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不像是最近才开始的。”

“哦。”美冬陷入了沉思。

“喂,调查那家伙,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我已经盯了他将近十天,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那个美容师怎么会成为产金蛋的鸡呢?”

美冬直勾勾地注视着雅也的脸。“雅也,你的头发太长了,该去剪了吧?”

“你不会让我去Bouche剪吧?”

“那有什么,反正要剪。”

“饶了我吧,我从没进过什么美容院。”

“觉得不好意思?”

“那当然了。”

“哦?可彻底改变这种想法的时代也许就要来了。”

“什么意思?”

“以后男人也会理所当然地进美容院,不仅是年轻的男孩,像雅也这样的大男人也会去。”

“不可能。”

“就算经济不景气,人们也不会在打扮上心疼钱。确切地说,会只舍得在打扮上花钱,其中变换发型是最简单的。”

“因此美容院就会流行?有那么简单?”

“你就看吧。我的直觉向来准确。”美冬莞尔一笑。

4

新海美冬进店时,青江真一郎正在为客人剪发。镜中映出的她和他四目相对,微笑致意。青江也冲着镜子微微点头。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套装。青江想,肯定又是香奈儿的,总是那样。

青江知道她今天要来。预约单上有她的名字,只是剪发,上次剪是在两周前。她最近一个月来一两次,总是指名让青江剪。

做完手头的工作,助手走过来,告诉他美冬已经洗好了头发。青江默默地点点头。

美冬正在镜子前看杂志。青江从身后走近时,她似乎察觉到了,马上抬起了头,再次通过镜子与他四目相对。

“您好。”

“你好像还是那么忙。”

“托您的福。”青江双手理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今天只是剪一下?”

“嗯,和以前一样。”

“知道了。”青江小声回答着,拿起了剪刀。

美冬的头发偏棕色,虽然细,却一根根地非常挺,也有光泽。青江总是尝试着给她做个大胆的发型,但还是忍住了,担心与她成熟的气质不太相符。

“今天方便吗?”修剪刘海时,美冬说。青江停下剪刀,犹豫了片刻,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发现美冬正用微微上翘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可以吧?”

“嗯……”

“九点,在前面那家店。”

“好。”他答道,随后赶紧确认刚才的情景是否被千绘看到了。还好,她正在专心为客人卷头发。

从记录上看,美冬是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来Bouche的,从一开始就指名找青江。介绍人那一栏是空的,青江不清楚她怎么知道又为何选择了自己,也从未特意问过。

开始她每月来一次,渐渐缩短了间隔。在店里,美冬已成了大家谈论的话题。年轻女店员都说,她肯定是模特儿或艺人,要不就是高级夜总会的女招待,一般人没有长得那么漂亮的。青江也觉得或许是这样。

青江曾试着问她是做什么的,美冬只回答是“普通的工作”。既然客人没有清楚回答,再深究下去就违反规则了。

“下班后有时间吗?”上次美冬来时就这样问过。当时青江正在给她理发型,有些吃惊地望着镜子中的她。

她莞尔一笑。“放心,不是要和你约会,有事找你商量。”

“找我?”

“是的。”镜子中的她向上翻着眼珠看着他。在那一瞬间,青江猛地一惊,想,估计这就是所谓的妖艳。

两人约好在离美容院步行约两三分钟的咖啡馆见面。她正在里面的桌旁等待。青江调整了一下姿势向她走去。她说有事要找自己商量,青江并没在意,觉得肯定没什么重要的事,归根结底还是想两个人见面。他很少这样被顾客邀请,以前一次也没答应过,担心如果引起纠纷会给店里添麻烦,若让千绘知道了就更麻烦。

但新海美冬就另当别论了。他想知道这位神秘美女的真实背景,内心深处当然也潜藏着男人的欲望。

但等青江点完饮品后,美冬说出的话却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开店?是……我?”

“不是你一个人,是你和我。”她唇边浮现出微笑,似乎在欣赏青江的狼狈。

“这是开玩笑吗?”

“怎么会呢。不可能为了开玩笑专门把你叫出来。”

她说她是通过各种调查知道青江的。比如,在街上碰到发型漂亮的女士,就上前打招呼,询问是在哪家店里由谁剪的,然后亲自甄别,最终选定了青江。

“有若干条件:首先是有创意,还要年轻,没有自己开店,最重要的是有闪光点。”

“闪光点?”

