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画面中消失了一会儿后,又出现了。可是看不到脸。我紧紧地咬着牙。

纸门被拉上了,底片大概也同时间拍完了。但在这之前,我觉得有个东西闪过画面,是她的脸往这边看。我赶紧再倒带,按下暂停的按钮。

啊,这是……

真的吗?真的是吗?这个人真的是当时的凶手吗?

画面里拍到的是一原由香。

13.

一直等到凌晨三点。

我之后完全没睡,一直在想,为什么是由香?为什么她要来?

这么想或许很笨。为了要找出自杀案的设计者,我特别以桐生枝梨子的遗书作为诱饵,诱使对方现身。结果她中了圈套,她不就是凶手吗?

当然有动机,就是为了高显先生的遗产不被别人夺去。

只是有一点我无法释怀。那个由香,她胆敢做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吗?

不,或许我想太多了,人不可貌相。她天生就是千金小姐,虽然长得漂亮,并不代表她没有俗不可耐的贪欲。

我有些犹疑,但还是爬出了被窝。不管怎样,我没法这样等到天明。除了偷遗书之外,由香一定和那起遭人设局的自杀案有什么牵连。

我有办法让她招供。她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我要把她的手脚绑起来,问她为何要偷遗书。说不定凶手另有其人,只是唆使她去偷的。虽然这样有点可怜,但即便这样我也要让她死。

共犯与主嫌一样都要接受惩罚,这是当初我决定复仇时,就想好了的。

为了绑住由香的手脚,我拿了两条腰带放在怀里,再从袋子里取出备份钥匙。这个备份钥匙和旅馆里的万用钥匙一样,拿起书原来是高显先生的,几年前寄放在我这里,结果一直由我保管着。

为了不留下指纹,我两手戴上白色手套。我不是怕警察,但被捕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是否要变装?我犹豫了一下。我有点想让对方看看我的真面目,但最后还是决定以老太婆的装扮不出房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以这身装扮出去,万一发生任何意外,临时改变计划还来得及。

馆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灯光也调到最暗。寂静当中,我走进回廊。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没穿拖鞋,只穿了一双很厚的袜子。

我确定由香住哪一个房间。晚餐后她曾说过自己跟起火当天一样,住在“叶之叁”。

在长长的回廊上走了一会儿,不久,我来到“叶之叁”的门前。瞧了瞧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我屏气凝神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内。

“咔嚓”的清脆声响,在深夜里清晰到我的心脏都快停止了。我再看了看周遭,打开门溜了进去。以防万一,我得先把门锁上。

一双拖鞋整齐地排放着。我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地拉开纸门。

房内点了盏小夜灯,整个空间笼罩在黯淡的灯光下。微光之中,隐约可以看见棉被。鼓起的棉被里,显然有人。

我集中注意力聆听,应该听得到呼吸声才对,但我只听到外面的风声。她睡着了吗?还是醒着却假装按兵不动呢?不管那么多了,我决定踏进屋内。踩在榻榻米上发出的吱嘎响声,更让我的心脏紧紧揪成一团。

我看见嘿嘿的头,敌人就潜在棉被里。我静悄悄地走近她,在她身边弯下腰。

我觉得她大概是睡着了。若是醒着,一定会感觉到有人进来,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怎么办?

先确定脸。我应该不会弄错,只怕万一。我掀起棉被的一边,慢慢打开。

没错,就是一原由香的脸孔。

但她的眼睛是张开的。她趴在床上,歪着颈子,脸对着我。

看到这种情形,我该如何反应呢?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双方却都没作声,也没变脸。时间仿佛停格一般。

我觉得她现在就要大叫了。为了阻止她,我用两手抓住了她细细的颈子,然后勒住,闭上眼睛死命地勒紧。

过了一会儿,我却感觉相当奇怪。就算颈子被我勒住了,由香却完全不抵抗,像个人偶般动都不动。她的颈子像人偶一般冰冷,也不够柔软。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与她四目相望。我吓了一跳,接下来的瞬间是更大的冲击。

我慌张地松开手,身体失去平衡,赶紧往后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表情依然没变,两眼空洞。我咽了咽口水,嘴里异常干燥。

由香死了。

不是我杀的。我勒她脖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掀开棉被,忍不住发出一小声惊叹。

由香的腹部沾满了血,腋下插了一把刀。她真的被杀了。

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脑海里一片混乱。该怎么办?我已经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了。

我眼前能想到的,就是赶快收回刚才那份遗书。我跌跌撞撞地起身,旅行袋里、衣服口袋里、洗脸盆旁边,我一一查看,但就是找不到遗书。

接着我才发现,室内一片杂乱。在我搜查之前,已经有人搜过了。

所以,遗书已经不在这里,是杀死由香的凶手拿走了。这么说来,由香并非是设计自杀案的凶手啰?那由香为何要偷遗书呢?

