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和您联系过吗?”

“怎么可能?从他两年前辞职后一直没有联系,确切地说,是我把他辞退的。”福田从夹克口袋里拿出烟盒,但里面已经空了,他烦燥地把盒子在手中攥瘪。

加藤把自己的烟盒放到桌子上。福田交替看了看他的脸和烟盒,然后把手伸向烟盒。“谢了。”

“水原是个怎样的人?”

福田美美地吸着烟。“待人冷漠,手艺却无可挑剔。如果没有他,我这儿会早倒闭一年。”

“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能干,车工、研磨、焊接样样精通,听说是从关西漂过来的,应该受过严格的训练。正因为有他,其他工人全被辞退了。尽管招人恨,可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

“首饰加工呢?”

“嗯?什么样的首饰加工?”

“比如做戒指或项链什么的。”

“我这儿不承接这样的活儿。不过,如果想干也能干,工具一应俱全,以前我们工厂是以银制品加工为主,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哦,银制品加工?”

“做过首饰、酒盅之类的东西。那种活儿需要技术,将一块圆板,仅靠敲打来做成酒盅。但手艺最好的工厂突然离开了,后来就不做了。”

“银制品加工方面,您的工厂有名吗?”

“怎么说呢,圈里的人都知道吧。这些事情和雅也有什么关系吗?”

“雇用他的经过是怎样的?”

“根本谈不上什么经过,没那么夸张。他突然找上门来,希望我雇他。”

“马上就痛快地录用了?”

“是的。不,不对。”福田马上改了口,手指夹着香烟,眼睛斜视着上方,“阿安突然不行了,才雇了他。”

“阿安?不行了?什么意思?”

“有个人姓安浦,原来是这里的工人,因为受伤无法工作了。他被妓女刺伤了手,手指不能动弹了。对他本人当然是沉重的打击,对工厂的影响也很大,因为有一些机器只有他才会用。在这种世道下,如果无法按时交货,马上就会接不到订单。”福田轻轻晃了晃肩膀,又道,“其实接不到订单也是早晚的事情。”

“您为了摆脱困境就雇了水原?”

“是这样。刚才也说了,他的手艺无可挑剔,可以说因祸得福,阿安出了事,我们厂倒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当然,这话可不能让阿安听到。”福田恋恋不舍地盯着快烧到手的烟蒂,然后在烟灰缸里捻灭了。

“水原在这里时表现怎样?”

“表现?什么意思?”

“什么事情都可以。关于水原,只要您记得的,希望都告诉我。比如,他和什么样的女人交往?”加藤走到福田面前,拿起桌上的烟盒,打开盒盖对他说,“再来一根吧。”

福田抬头看着加藤,又抽出一根香烟。见他叼上香烟,加藤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福田的眼神中充满戒备,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把烟凑到火上。

“到底是什么案子?他干了什么?”

“详细情况不便说,可以先告诉您,和一个女人有关。”

“哦,女人?他长得还不错,”福田用力吸了几口,“可在这里时没有提过。他话少,只顾埋头工作,几乎和谁都不说话。”

“那么,有没有和他关系特别亲密的同事?”

“别说关系亲密了,估计还遭到了那几个人的憎恨。正因为有他,其他人才没活儿干了。”

加藤点点头。完全可以想象,水原雅也尽量避免和他人建立联系,一旦关系密切,他的真面目就有可能被人发现。

“能让我看看车间吗?”

福田眉头紧锁。“当然可以,但没有照明,机器也不能动。”

“没有电?”

“线路被掐断了,为了避免有人擅自使用。”

“擅自使用?”

“意思就是不让我们随便用。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我的了,都属于银行。”福田吸完第二根香烟,揉着腰站了起来。

正如福田所说,车间的灯已经不亮了。透过窗户射入的一丝亮光映出一排排加工机械。

“会越来越糟,”福田说,“这世道会变得更遭。那些只想着损公肥私的家伙在掌管国家,当然会是这个样子。以前是老百姓地位高,所以问题总能解决,可现在不行了,努力也是有限度的。”

“水原一直在这里工作?”

“嗯,是的。”

“水原工作的时候,总有人在旁边看着吗?”

“根本用不着看。只要提供图纸,全都指示清楚后,剩下的就交给工人了。只要能按照要求做出东西,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这么说,就算他干别的事您也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问,如果水原用这里的设备做别的东西,是不是别人都不知道?”

福田脸上又浮现出戒备的神情。他不耐烦地翻着白眼,抬头盯着加藤,“你是说他在这里干别的事?”

“我想知道是否有这个可能性。”加藤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嘛,如果想干,应该能做到。工作都委托给了工人,根据需要,用哪台机器都可以。倒是有几名工人,但大家都不留意别人在干什么。”

“您刚才说把水原之外的工人都辞退了,那么,后来这里就是水原的天下了,想必可以在这里随心所欲。”

福田什么也没说,只是歪了歪嘴。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声响,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小女人提着便利店的袋子站在那里。

“来客人了?”女人问。

“不,是警察。”福田答道。

“警察……”那女人像是福田的妻子,她向加藤投来透着胆怯的目光。

加藤冲她笑了笑。“我来打听以前在这里工作的水原的情况。”

“啊,你说阿雅……”她这才放下心来,交替看了看加藤和丈夫,“对了,像是两个月前刚来过吧。”她像是在征求福田的同意。

“来过?两个月前?”加藤凝视着她的脸,“水原来过?”

或许加藤的语气过于严厉,她脸上又现出惧色,缩了缩下巴,小声说:“嗯。”

“真的?刚才怎么没提?”加藤回头看了看福田。

“是这样吗?”福田有点怄气似的嘟哝着,并不正视加藤。

加藤把目光又转回到女人身上。她像是在后悔自己多嘴了。

“水原来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是不是?”她对丈夫说。

“碰巧来到附近,顺便过来打个招呼,稍微聊了几句,马上就回去了。”福田说。

“噢。”加藤抱起胳膊,打量着两人。

福田依然把脸扭向一边,他妻子则低着头。

“福田太太。”加藤喊道。

她似乎吓了一跳,身子一动,抬起了头。

“可以占用您点时间吗?”加藤丢下这句话,没等对方回答就先走出工厂,又穿过办公室,打开了入口的门。

不一会儿,福田的妻子惴惴不安地出现了。

“咱们到外面说吧。”加藤把她带到了外面。

她吓得直哆嗦,在昏暗中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您丈夫像是在隐瞒什么。水原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她发觉加藤正在注视自己,显得有些狼狈,“没有撒谎,就算您说我丈夫在隐瞒什么,我也想不出。我觉得水原来过的事根本没有必要隐瞒。”看上去她并不像在撒谎。

“水原来有什么事吗?”

“这个……不太清楚,他和我丈夫在车间里说的话。”

“当时您没在场?”

“我只是给他们端了茶。”

“水原回去后,没问您丈夫,他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

“这个……”福田的妻子低下头,嗫嚅着。

“太太,如果您知道什么,最好现在就实话实说。”加藤用上了告诫的口吻,“如果现在隐瞒了什么,也许日后会更麻烦。”

她抬起头:“麻烦……”

“请告诉我实情,我不会为难你们。”

福田的妻子先看了看身后的动静,然后才说:“我丈夫说把图纸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