用力踩过地面几下的,那时脚底山石明明十分夯实啊,怎么说坍塌就坍塌,这年头连悬崖都不讲武德了!
因为有慕清晏出手借力,她利落的向前探身扯下整串紫花,在岩松摔落悬崖的巨响中她顺利的腾空跃回山坡。脚一落地,她立刻将那串紫花丢到慕清晏怀中。
慕清晏将一大把紫花翻来覆去的看,“这是什么,吃了能升仙么?”
蔡昭气呼呼的:“名字我忘了,反正能固本培元止血生肌,是世间罕见之物。这玩意极难种植,我娘也只有几朵小小的干花,还是我姑姑当初给她弄来的。用了它,你就是立刻再与人大战三百回合都行。”
慕清晏捧着花串,一时不知是感激还是无奈,“……你刚才不是还要杀我么。”
蔡昭神色凛然:“我姑姑一辈子从来没有为她自己杀过人,我不能堕了她的威名!”
慕清晏默默的把花串塞进怀中,“那你还杀不杀我了?反正我是魔教头子,你杀了我也不算是纯为了自己。”
“不杀了。”蔡昭有些沮丧,“人生在世,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昭昭终于想明白了。”慕清晏一脸欣慰,“然后呢。”
“看来这趟是找不到石氏双侠了,还是回去吧,该我自己了结的事,逃也逃不脱的。”蔡昭垂头丧气道:“唉,你说的不错,玉麒哥哥再平庸,闵心柔再做作,至少他们彼此是真心的,我插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不管戚凌波再怎么嘲笑我,我都得回去将婚约了了。”
慕清晏抚上女孩单薄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你这样想很好。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就在周玉麒求你退婚的那夜,戚凌波当着许多人的面也要跟宋郁之退亲——她说,既然定下了亲事,就该好好待彼此,既然没法好好待彼此,不如早些了断。”
“她终于忍不下去了。”蔡昭也叹,“唉,连戚凌波这么爱慕虚荣的人都知道强拧的瓜不甜,我却不如她了。”
慕清晏单手负背,一派风光月霁:“宋三公子就这点不好,不喜欢就不喜欢,戚姑娘再有不妥,他也不该耗到人家受不住了自己提出退婚。”——其实他很清楚宋郁之在武安行出发之前就打算退亲了,他只不过是在上眼药罢了。
“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只盼天下之人都能明白这一点才好。”上完眼药再端一锅人生鸡汤。
蔡昭翻了个白眼:“喂,你差不多就好了啊,别整天长吁短叹义正言辞的讲大道理!弄弄清楚,你是魔教教主,我才是北宸子弟,别呛行行不行?”
慕清晏展颜一笑,甚是欢畅:“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大侠,虽说大侠有许多桎梏,可一旦吵起架来,大侠嘴里的话总比旁人更有道理似的。”
“这话我姑姑也说过。”蔡昭也忍不住笑了,“她刚出江湖时,天天被骂年少气盛胡作非为荒唐不羁……等等等等。可等她混出了女侠的名头,明明干的一样的事,却变成了深明大义锄强扶弱嫉恶如仇什么的。”
慕清晏不住轻笑,刚要张嘴,忽觉得脚下一空,“糟了!”
对面的蔡昭也脸色大变。
二人刚拉住手,只觉得天崩地裂的一阵巨响,整片悬崖全部塌陷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说话,就被直直坠落下去,头顶上呼啸而来的土黄色的泥石洪水。
……
不知过了多久,蔡昭悠悠醒来时,最初的感觉是筋骨酸痛,连抬个手臂都觉得累。
好容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简单的村屋梁顶,左面是平整的黄色土墙,右面是一个竹编小桌,桌上堆着蔡昭采来的那捧紫花,花旁有尊小炉,里头点着驱赶蚊虫的盘香,香味有如青草芬芳,还带着些药草的苦涩,甚是好闻。
桌对面也是一张竹塌,慕清晏似乎比她伤的更重,躺在薄薄的被褥中面色惨白带青。
看见女孩醒来,他漆黑的眸子中绽出夜空烟花般的喜悦。
蔡昭也冲他笑笑,正要说话,忽然一位虬须大叔端着两碗汤药进屋来,后头跟着他那胖乎乎爱闲聊的妻子。
蔡昭睁大眼睛——这不是之前村庄中遇见过了打铁大叔和他的胖媳妇么。
她惊喜道:“乔大叔,乔大婶!是你们救了我们?”
