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中堂内,慕清晏坐在主座上,听游观月与上官浩男汇报瀚海山脉的情形。
游观月口若悬河:“……极乐宫损毁之处已修缮完毕,聂喆之前修建的几座副殿都被拆除了, 然而法天殿东面的那座水榭却与主殿的两根大梁木连在了一起, 王田丰询问教主该怎么办?要不要硬拆。”
慕清晏眉尖若蹙, 轻叹道:“之前是我过于激愤了,其实屋舍无辜, 何必非要一一拆毁呢,左右淫乱作孽的聂喆已经没了, 那些新建的地方拾掇拾掇留下来做它用未尝不可。告诉王田丰,别拆了。昭昭,你说是不是?”
——王八羔子建的淫窟老子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去他娘的还要留下来,滚他祖宗的吧!
坐在一旁书桌前的蔡昭咬着笔杆, 趴在一张铺开的白纸上, 眉眼肃穆, 对画皮妖的言语一概不理不睬。
上官浩男捧着一本册子读的结结巴巴,“聂喆嫉贤妒能了十几年, 许多原先教中的股肱遁的遁死的死, 甚至还有在江湖中另立小帮派的。于惠因建议不如折节寻访, 到底是老兄弟,能回来是最好的。胡长老说若他们不肯好好回来, 就狠杀一顿立立威。”
慕清晏面露悲悯之色,“都是同教弟兄, 当年立誓同生共死, 如今却要刀兵相向么。”
——于惠因果然是个坑爹货, 幸亏聂恒城死的早才没被这干儿子坑到。被聂氏叔侄逼出去的老教众如今都几岁了,还能蹦跶几年,就算找回来也各个资历老派头大,光是供着捧着都来不及,还想使唤他们?!忘记离教是什么地方了?一伙畏威不畏德的混世魔王,什么也不用说先打一顿,打服了他们自然会乖乖回教忠心耿耿。
上官浩男着急道:“教主,咱们神教又不是酒肆茶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入教时立下‘永不叛教’的誓言是闹着玩的么!他们离教也就算了,还在外自立门户,以前是聂喆窝囊,咱们若是也这么算了,岂非白被人叫魔教了!”
慕清晏忍住破口大骂,抚面长叹,“上官坛主怎能这么说呢。所谓魔,乃行恶魔之事尔。只要你不行恶魔之事,就不是魔了,是,是……是什么,昭昭?”
他侧脸去问,蔡昭在白纸上奋笔疾书,状若未闻。
上官浩男有些沮丧:“未免太软弱了吧。”
慕清晏横他一眼,“你没听说过温良恭俭让和仁义礼智信么!回去多读读书!”
上官浩男有些傻眼,身后的游观月忍着笑偷拉了他一把。
慕清晏最后道,“报的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就你们就回教中去吧。复兴大业宜徐徐图之,不用着急。如今瀚海山脉有胡长老与于惠因主持日常,他们天天喊着人手不足,你们回去帮忙打个下手,接下来我不用你们跟随了。昭昭,对吧?”
这次蔡昭终于抬起头,眼皮子挑了下,“对,谁也别跟,这趟出行就我和你们教主两个人。”她不愿让别人知道石家兄弟的归隐之处。
慕清晏悠哉的走到书桌旁,“一封平安信而已,昭昭怎么还没写完。若是写不完,索性回客栈亲口向你诸位师兄说清楚好了。”
蔡昭将手中之笔在桌上重重一拍,“我倒是想回客栈,可如今我被退婚的流言不但整间客栈都知道了,连整座武安城都知道了!”
“是么?”慕清晏一脸惊讶,“没想到你们北宸子弟也这么碎嘴皮子,才短短一日一夜,退亲之事就传遍全城啦?”
蔡昭连连冷笑:“是谁传遍全城还未可知。这样罢——谁去传的流言谁是王八蛋!”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齐齐缩了下脖子。
慕清晏想了想:“王八蛋难听了些,王八好了。”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这次连肩膀也缩起来了。
蔡昭心情低落。
她本来是想回客栈一趟的,结果刚进城就听见漫天的流言,她如何被退婚,周玉麒如何痛哭流涕跪地哀求,然后她仗着武艺高强威逼不成只好同意退亲……凡此种种,只差编戏文来演了。
蔡昭几乎能想到自己回到客栈后会有什么光景,必然是叽叽喳喳嗡嗡哇哇,义愤填膺有之,劝慰关怀有之,自然也少不了讥讽嘲笑。
于是,她扭头就回了雅舍。
本来想立刻上路,结果这个时候慕清晏偏偏装模作样起来,劝说她好歹留一封平安信,别叫同门担心,“万一他们以为你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怎么办?”
