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内部的人,穿着袜子跑也很奇怪啊!”曜子反驳。但警部仿佛早就预料到有此一问,自信满满地回应:“就因为是内部人士,才会发生这种情形。凶手一开始是从回廊溜进由香的房间,也打算行凶后走回廊回去,可是没想到碰上干扰,没法从正门出去。所谓的干扰,就是健彦先生。”

突然被叫到名字,健彦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警部继续说:“健彦听到由香房间有可疑的声音,走出房间察看。当时,里面的凶手也注意到了。不想被健彦逮到,就得从玻璃窗跳到庭院去,所以才会留下没穿鞋的脚印。如何?内部人士行凶的过程应该很清楚了吧?”

不但清楚,几乎等于事实。唯一不对的是,我溜进去时由香已经死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很厉害的推理。众人哑口无言,警部则抽动了一下鼻子。

“其他的就用消去法,”他继续说:“那个脚印在水池的另一边也有一个,这么说来,凶手从由香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非越过水池不可。”

警部大步走向直之。“由香房间对面的直之,和隔壁房的健彦,以及‘荷’栋的加奈江都可消去。只有这三人回到房间不须经过水池。”

闻言,直之的表情反而更加痛苦,健彦和加奈江则一脸茫然那。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其他四个人当中吧?”其中包括自己,苍介脸冒青筋,嘴唇颤抖。

“以脚印来看,就是这个意思。”矢崎警部淡然地说。

“等一下,”冷眼旁观事情演变的纪代美,挑起眉说:“两起凶案的凶手如果是同一人的话,可以把我消去了吧?没有母亲会杀自己女儿的。”

听到纪代美这么说,在一旁的腰子等着二嫂,苍介也拉长了脸。当下的空气再度凝结。

“在心理层面而言是这样没错,”警部平淡地说:“我也没有怀疑你,现在只是针对物证进行讨论,请见谅。”

“我不了解,”曜子悻悻然地说:“你说两起凶案是同一人所为,有什么根据吗?刚刚你没解释原因吧?”

警部有点意外地问:“需要解释吗?”

“需要。”曜子回答。

警部望着天花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连续凶杀案,怎么看凶手都像是内部的人。如果凶手不是同一人,你们家族简直就是个杀人集团。”

确定是内部行凶的警部,已经不想再对一原家族客气了,直接把大伙都视为嫌犯还来得干脆多了。

“确实很奇怪,但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因为发生了第一起凶案,于是影响了另一位凶手,引发了第二起凶案。”曜子说。

警部一脸严肃地瘪着嘴,问道:“那为何会引发这种连锁效应呢?我倒想请教请教。”

“譬如说……对了,真穗杀了由香,所以被寻仇。”

“喂!曜子,”知道自己被影射,纪代美站起来说:“你是说我杀了真穗吗?话可不能乱讲啊你!”

曜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继续说:“我不是说‘譬如’吗?”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纪代美想要去抓曜子,却被后面的直之拉住。

“冷静一点。”直之说。

“你说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女儿被杀了,还被人说成这样。哦,我知道了,你才是凶手,人是你杀的吧?”

因为肩肘被抓住,纪代美索性用穿着拖鞋的脚去踢曜子,结果拖鞋费了出去,打中曜子的脚踝。

“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曜子也站了起来。

“还不都是为了钱。为了钱,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吗?”

“你说什么?”

纪代美的话惹得曜子也要出手了,这次换苍介上前阻拦。

“把一原纪代美带到房间里去,严加看守。”矢崎警部命令着年轻刑警。

纪代美吵吵闹闹地离开了大厅后,现场又恢复了静默。

“莫名其妙!”警部极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看着我们说:“小林真穗一定跟第一次凶案有某种关联,但她不太可能是凶手,由刚才说的脚印看来是如此。要回到本馆的员工宿舍,不需跳过水池。”

看来警部还是对脚印耿耿于怀,因此他继续说:“不过,两次凶案是同一人所谓,这个说法可以暂时保留。总之,杀害由香的凶手,包括母亲纪代美在内,有四个人有嫌疑。”

“我不是凶手。”曜子喊着。

“我也不是凶手。”苍介也附和。

“你呢?”警部看着我说:“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真无聊,”直之在一旁说:“矢崎先生,你好像很喜欢按逻辑思考推理不上吗?要跳过水池的话,本间夫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这句话矢崎警部自己也说过。如今,警部当时的沉稳已不复见,改以科学家冷冽孤傲的眼神看着我。

“对,没错,”他说:“以一般常识来说的话,的确如此。”

毫无疑问的,他已经开始怀疑我的真实身份,不过应该还没看出我是年轻女人变装的,只是考虑要重新调查本间菊代这个人。

“我说,”苍介太阳穴冒出青筋,压抑着内心的起伏说道:“警部先生,你现在说的都不能算是决定性的证据嘛!就连脚印也是,只是怀疑是凶手留下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就算是凶手留下的,也可能是企图误导他人而故意造假的痕迹。”苍介突然滔滔不绝,说完还频频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很好吧!

“故意造假……”警部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开始来回踱步。然后,他停下脚步问苍介:“那为什么要制造没穿鞋的脚印呢?故意造假的话,应该要设计成外人入侵的样子呀!”