“是的。只凭手艺好无法在今后生存下去。如果不具备吸引顾客顾客心理的某些东西,绝对不行。说极端点,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让客人盲目相信到何种程度。‘只要找那位美容师,就能帮我剪出好发型。’以前是这样,现在则不同。‘正因为是那位美容师做出的发型,所以才好看。’换句话说,美容师本身将成为品牌。我确信,你身上就有这样的闪光点。

青江完全被美冬热情洋溢的气势压倒了。他从未这么深入地想过美容界的未来,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是否被耍了?这个疑问依然挥之不去。

她又说,今后的美容院仅凭干好活将无法生存,需要技术人员、经营者和制作人的综合资质。

“总之,”美冬停顿了一下后又道,“钱由我来准备。以何种理念开怎样的店,这些咱们商量决定。之后就遵循定下的概念,你来剪头发,我考虑如何让生意红火,也负责算账管钱。只要两人齐心协力,肯定能顺利发展。”

“等一等,突然对我说这些……我对你一无所知,你仅仅是来Bouche的众多顾客中的一位。”

她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双手捂住胸口。“有这个不就够了吗?此外还需要知道什么呢?”

“比如你是干什么的、和美容界是否有关系、住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这些就可以了?那我就告诉你,现在我在银座一家叫华屋的宝石饰品店工作,计划今后要加入美容行业,住在江东区,如何?”

华屋的名头让青江戒心稍减,但还不足以让他完全放心。“我只知道你最近频繁地来店里,没有根据信任你。”

美冬扑哧一声笑了。“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在骗你?”

“我没那样说。”

“那我问问你,假设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骗子,同你商量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刚才说了,钱由我出,你一分钱都不用拿,也不让你做什么连带保证人。就算我在骗你,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青江无法反驳。确实如她所说,承担风险的是她。如果经营失败了,青江低头道歉后就能再回原来的店里,而赔了的钱肯定无法再回来。

“资金真是你的?”青江别有深意地问。

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新海美冬的嘴角渗出微妙的笑意。“你是担心钱的来路不正?这也难怪。”

“尽管华屋是一流的店……”

“仅靠那里的工资不可能攒出那么多资金?你说得没错。但我的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尽管带有悲伤的色彩。”

“悲伤的色彩?”

“是生命保险金,我父母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在阪神淡路大地震中去世了。”

出于和刚才不同的理由,青江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

在地震后通常很难支付的生命保险金,在阪神淡路大地震后作为特例给予了支付,这件事青江也听说过。美冬说因此手上有了一大笔钱,却不知道用在哪里。

“就算有那么几千万,如果平时生活奢侈,很快会花光。我想作为某种有形的东西留下来。如果可能,最好是能支撑我今后生活的东西,因此下定决心,想独立开创事业。”

“所以要经营美容院?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行……”

“很难用语言说明,大概是脑中闪过的灵感。”她以手指头。

“你的灵感也许会让你失去一大笔钱。”

“若真这样只好死心了。不过,三年后你肯定会感谢我。”她充满自信。

青江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千绘。他们已交往了两年半,曾多次谈过两人早晚要开一家自己的店,但从未深入探讨过该如何具体操作。青江今年二十九岁,千绘二十三岁,双方都没提结婚的事。青江想等开了店再说,估计千绘也这样想。

“什么呀,太可疑了。”这是千绘的第一反应,接着她又说道,“不正常,还是拒绝吧。”

“你不也认识新海小姐?她看上去不像坏人。千绘,你前几天不还说想成为那么有魅力的成熟女人吗?”

“可给你开出的条件未免太好了,你竟然一分钱都不用出。”

“也没好到哪里去。所谓共同经营,一切都是对半分。可实际工作的是我,她只用拨拨算盘。”

“那你不就吃亏了?”

青江摇了摇头。他在Bouche工作整十年了,也觉得该出去单干了。曾经有过各种设想,如果有自己的店要如何经营,也相信如果变成现实,自己肯定会成功。

只是,没有资金。当然,如果妥协,也不是不能解决。最简单的办法是在房租便宜的地方开店,但房租便宜就意味着远离市中心。在时尚信息缺乏的地方自己的才能,是否能感到工作的意义也是疑问。

新海美冬说想在青山开店。果真那样,他没有任何意见。现在的店在涩谷,不会发生两家店抢顾客的情况,在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还是算了吧。”千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开店的事还是踏踏实实自己攒钱,靠自己的力量好。河村先生不也这样说?”

河村是Bouche的经营者兼首席美容师。

“他当然要这样说,我辞职了对他会有影响。就靠那点工资,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