“你寻了短见我都不会寻短见的。”
“万一他们迁怒周玉麒怎么办?”
“你这么关心他了?之前不是恨不能剥了他的皮么。”
慕清晏幽幽一叹:“到如今,我才发觉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么难得。周玉麒看似软弱,却能为了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而与强横抗争,我着实佩服他。”
蔡昭眯眼:“把话说清楚,谁是强横?”
慕清晏低头:“昭昭也别怪他,为了洗清你身上的风言风语,周玉麒已经飞书回家,让闵心柔过来了。到时他会当众宣布与闵心柔的私情,一力背起退婚的恶名。”
蔡昭一听更气了。
不等她张嘴,旁边的上官浩男小心翼翼道:“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才刚退亲,就立刻接来新欢,太不给昭昭姑娘面子啦。”
慕清晏立刻呵斥:“去去去,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有你们这些妖怪什么事!”转头微笑,“对吧,昭昭。”
蔡昭张张嘴,没有说话。
最后,平安信中只写了三句话。
第一句,她很好,没寻短见,也没出家。
第二句,她发现了魔教作恶的蛛丝马迹,现在追去查探,请大家不要担心。
第三句,退婚的事是她和周玉麒都同意的,强扭的瓜不甜。请诸位师兄不要为难周家子弟,北宸六派团结为上,谨防魔教作祟。
准备好了一切,四人同时离开雅舍,分别两个方向启程。
溯川是武安山境内第一大江,甚至也是方圆数地的第一大江,上游在太初观附近汇合成一条大川,其后几条分支左右流经数地,穿过武安山,向下游蔓延。
自古以来,人口都必须在有水源之处聚居,溯川广阔,上下游的左右两侧都有不少村镇。
沿河搜索是肯定的,但慕蔡二人首先要决定的是先去上游还是下游。
“我觉得是下游。”蔡昭对着地图看了半天,“若是上游的话,石氏双侠隐居之处就更接近太初观而不是武安山。那我姑姑就应该说‘与我北宸子弟同饮一江之水’,而不是说‘与常大侠喝同一条江川的水’。”
慕清晏同意。
于是他们以武安山为起点,向溯川下游探索而去。
结果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上游的溯川水流湍急,遍布暗流旋涡,寻常的竹排小舟都难以行驶;谁知一过了武安山,溯川忽然轻缓平静起来,不但富藏鱼虾蚌贝,还不容易溺水,是以村镇更为繁茂。
为了避免错过隐藏的讯息,两人连金翅大鹏都不敢用,只得骑着毛驴耐心的一处处查问下去——谁知这段旅途处处不顺。
蔡昭先是女扮男装,与慕清晏兄弟相称。结果乡下窄小的客栈老板娘提议他们共居一室,还道‘自家兄弟有什么要紧。’
于是蔡昭换回女装,与慕清晏兄妹相称。然后村民们纷纷捂嘴偷笑,用了然的眼神表示‘我们都明白,不用遮掩了,但凡私奔出来的小男女都爱兄妹相称’。
“那要是真的兄妹该怎么办?”蔡昭坐在打铁铺前忍不住问道。
铁匠大叔的胖媳妇嗑着瓜子闲聊:“这年头的小年轻,谁还跟自己手足一道出行啊。姑娘家的长辈年少时行走江湖是跟自己手足的么?”
蔡昭默然。
蔡平殊与蔡平春虽然是相依为命的亲姐弟,但从没有一日是一起行走江湖的。
放弃和慕清晏撇清关系,把注意力拉回来。
蔡昭先是打听‘七ying村’,结果人人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最后七ying村没找到,三羊村和五猪村倒各有一座。
于是蔡昭决定根据柿饼的线索去搜寻,起先一段河流左右岸上村落皆不长柿子树,接下来一段河流左右岸上山坡倒是长了不少柿子树,但当地村民做的柿饼是圆的。
再往下走,蔡昭终于撞上了目红艳艳的悬挂于外的六角菱形柿饼,谁知乐极生悲,当地村民表示他们这一段的每座村庄都喜欢把柿饼压成六角菱形的。
蔡昭叹口气,只好一村村的品尝过去。
那位村民还真没说谎,此地的柿饼的口味确村村不同。杨花村的柿饼略甜,梨花村的柿饼味淡,桃花村的柿饼干硬些,梅花村的柿饼就软乎些……总之在连续吃了半个月的柿饼后,蔡昭也有些遭不住了。
“昭昭,你的脸色现在跟柿饼一样了。”慕清晏关切的挨在她肩头。
蔡昭恨不能捶他一拳,“……我知道,不用你说。”
“那你吃出哪家的柿饼与当年的滋味差不多么?”
