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答应这件事?”千绘的目光中带有责备。

“我没这么说,正在权衡。”

“喂,拒绝了吧。”千绘不安地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的确觉得新海小姐很有魅力,但那终归只是外表,内在的东西太可怕了。”

“可怕?”

“嗯,我感觉她要把你带到不正常的地方。”

“什么?你是说情人酒店?”归根到底还是在吃醋。青江笑嘻嘻地望着女友,但她没有笑,而是在瞪他。

“拒绝她,求你了。”

“嗯……这个嘛,我再考虑考虑。”

千绘似乎对青江的回答并不满意。但对青江而言,女友越是反对,他越觉得眼前摆着个大好机会。

约好见面的地点依然是上次的那家咖啡馆。新海美冬正在靠窗的座位上喝皇家奶茶。凳子设计得较高,从迷你裙中伸出的双腿显得更加修长。她正轻轻地盘着那双长腿。

青江坐在对面,要了杯可乐,下班后总感觉口干舌燥。

“辛苦了。”美冬冲他微微一笑。这笑容具有消除任何戒心的力量,或许这正是千绘害怕的。

“上次说的事……”

他刚说到这里,美冬伸出手掌制止了他。

“不用着急。我不想让你这么仓促决定。”

“可是……”

“今天呀,和上回相反。”她调皮地缩了缩肩,“次我不是同你约会,而是有事找你商量。今天正相反,没有任何事,只是想和你约会。”

看到她妖艳的笑容,青江心中的某种东西又开始摇摆不定。

美冬问他想吃什么,他说什么都行,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已答应和对方一起吃饭了。说出的话无法再收回。新海美冬拿着账单向收银台走去。

无所谓,只是吃顿饭——看着她匀称的背影,青江想。

两人坐出租车去了青山。美冬沿通往大楼地下的楼梯走了下去,青江只能跟在后面。

楼梯下有一家看上去是和式餐馆的店,店内装饰使用了竹子和木材,也有摆放洋酒的柜台。

像是已预约了。美冬一说出名字,两人立刻被领到了里面的屋子,是被竹子隔开的餐桌。

美冬问他有没有忌讳的食物,他说没有。菜全是美冬点的。

“喝什么?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红酒。”

“随便吧。”

美冬叫过服务员,像是在说红酒的名字。青江从未听说过,他知道的红酒数量本就很有限。

“常来这家店?”

“偶尔。这里还不错,要是喜欢这里的菜,以后可以常来。”

青江边点头边把烟灰缸拿了过来。他心里盘算着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如果带千绘来,她肯定会很吃惊,或许还会说,有这份闲钱还不如存起来。

“青江君,最近去看牙医了吗?”

“牙医?没有。”这问题太突兀了。他手指夹着香烟,还没点火。

“如果你吸烟,最好一个月去看一次牙医。”

“我的牙没问题,没有蛀牙,我觉得刷得还算仔细。”

美冬露出洁白的牙齿,摇了摇头。“不是光刷牙就行。就算没有蛀牙,也不能掉以轻心。”

青江点燃香烟,小心地不让灰色的烟飘到她脸上。

“你是说会有烟渍?”

“烟渍倒没什么,主要是对牙龈不好。烟会激活牙周的病菌。”

青江没太听懂,继续吸着烟。他听说过牙周病,却不了解详细情况,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谈到这个话题。

“青江君,你是专业人士吧?”

“我认为是的。”

“那就好好听我的话,保持牙齿健康是一名专业美容师的义务。”

“哦?”

“想必你也不愿意为满嘴大蒜味的客人剪发。”

青江把香烟从嘴边拿开。“我有口臭?”