“这……我怎么会知道啊?”苍介别过脸去说:“好吧!就算是故意造假的,那造假的人就是加奈江、健彦、直之先生三人当中的一位。这里面直之先生有不在场证明,这么说……”

“不是,不是我!”警部还没说完,加奈江便哭着大叫,“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我也不会。”健彦也说。

警部露出满意的表情。

“如果是故意造假的,那凶手不是加奈江就是健彦,看来你们都不惜怀疑自己人啊!就连直之先生也有嫁祸于兄姊的嫌疑。这,你们又什么看法?”

大伙哑口无言。苍介满脸是汗,紧闭着嘴巴,从喉咙发出低鸣。

“总之,”警部说:“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不管说什么歪理都没用,在这里,我要劝凶手乖乖承认,这样不但不会带给大家麻烦,对以后的判决也比较有利。”

大伙鸦雀无声。

现场一片缄默,证明大伙虽然反对凶手是内部人士的说法,但内心深处还是同意警部的话。

警部等了几十秒。对我而言真是好长一段时间。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说完警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可是你却无动于衷。再几个钟头,你就会后悔。等我们全力侦查之后就能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的沉默不再会是金,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忽然之间,他表情又变得和缓地说:“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会抓到凶手的,再忍耐一下。”

接着他又露出凶狠的目光说:“要自首的话随时欢迎,我的门为你开着。

31.

现场的气氛像铅一般沉重,没人开口说话,大家几乎是一动也不动地度过分分秒秒。此时若有不知情的人往里偷窥,大概会误以为这是一座蜡像馆。

除我之外,其他人一定都在注意曜子和苍介的动态,可能大伙都在想:“不知道他们谁会出来自首?他们两个应该也开始彼此猜疑了。”

我则是留心其他搜查警察的动向。他们在搜查小林真穗的房间,我担心他们可能会找到遗书。要是找到的话,所有的计划就会泡汤了,我复仇的机会将永远消失。想到这里,我就越来越沉不住气。

矢崎警部似乎蓄势待发,准备展开攻势。

首先是凶器。

“刺杀由香小姐的凶器的出处已经查出来了。”每当属下来报告最近状况时,警部都会像气象预报似的,以轻松的语气说明搜查进度。“浴池旁有个大仓库,可能是以前一原高显先生用过的,里面放了很多旧的登山用具。经过我们的调查,最近有人动过,放登山刀的刀鞘有一个空了。经过比对,那个刀鞘和被当作凶器的刀子当好吻合。”

“那么久以前的东西,现在还能用吗?”直之立即开口问。

“应该还能用。”警部回答,“还有其他的登山刀,每把状况都维持得很好。”

小林真穗为什么要拿它作为凶器?或许想快点除掉由香,但找不着适当的凶器,而且也不能用厨房里的东西。真不愧是多年的情人,还会间谍高显先生以前用过的登山用具。或许,真穗本人就是保养这些用具的负责人,所以事到如今都能保养得宜、毫无生锈。这么想来,她还满可以的。出人意表的是。警部并未以此为由再度强调这凶器证明了凶案是内部人士所谓,或许是觉得心知肚明,不需要再说了。就连一直反对凶手是内部人士的直之都低头不语。

我开始焦躁不安。再不快点出手,我可能就要被逮捕了。看样子,不用多久矢崎警部就会发现真相。即使现在采取行动展开复仇,也一定会遭到大批警察的制伏。

碰巧一位刑警走进来,他手里拿着某些文件,往我这里瞄了一眼。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就是现在,不能坐以待毙。我站起身来,另一位年轻刑警很快地靠过来。

“不好意思,可以上洗手间吗?”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年轻刑警则望着矢崎警部。

“不能等一下吗?”警部说:“等我看完这份资料。”

“可是……”

“有什么关系?上个厕所而已啊!”直之帮我说话。“我们又不是囚犯。”

矢崎警部把下属递过来的资料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子,后来总算答应了。

走出大厅,厨房傍边邮件厕所。我丢下看守的刑警,先把该做的事做好,然后在洗手台前检查脸上的妆容。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早已看习惯的老脸。

这节骨眼可不能犹豫,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我想要吃药,拜托你让我喝个水。”

“好吧!快一点。”刑警不客气地说。

我走进厨房拿杯子倒水,刑警则站在门口。还好我身上有带止痛剂,先吃了再说。我用眼角余光看到架子上的某个东西。如果跟以前一样没变的话,那架子上应该有个定时开关。现在的家电用品大都内建了定时器设计,其他地方或许已经看不到这种装设在外面的定时器了。

“快一点。”刑警进来叫了一声后就出去了。

我办完事后走出厨房,紧紧地关上门。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脸色骤变,然而这个菜鸟刑警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改变。

回到大厅,和我出去时一样,大伙静静地等待着。矢崎警部两眼盯着刚才年轻刑警拿来的资料,看到我回来稍微松了口气,用手示意我赶快坐下。我坐回原位,空气中充斥着诡谲的紧迫。

“接下来……”警部自言自语着,再看了看大伙说:“毛发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毛发?”曜子问:“又是毛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