“……快了。”
“昭昭是不是累了。不如先用午饭再接着尝?今日中午有当地的特产甜柿糯米饭哦,比昨天中午的水晶柿糕还有名呢。”
蔡昭顿觉了无生趣。
她橘黄的脸色仿佛泛着苦味,更映衬身边的青年白皙美貌,风流蕴藉。
这段时日以来,慕清晏一改之前浓黑赤红豪奢肆意的穿着,忽的换了身浅淡倜傥的书生装束,漆黑的头发上端端正正的束着一块书生巾,背负一个藤编的方形竹箱,周身素净雅致,潇洒无害。
也是这段时日,他再未出言尖锐,别说讥讽吐槽,还天天围着蔡昭说暖心话。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技艺不熟练,他的暖心话说出来,比利箭还扎心——蔡昭坚定的认为他是故意的。
还是这段时日中,蔡昭每日愁眉苦脸的品尝柿饼,慕清晏却广结善缘,每到一处村落就积极帮助村民排忧解难,简直比名门正派还名门正派。
杨花村和梨花村为了一条沟渠要械斗,他捧出一堆银子让他们再修一条;
桃花村有棵用来祈福的老歪脖子树,已经五六年不开花了,他二话不说掏出一罐不知什么药粉绕着大树洒了一圈,很快驱出蛀虫,想必来年就又能开花结果了;
因为一块堵住两村之间通道的巨石,菊花村的鳏夫与梅花村的寡妇没法舍弃各自家人,结合在一起,慕清晏上来啪啪几掌,将那巨石打成了豆腐脑。
在鳏夫与寡妇的婚礼上,他感动的热泪盈眶,还问昭昭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感不感动。
蔡昭表示很感动。
慕清晏奇怪既然很感动,昭昭为何不笑呢。
蔡昭抽搐几下嘴角给他看。
眼看快把这一河段的花花村都走遍了,这一日他俩来到一座崎岖怪异的小山下,将及夜色时,忽然雷鸣阵阵,天降大雨。
慕清晏搂着蔡昭躲在山下的小亭子中,连连懊悔应该下午在荷花村落脚的。
漆黑的雨夜,只有一道道链状惊电时不时的亮起,照亮彼此瞬时的面庞。
在令人惊惧的孤寂夜色中,不知何时,一群黑衣人突兀的出现在雨幕中。
他们一言不发,犹如夜间鬼魅,缓缓将小亭子围住。
慕清晏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久违的冷漠笑意,轻轻道:“终于出现了,我还当引不出他们呢。”
蔡昭眼神冷静,将手按在腰间环扣上,“慕教主这么卖力的做戏了,他们不出现,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第105章
这阵子溯川两岸阴雨连绵, 数日来闷热难当,到了今日终于汇聚成一场滂沱大雨。
暗夜如漆,一道道苍白的惊电隐隐重重的打在两方脸上。
雨水从慕清晏高耸的鼻梁上滑落,他眼中带着兴奋的笑意, “只要抓到几个活的, 昭昭你就不用再吃柿饼了。”
蔡昭唰的抽出艳阳刀, 水注般的雨溪顺着她的手腕在金红色的刀面上蜿蜒。她小脸冷凝:“别跟我提那两个字!”