“目前还没事。可如果对牙齿漫不经心,可能早晚会这样。站在顾客的角度,眼前的美容师牙齿干净漂亮当然要比脏乎乎的强,最好是洁白的。”

有道理,青江点了点头。他平常倒也注意不吃大蒜,却从未想过这么深。

“一个月洗一次牙,一定要遵守,我就是这样做的。”

见美冬竖起了手指,青江想,看来这人已经把我当成合作伙伴了。

菜肴端来了,两人喝起红酒,感觉像是日式料理和意大利菜的混合物。

美冬没有提开店的事,主要谈关于旅行以及各地饮食的话题。从她的话推测,她曾去过许多国家,特别是法国和意大利,曾去过多次。

“你是去这些国家观光吗?”

“也有观光,但基本上都是工作。去采购装饰品和衣服。”

“啊,是华屋的……”

美冬微微摇了摇头。“我从今年开始才在华屋工作。在以前的店里上班时,就主要干这个。”

“为什么不在那里干了?”

“嗯……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美冬微微歪了歪头,“简单地说,就是干烦了。”

“烦?”

“感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反过来说,也明白了哪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改变。”她眼珠朝上看着他,“这样的解释不行吗?”

“不,倒不是不行。”

“喂,青江君,你觉得人生能重生几次?”

又是一个突兀的问题。

“我,不信这个……重生、前世什么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一生中会有几次转变。比如,结了婚人生就会转变,找工作也是如此,这种事大约会有几回呢?”

“呃,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放弃考大学,下决心来东京当美容师就是第一次转变,以后再没发生过。”

“那么,是不是到该转变的时候了?”

“这个嘛,不清楚。”青江呷了一口红酒,他想,看来这是步入正题的铺垫。

但美冬并没有把话题转到美容院的开业上,只是夹杂着各种趣事,展示了自己从经验中获得的商业知识、谈判技巧、市场拓展方式等。这些话深深地吸引了青江。她的谈话方式巧妙极了,没有自己的夸夸其谈,总在征求他的意见和感想,也并非单纯地询问,更在青江所言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话题,或深度挖掘问题。话题总也不会间断,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喝干了两瓶红酒。

“找个地方再喝点?明天不用上班吧?”出了店门,美冬说。

晚餐是她请的。如果就这样回去,自己像在骗吃骗喝。最主要的,是青江还想和她待在一起。

“可以。”他答道。

她抬起手。从青江身后驶来的出租车停在两人身边。

5

本想把酒壶里的酒倒入酒盅,手一哆嗦,全洒在了桌子上,连裤子都湿了。他轻轻咂了一下嘴,用放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

酒都不会倒了——安浦达夫骂着自己,狠狠地盯着右手。缝过的疤痕仍血生生的。

终于习惯用筷子了,用铅笔写字也基本没问题,但前提都是要把精神集中在指尖上。稍不留神,筷子和铅笔都会跌落,因为指尖没有感觉。如果闭上眼睛,甚至感觉连手指都不存在。

对手艺人来说,指头就是命。手指废了,就和被折断翅膀的鸟一样,什么都干不了。

他最近一直在四处找工作,但没有地方雇自己。无奈之下,也在工地干过。但用惯的右手的手指不听使唤,既不能搬重物,也不能挥镐,总是马上被解雇。若没发生那件事该多好。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手指已无法痊愈。

桌旁忽然暗了下来,中川出现在面前。“还有钱喝酒?”他在对面坐下。

“最后一次。”安浦用左手抓起刚才洒了一半的酒壶。

中川叫过小酒店的伙计,要了一份凉豆腐和一壶酒。“听你妻子说,应该在这里。”

“哦。”

“真是个好妻子,在超市里从早干到晚,也不阻止丈夫去外面喝酒,你可要感谢她呀。”

中川的话让安浦无言以对。他心里清楚,必须要向妻子道歉。本就是因为玩女人才受了伤。然而妻子毫无怨言,很快在超市找了一份工作。如果没有她,他肯定早就饿死了。所以他才想方设法找工作,希望能挣到钱。

“阿中,听说你也被福田辞退了,现在干什么呢?”

“就在家待着,靠那点存款过日子,忍到能领养老金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