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也觉得不那么容易。美冬的父亲是公司职员,同做生意的人相比,和街坊邻居的联系少。十几年后的今天,很难说是否有人还记得。

雅也的心情极其复杂。如果为美冬着想,最好赖江在此次调查中受挫,但他确实也有借此机会了解美冬的想法,没有把来京都一事告诉美冬。

出租车驶入远离繁华街道的住宅区。不久就看到了一所小学,校舍不大,操场看上去也很小。车在校门前停下。

“像是还在上课。”雅也探头往里看了看,校园里有一些像是三四年级的学生的练习跳箱。

“学校里有没有毕业生名册呀?”

“当然会有,可我想不会给外人看。”

“是啊,肯定是。”赖江马上放弃了,“刚才咱们路过了一条小商店街,先回那里吧。”

她手拿地图向前走,雅也跟在后面。望着她苗条的背影,雅也想,看来要作好心理准备,今天肯定是漫长的一天。

两人最初问的是一家肉店。或许是过了午饭时间,中年女店员正闲得无聊,见他们走过来,马上浮现出热情的微笑。“欢迎光临,两位来点什么?”

“不是,我们想问您点事情。”雅也用关西方言说,“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姓新海的?”

“新海?”

“应该是十五年前住在这里的。”

“十五年?那么早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姓新藤的我倒是认识。”看样子她并不想认真回忆。

雅也道谢后出了店,忍不住叹了口气。“以这种方式到处问,估计够戗。”

“我从没想过能轻易找到。”

四处走了大半天,最终也没有找到知道新海家的人。

“我觉得那个小学所属的区域基本上找遍了。“赖江望着辅在桌子上的地图说。他们刚在京都车站附近的饭店简单地吃了晚餐。

“店里的人一般都不知道客人的名字。”

“也问了好几家寿司店了吧?”

“问了五家。就算新海家经常叫寿司外卖,寿司店也未必就在小学所属区域内。”

赖江露出一丝苦笑。

“怎么了?”他问道。

“我是想,你怎么不能说点肯定性的看法呀。”

“啊,对不起。”

“没关系,去酒店再研究具体方案吧。”赖江手拿账单站起了身。

两人取出寄存的行李,进了车站旁边的酒店。赖江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雅也一直心神不定,只能靠吸烟来稳定情绪。如果美冬目睹了这种情况,肯定会鼓励他:雅也,今晚是机会,千万不要放过!

赖江走过来递给他一张门卡:“给,这是钥匙。”

“谢谢。”他接了过来,心里刚想着不会在同一个房间吧,赖江又拿出了一张门卡。

“我就在隔壁。”

“啊,嗯……”

“这是机会。”他似乎听到美冬的耳语声。

进房间前,赖江问:“咱们在哪儿商量?”

“噢,哪儿都行。”

“来我的房间也可以,去你那儿也行。要不咱们去酒吧?”

“我想想,”雅也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去酒吧好了。”

“行,那过会儿我去叫你。”她先进了自己的房间。

雅也打开门,是单人间。这时他才松了口气,感觉赖江并没那种意思。但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时,他突然想,隔壁未必是单人间呀。

是否该去她的房间?雅也犹豫了。他不想这样做,感觉赖江也不希望那样。美冬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唯独这次也许只是空想。

有人敲门,雅也抬起头应了一声。

“我准备好了,你怎么样?”是赖江的声音。

“我也好了。”他下了床。

酒吧位于酒店最顶层。两人被领到靠窗的位子,面对面地坐下了。赖江点了马提尼。雅也看了看菜单,点了Jilime。他几乎不知道鸡尾酒的名字。

“赶上了好天气,真不错,夜景也这么美。”赖江望着外面说。

她换上了白色连衣裙,裙摆较短,纤细的膝盖对着雅也。她好像又补了妆,感觉五官的轮廓比吃晚饭时更分明。

雅也刚抬起视线,马上和赖江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他赶紧点着香烟。

“没有收获,真遗憾。”他把火柴放进烟灰缸。

“我根本没指望进展会多么顺利,线索太少了。”

“还有明天呢。”

赖江点点头,这时酒端了上来。她把酒杯伸了过来,雅也也跟着端起酒杯迎了上去。玻璃杯发出了碰撞声。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她喝了一口酒说。

“问什么?”

“关于我调查的人。虽然名字问过了,可你根本不问她和我之间的关系。”

“我应该问吗?”

“倒也不是。”她把酒杯放在杯垫上,“这种事情一般很难无条件地合作,你却在默默地帮我。”

“我一直受到仓田女士的关照。”

她微笑道:“好生硬的说法。不过,这也没办法。”

起初雅也以为是“受关照”的说法惹她不高兴,但马上意识到问题在于“仓田女士”的称呼上。这个女人或许希望自己叫她的名字。

“是我妹妹。”赖江低着头突然说。

“啊?”

“是弟妹,我弟弟的妻子,上次在和服展销会上你也见过。她旧姓新海,我就是为了调查弟妹才专门跑到京都。”

雅也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赖江会对自己说这些。“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可以说这是思想陈旧的家族的不良习惯,如果长子要结婚,就必须仔细调查女方的情况,但还没等我们调查,弟弟就和她闪电般结婚了。我也曾劝自己,反正木已成舟,没办法了,但让我感觉怪异的事情太多了,才决心靠自己的力量重新调查。”

“感觉怪异的事情多?比如?”

“各种各样的事,简单地说,就是觉得她没有过去。”

“没有过去?”

“是啊。听说她遭遇了上次阪神淡路大地震,但那之前的事情完全不清楚,连我弟弟好像也不知道,而且她父母也在地震中去世了。”赖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凝视着雅也,“地震时你在哪里?”

“我……”嗫嚅片刻后,雅也说,“那时我在大阪,没有因地震受损。”

“哦,那就好。”

“有很多人在地震中失去了一切。不光是财产和亲人,也包括过去。过去其实就是人和人的联系。”

“就算如此,我觉得也应该有一两个以前的亲朋好友,可过年时她连一张贺年片都没有收到。”赖江似乎有些动气。

雅也想,确实从未听美冬提过以前的朋友。

赖江抿了一口马提尼,看着他苦笑道:“就算这样说,估计你也不会理解。说到底,是一种感觉。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她身上有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说不清楚理由,如果用通常的说法,就是女人的直觉。”

雅也附和着笑了笑,心中却对她的慧眼惊叹不已。

“不过,刚才在房间里一边补妆一边想,我来这种地方究竟想干什么?”赖江对着灯光拿起酒杯,“难得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品尝着美食,观赏着如此迷人的夜景,为什么还要干这种像侦探的事呢?”

“可你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确实是……但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很空虚。别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似乎更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说“你”的时候,赖江翻着眼珠看雅也,雅也感觉到她的瞳孔里闪出了娇媚的光。

“那,明天不调查了?”

“不,明天继续,后天就不知道了,也许会直接回去。”

两人又各加了一杯和刚才一样的鸡尾酒,然后离开了酒吧。赖江的脸颊比进店前红多了,但步履依然很稳健。

两人在赖江的房间前站定。她手拿门卡,抬头望着他:“要不要在房间里再喝点?”

她说得若无其事,但雅也能感觉出背后隐含着重大的决定。

美冬的面庞从雅也脑中掠过。“不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今晚就到这儿吧,明天还要出去调查。”

赖江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她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是啊。那就明天见。”她插进门卡,“晚安。”

“晚安。”雅也也从口袋里取出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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