其实在她吃到第五个村庄的柿饼时,慕清晏就起了引鱼上钩这个念头, 因为两人在实地搜索过程中才发现,若不能大张旗鼓翻江倒海, 那么石家兄弟要躲藏起来太容易了。
先不说当初寄给蔡平殊的柿饼不一定是在他们归隐之处的特产,有可能是在邻村买的,更有可能慕名去老远的上下游村落买。
再说,就算是他们本地所产,蔡昭未必能精准的吃出来。
而且若蔡昭真吃出来了, 但石家兄弟要是有心避开, 大可以往山上一藏, 或是附近村落一躲,人海茫茫又如何寻找。其实仔细想想, 他们找石家兄弟本是为了找出幕后元凶, 既然如此, 索性跳过这步直接把人引出来好了。
蔡昭上前一步,按着戏文中的台词高声质问, “尔等何人,竟敢在此……”
“你跟他们说什么, 赶紧开打吧, 记得活捉!”慕清晏一把按下女孩的肩头, 高大的身形飞腾而起,在暗夜中犹如一头迅疾而凶猛的巨大蝙蝠,瞬时间就扑向对面。
蔡昭慢过一步,绷着脸也扑了过去。
这群黑衣人共二十一人,其中十四人左手持盾右手短剑,另七人暂时看不出用什么并且,他们见慕蔡二人扑过来立刻展开阵法。
慕清晏人未至掌风已至,谁知当头的几名黑衣人并不硬抗,而是闪身躲开。慕清晏甫一落地立刻被周遭七人团团围住,另有七人站在外圈。
慕清晏虽年轻对敌经验却不少,知道破解阵法的最好方法就是破局,即先击毙其中一二人,阵法自不能转圜。他也不挑人,左臂横圆右臂疾出,连续两记劈空掌对着面前那黑衣人拍了过去。
谁知那黑衣人稳健的倒退数步,似乎全然不顾自己只保阵法,不等慕清晏欣喜得手,另外六人却同时扑了过来,分别照他身上六处要害攻击。
对方若是拍掌过来,慕清晏还愿意凭借内力硬挨几下,然而六人手中的短剑在黑夜中闪着渗人的绿光,他知道这些兵刃不但剑锋锋利,很可能还淬了毒。上回中毒,导致他在常家坞堡和青阙宗足足养了一年多,此刻他也不敢托大,只好回身自保。
他一撤攻势,七名黑衣人便如牵线木偶般整齐划一的也退了回去,正当他还飞腾在半空时,外圈七名黑衣人忽然起手向慕清晏要害处掷出飞刀。
不是一把飞刀,是绵延不断的连环飞刀——黑衣人右手掷出第一把飞刀,左手立刻掷出第二把,这时空下来的右手又从背后取得第三把飞刀掷出去,每个黑衣人都身佩七八把闪着绿色暗光的飞刀,当飞刀掷空后,立刻又会为对面的外圈黑衣人接去,然后再行投掷,如此连绵不绝,宛如水流。
慕清晏只好落地。
这样一来,他进退两难。落地,被七人阵法围攻;腾空,则受连环飞刀织成的刀网所胁。
一旁的蔡昭看的骇然。
之前她也见过慕清晏落入包围,他要么就硬打出去,要么就腾空而起,以青云纵飞扑出外圈,从外向内击穿包围圈,然而此时此刻两种法子俱难以实现。
她眉头一皱,隐隐觉得这个阵法仿佛哪里看见过。
慕清晏连连闪避,躲开所有飞刀,一时心中大恨,旋身而上,再度发起进攻。
雄浑的掌势带着凛冽的风啸之声,只听喀喇轻响,一名黑衣人被慕清晏的掌风扫中一臂,顷刻间另六名黑衣人扑上,慕清晏不得不撤掌自保。
那名受伤的黑衣人立刻退出内圈,外圈一名投掷飞刀的黑衣人补上他的位置。七人互为防御,步法招数互相弥补,于是阵法继续正常运转,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就在蔡昭愣神的片刻中,自己也陷入七人阵法。
这七人用的却不是圆盾短剑,而是一根根细若蛛网却柔韧无比的金色丝线,也不知那金色丝线是何物制成,劈空抽向蔡昭时根根抖的笔直,凌厉若钢鞭,被艳阳刀当中劈下时却能立刻软下来,犹如丝线般荏弱缠绕,一旦绕上又会隐含劲力,若有似乎的试图扯走艳阳刀,有好几次艳阳刀差点脱手。
蔡昭顿时想起了蔡平殊的话,那是她刚刚获允使用艳阳刀的时候——
“昭昭,不要以为艳阳刀天下无敌,无坚不摧。要知道天生万物,俱是一物克一物,循环往复,莫可例外。”
“再怎么了得的名兵利器都不该频繁使用,一旦用的多了,人家就会有防备。”
蔡昭第一次收起了对艳阳刀的仰仗之心,连退数步后持刀抱圆守中,凝神防御。
打斗了几个回合,她忽然发现一事,气恼的大喊道:“为何围攻我的只有七个人,外面扔飞刀的呢!”——这种区别对待,实在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慕清晏本来正在思索破阵之法并如何擒拿活口,听闻此言顿时莞尔。
他哈哈一笑,高声道:“昭昭,弗盈!”