打铁大叔把两个药碗放桌上,似乎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胖大婶坐到蔡昭身旁,“说过多少次了,叫大哥大姐!我们只是看着稳重老成,其实岁数小着呢。”
蔡昭讪讪一笑。
胖大婶哦不,胖大姐将手中的瓜子放了一撮在蔡昭枕旁:“适才你问什么来着?哦,你们错了,两个都错了。第一,不是我们救的你们,是我那老公公救的。第二,我男人也不姓乔,之前是骗你们的”
蔡昭茫然,“哦。”
慕清晏却听出了蹊跷,“不姓乔?敢问这位大哥贵姓。”
胖大姐笑眯眯的眨眨眼:“我男人自然是跟我老公公姓啦。”
慕清晏耐心的继续问:“敢问尊亲贵姓?”
还是打铁大哥耗不住了,直爽道:“石!我姓石,我爹也姓石,我们全家都姓石!”
蔡昭眼睛一亮,不等她发问,只见一位身形魁梧的老者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含笑看向蔡昭,目光颇是慈爱:“做梦也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小昭儿。你长的像小枫多些,不过眼睛却全随了平殊妹子。”
蔡昭又惊又喜,几乎结巴了:“你你,你是……”
老者抚胡而笑:“老夫石铁樵。”
第107章
溯川绵延数地, 漫长的河岸两边分布着许多或明或暗的河谷,因为雨水充足而植被茂密,便是骑着金翅大鹏从上往下看也不过绿油油的一大片或一小片,分辨不出哪些是山岭哪些是河谷, 更无法透过层层叠叠遮盖的植被看到下方是不是有人烟聚居。
“真是一处绝妙的归隐之地啊。”蔡昭左顾右盼喃喃自语。
胖大姐, 也就是石家的大儿媳, 她呵呵一笑:“听爹说,这地方还是你姑姑找到的呢。那年叔父‘又一次’身受重伤, 你姑姑为他寻药时,循着菡萏铃铛花找到了这个地方。”
“什么!”蔡昭惊异, “我姑姑找到的,可她对我说,她也不知道石大侠归隐在什么地方啊!”
石家大儿媳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老头子唠嗑时总爱絮叨,说咱家有今时今日的安稳岁月, 都亏了你姑姑找到这个地方。”
蔡昭想不通, 转开话题道:“菡萏铃铛花?就是那个紫色的花串子么。”
“是呀。要不是这铃铛花, 叔父那一身的新伤旧伤哪那么快好啊。”石家大儿媳生了一张五谷丰登喜气洋洋的圆脸,笑起来尤其暖和。
三四日前, 蔡昭与慕清晏被抬到了这里, 因为激战加雨水侵袭, 阴寒入体,两人双双病倒。慕清晏更有重伤在身, 当夜就高烧起来,当蔡昭能在谷地漫步时, 他还躺的昏昏沉沉。
蔡昭极目远眺, 目光所及之处俱是孩童嬉戏, 男耕女织,炊烟袅袅。一时间,她宛如回到了落英谷,便忍不住笑起来,“全家人热热闹闹的,挺好。”
“唉,有什么法子,人家归隐只要一家几口卷起包袱就成,咱家一直都是几房聚居,什么叔叔婶婶大姑大姨还有他二舅父四伯祖加起来百多号人,没这么个地方,想归隐都归隐不了。”石家大儿媳叹息。
这处不知名的河谷隐藏在溯川两岸的不知哪处,慕蔡二人知道石家有心躲避,索性就没问此处的位置。大多数石氏族人都聚居在此处,只有零星数人,如石家长子长媳,在外留个铺子,既能采买盐巴布匹等物,也算设个哨点,不至于对可能的危险全然不知。
“这里为什么要叫七樱村,根本没有樱树啊。”路过一座新砌成的圆形砖窑,蔡昭忽然想了起来。
石家大儿媳:“啊?这里不叫七樱村啊。”她走前几步,翻开遮盖在一块半人高石碑上的藤蔓,“你是不是听错了啊。”
藤蔓被拉开,露出石碑上的三个字——栖隐村。
蔡昭:……
绕着河谷走了半圈,松散开筋骨,眼见天色渐暗,石家大儿媳便拉蔡昭回去了,嘴里念叨着:“晚饭前要喝药,还是你去吧。那后生瞧人时阴森森的,我男人可不敢上前。欸,明明上回见他挺和气的,怎么一受了伤就凶巴巴的,哎呀吓死我了……”
蔡昭默默听了,回到草庐时,果然画皮妖面色阴沉的躺在草榻上,一旁是端着药碗的石大哥手足无措。石家大儿媳一把拉走丈夫,蔡昭接过药碗气哼哼的坐到男人床边,把人扶坐起来后一勺一勺的喂他喝药,“干嘛给石大哥脸色看,人家救了你我的命好吗!”