我不能再这里呆立不动。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得赶快离开这儿。我迅速地看了看周遭,确定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不能让人知道我进来过。

我正要把棉被归为时,发现榻榻米上有由香的血迹。仔细一看,好像是她用左手写下的字。

那个字看起来像英文字母“N”的反字“И”。

这是临终留言吗?难道这个字暗示着凶手真正的身份?

我记住这个字型后,从由香身上拔出刀,用刀的尖端在“И”上乱涂一通。等符号被涂得无法辨识后,我再把刀放回棉被里。如此一来,就只有我知道由香的留言了。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步出房门。外面有声音传来,是对面开门的声音,就是“叶之壹”直之的房间。

这种时间,直之在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但却旋即消失。他该不会在门外吧?他到底在做什么?我开始焦躁不安。随便闯出去,一定会和他撞个正着。

事不宜迟。我回到房内,打开另一边的玻璃窗。那里放有一双室外用的木屐,但我现在可不能穿。我穿着袜子直接踩在土上,只想着先逃出去,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冷。

乌云遮月,朦胧的照明灯此刻对我来说简直奇亮无比。我弯着腰小跑步,生怕被人发现,不知不觉间更加快了脚步。

跑到一半碰上水池,若要过桥还得绕一大圈,更要冒着被灯光照到的风险。放眼望去,池面曲曲折折,最窄的地方大约两公尺宽。我鼓起勇气用跳远的方式一跃而过,而且我跳得比想象中还远。这得感谢常让我上健身房的高显先生,因为他常说工作就是要锻炼体力。

我就这样继续朝着“路”栋的方向跑,最后终于抵达“居”栋。刚才把玻璃窗的锁打开是对的。一进房间,我就累得瘫倒在棉被上。

14.

嘈杂声四起时,我还在房里。为了七七四十九的法事,我正在穿丧服。当然,我早就知道这件丧服是用不上的。

有人用力敲我的房门,是直之。他也穿着丧服,但没打领带。

“不得了啦!”他满眼血丝地说:“由香……死了。”

“什么……”

这一刻的表情,我练习了好久。两眼失焦、呆若木鸡地张口不动,然后再慢慢地摇摇头说:“不会吧?”

“是真的,我不是开玩笑的,看来是被人杀害了。”

“被杀?”我两眼睁得大大的问:“被谁杀的?”

他摇头说:“还不清楚,可能是强盗杀人……纪代美去房间叫她,没人应门,房门也上锁了。她从后面院子进去,发现由香死在棉被里。现在我哥正在报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闭着眼、两手放在脸颊上,假装调整呼吸说:“真不敢相信!”

“我也是,感觉很不真实,但实际上就是发生了。本间夫人,不好意思,麻烦您马上到大厅去。法事的准备就取消了,虽然对高显大哥很过意不去,不过谁知道七七四十九这天会发生这种事!”

“就是说啊!好,我这就去。”

关上门后我全身虚脱。好险没问题,演得不错,直之好像并未起疑。

我补了一点妆后前往大厅。一原家族的人几乎全都到了,连女主人小林真穗也来了,其中只有一原纪代美不在。

我坐在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没人理我,大家都一脸沉痛,沉陷于各自哀伤的思绪中。连一向活泼的加奈江,都坐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着,身边的健彦也两手抱头。

“就是啊!总之出事了,法事也暂停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对,是啊!警察还没来,应该快来了。好,我会小心。”

曜子的声音分外刺耳。公共电话另一头的,大概是她丈夫。原本预定今天要来的,应该是叫他不用来了。

“请问一下,由香小姐的情况如何?”唯恐干扰别人,我小声地问直之。

“听说是肚子上被人刺了一刀。因为其他地方没沾血,可能是睡在棉被里时遭到攻击。”

“唉……”我皱着眉,假装过于悲痛,声音哽咽。

“由香的房间,有一个玻璃窗没锁,房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应该是小偷干的。”

过了一会儿,苍介出现了。他也身着丧服,后面还跟着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警官。“刑警应该快到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苍介一脸疲惫地说。

“全员到齐了吗?”警官看了看大家后,开口问苍介。

“不,由香的妈妈在房间里,她在休息,大概是打击太大了。”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警官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请各位不要离开。一定要离席的话,请先跟我说一声。哦,要上厕所的可以自行前往。”

他刚说完,曜子和加奈江便起身去上厕所,其他人则好像没听到警官的话。

不久,大批的搜查警察透过县警的通报来到现场,有穿制服的警官,还有一些便衣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