“知道!”蔡昭运起飞花渡腾空而起,与此同时,十几根金色丝线齐刷刷飞出。
蔡昭赶在自己凌空高过黑衣人半身且金丝尚未汇聚的那短短一瞬,左手五指向着身后的山下小亭中疾张疾收,正是擒龙手第五式中的‘殊功劲节’!
受她掌力所激,摆放在小山亭中的那个腾带竹箱猛的飞起,犹如被丝线牵引般直直飞向距离较远的慕清晏。
此时十几根金丝已在空中汇成蛛网,密密麻麻的当头盖下,蔡昭连忙落地躲开,密布成网的十几根金丝又倏然收回。
两边都知道这种蛛网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在半空时,一旦落到比蔡昭腰部还低的位置,蔡昭便可从蛛网边缘空隙较大处跃出,躲开蛛网,腾空攻击黑衣人。
可惜适才蛛网汇聚的太快,蔡昭的擒龙手并未全然发功,那藤带竹筐飞到半途已显颓势,慕清晏清啸一声,向竹筐的位置猛然拍去一掌,只听啪的一声爆裂巨响,那竹筐在半空中碎裂开来,一道矫若游龙的银光宛如劈开黑夜的巨镰般飞如慕清晏手中。
利剑在手,慕清晏再不忍耐,啪啪数声清脆的金属兵刃交击之声,七名黑衣人手中的短剑俱被劈断,甚至连圆盾都被劈出裂缝。
蔡昭呆呆的看了几眼,侧过头去——画皮妖从未夸耀过他贴身佩剑的锋锐犀利,如今看来,‘弗盈’之势强悍勇并不在艳阳刀之下。
她忽觉得自己以前有些轻佻了。
略一恍神,隔壁的慕清晏已经噼里啪啦破开了阵法,要不是记得要留活口早就抹鸡宰鸭子般大开杀戒了。刚打退自己这边的黑衣人,他就飞身侧步扑向蔡昭那个包围圈,从外向内唰唰连杀数人,霎时间地上血水横流,雪亮的银色利剑却半点不染。
在瓢泼大雨中横剑肃立的青年冷冷一笑,“还不束手就擒。”
架势是很高傲冷峻,就是另一只手忙不迭的把刚刚了结剩下几人的蔡昭扯到自己身后,显得有些奶妈气质。
“我觉得我们并不是侥幸获胜。”蔡昭抹抹脸上的雨水。
“那是自然。”慕清晏理直气壮,“要不是为了捉活口,我们早就把他们收拾了。”
蔡昭终于捡回些信心,“也就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只要定下心来就能寻到他们的破绽。”
“就是,这么大的破绽谁看不出,简直比柿饼还大。”
“……别提那两字。”
被打的七零八落的黑衣人再度集结成阵型,这次他们不再急着进攻,而是每人从身后取出一个黑漆漆的金属套筒,并以半圆形缓缓逼近。
在两边势力不等的情形下,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反扑回去暴□□衣人了,然而慕蔡二人一见这金属套筒均是神色一变,反倒退后几步。
“这套筒,像不像……”蔡昭迟疑道。
慕清晏凝神细看,“不是像,我看就是。”
这时当头一名黑衣人抽拉金属套筒,一股浓稠的液体被喷射而出,熟悉的腥臭气息顿时弥漫整个山谷。蔡昭惊呼:“真的是蚀骨天雨啊!”
——这腥臭的毒液与同样制式的套筒,与当初极乐宫中聂喆所用的一般无二!
蚀骨天雨乃路成南当年为助师父聂恒城称霸天下所配制,具体配方只有聂氏一脉及其党羽有。可是连慕清晏都不知如何制作的蚀骨天雨,如今却出现在这荒野的小山谷中,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果然是与聂喆勾结之人。”慕清晏沉下眸光,露出森森冷意。
蔡昭微微提起左手,露出缠绕在腕间的银链,低声道:“待会儿我用链子扯几个人过来当肉盾抵挡毒液,你伺机捉人。”
“不必那么麻烦。”慕清晏上前数步,左手虚空一抓。
一名黑衣人直直飞向半空,宛如被重锤击打后口喷鲜血,随后落入慕清晏手中为盾。
蔡昭摇摇头,还刀入鞘后抱手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