慕清晏默默的啜着汤药,居然也不喊苦,“……你若伤了病了,我绝不会离开一步。”
蔡昭无语,“你高烧那晚我一直照看着你啊,眼珠子都没挪开过,后来你不是一日日好了嘛,还不兴我出去透透气啊……”
在慕清晏黑漆漆的眸子静静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身份。你就不担心他们趁你不在加害于我?”慕清晏道。
蔡昭无奈:“好好,以后我少出去行吧。人家要害你早害了,还会等到现在?行行,別瞪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主要是出去探探路。”
慕清晏沉着脸道:“溯川两岸我早派人扫过一遍,之前你我又挨着村落的探访,均无所获。此地能如此隐蔽,必有名堂——你出去走两圈能看出什么来?”
说不过人,蔡昭只得使出杀手锏,“你再数落我,我可翻脸了啊。”
这下轮到慕清晏无奈了,闷声一口口喝完了药。
看着他喝药时低眉顺眼的明丽轮廓,蔡昭忍不住叹道:“你可真硬气啊,那晚烧的全身滚烫了还一声不吭。听我娘说,我小时候高烧总是又哭又闹,胡言乱语什么都说。”
“五岁前我就习惯了。”慕清晏淡淡道,“哭也好,闹也罢,总得有人在意。若无人在意,哭恼有什么用。”
蔡昭一怔,一时心下凄然。
用药后半个时辰,石大哥端来喷香的饭菜。
一碗粉蒸肉,一碟蒜薹炒腊肉,一盆白灼叫不出名字的绿蔬,一只炖至酥烂的八宝鸭子,还有一道不知什么鱼炖的姜丝豆腐汤——风味既佳,烹调也是上乘,直吃的蔡昭眉开眼笑。
“青阙宗那几个厨子应该感到羞愧!”满嘴流油的小姑娘颇是愤慨,“人家隐居荒山野岭十几年了还能拿出这等菜色,他们待在天下第一门派的厨房里,拿着天下第一等的月俸,天天煮些半咸不淡的路边菜,也好意思自称大厨?!”
“你先擦擦嘴吧。”慕清晏放下碗筷,嗔了女孩一眼,低头看向菜碟时皱起了眉头,“我们前几日的菜色多是清淡为主,不知为何今日却大鱼大肉了。”
“因为你们明日就要走了。”一个持重的老年男子声音从门帘后传来。
蔡昭连忙起身。
石铁樵站在门边,含笑道:“你们的伤病都好的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蔡昭疑惑:“都好了?我是好了,可是他……”转头时,看见慕清晏居然掀开被褥,端正的坐直了身子。
“你这人!”她立刻明白画皮妖又在装了。
“不瞒石大侠,我们这次前来,实是有要事相问。”慕清晏拱手道。
“我知道。”石铁樵点点头,“本来早想跟你们说了,可是我的一位兄弟这几日病的着实厉害,我寸步不敢离开。你们想问什么,今夜尽可问了。”
慕清晏立刻用‘你看看人家是怎么陪伴病重之人的’的目光望向蔡昭。
蔡昭怒回一个‘你丫个装病的还好意思说这话’的眼神。
看这对小年轻目光交错,石铁樵哈哈大笑:“行了,跟我来吧。”
石铁樵的居处是一座幽静舒适的竹舍,四野无人,周遭寂静。
燃起一炉袅娜的熏香,煮上一壶清香的山野草茶,三人围桌而坐。
“自老妻过世后,这里就我一人住了。”石铁樵叹道,“年少时好勇斗狠,不知体恤家人,老妻为我担心受怕多年,落下了满身的病痛,唉,是我对不住她。总算隐居此处后,让她过了十几年安生日子。走的时候,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