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丝不挂,两腿之间用叶子遮掩。

但侍应生看到后,表情丝毫不变,问道:“您不冷吗?”

“我打算冲个澡,刚把衣服脱掉,”慎吾说:“那家伙突然从外面叫我,我急急忙忙冲出来,结果门就关上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说着,侍应生拿出万能钥匙,轻松把锁打开,推开门,说了声请进。他完全没有笑。

“唔……”慎吾显得不知所措,摘下一片盆栽的叶子挡在两腿之间。他本来是刻意让那话儿一目了然的。

“先生,”侍应生摘下另一片叶子。“用这片怎样?”

这片叶子稍大一些。

“哦,好的。”慎吾垮着脸接过来。

一走进房间,拓也便透过门上的猫眼朝外张望,心想侍应生或许会在没客人的地方偷笑,然而他却在默默地把盆栽搬回原处。

“太失败了。”拓也说。

“连一丝苦笑都没有,还轻描淡写地回应说‘常有的事’。”

“嗯,有点认真过头了啊。”拓也重又躺到床上。“光溜溜地把自己反锁在门外,这种事会很常见吗?”

“别再提了。切,只落得丢人现眼。”慎吾穿上衣服,打开电视。

“现在不是看电视的时候吧!”

“看看在放什么节目而已。”慎吾拿起节目表,坐到椅子上。才看了一眼,脸色便缓和下来。“嘿,想不到这种宾馆里也有成人录像呢。”

“不会吧?”

“是真的,你瞧。”

拓也一看节目表,付费频道那里的确有那种节目播放。

“别看客人们个个装得正人君子,果然还是好这一口啊。”慎吾笑嘻嘻地说。

“大概宾馆这边也摸透了客人的色心。……等等。”拓也坐起上半身。“好,这次就使这一手!”

(您好,这里是服务台)传来一个异常认真的声音。

“你好,我们这里的电视有点问题。”

“是吗?是什么情况?”

“放不出图像。很奇怪啊,我们看的是付费频道。”

(了解了。我们马上派人过去看看)

一两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铁面人站在那里。

“真是麻烦你了。”拓也说。

“哪里。听说是电视机有问题?”

“是的。”

侍应生走近窗边的电视,电视画面一片蓝色,什么图像也没有。

“的确不正常啊。”侍应生说着,探头窥看电视后面,随即松了口气似地喃喃说道:“哦,原来是这样。”

实际上不过是连接付费频道的接收机与电视机的电线没插上而已。这当然是拓也他们干的。

侍应生把手伸到电视机后,插上电线。

刚一插上,画面就出现了赤裸交欢的男女特写,音箱里传出喘息声。

拓也盯着侍应生,心想他表情总该有点变化了吧。但他只是顶着面具脸凝视着画面,那眼神与其说是注意放出的内容,毋宁说是确认放映情况,女性的裸体

似乎根本视而不见。而后他抬头望向两人。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声音和语气都毫无变化。

“哎?啊 ,喔……”慎吾傻站在那里。

“咦,怪了,”拓也看着画面:“放映得不清楚。”

“是吗?”侍应生一脸“那不可能”的表情望着画面。

画面上,女性正在口交,拓也指着她的嘴唇继续说:“你看,隐隐约约的看不到。”

因为打了马赛克,看不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来他大概会失笑吧,拓也满心期待。

“先生,”然而侍应生声音冷静地说道:“根据我国法律,被认为过于过激的性描写是禁止映像化的,对过激部分会进行某种处理,使观众无法看到。这种

模糊不清的情况也是处理的一种。很遗憾,无法再看得更清楚了。”

“哦……看不到呀。”拓也喃喃说道。

“很抱歉。”侍应生鞠了一躬,似乎从心底感到遗憾。

拓也和慎吾面面相觑。事到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

“那个,”侍应生抬起头:“因为刚才说到的原因,这种情况并不是故障,希望您能了解。”

“噢,知道了。”拓也点头。“辛苦你了。”

“给您添麻烦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尽管吩咐。”最后侍应生带着歉色离开了房间。两人呆呆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4

“总之,荤段子看来是不管用。”拓也得出结论。“这种宾馆想必有很多男女来共度良宵,那些侍应生对与下半身有关的问题已经习以为常了。”

“真想当这儿的侍应生啊。”慎吾说,语气不全是开玩笑。

“既然性欲相关的招数不灵,食欲如何?”拓也伸手拿起桌上放的送餐服务的菜单。

“那要怎么做?”

“你看着好了。”拓也拿起电话话筒,按下号码。
(您好,这里是送餐服务)

“喂,我要咖喱饭、咖啡和米饭各一份。”

(好的。咖喱饭、咖啡和米饭各一份是吧,谢谢惠顾,马上给您送去)

“谢谢。”拓也挂了电话。

“你这点菜方式真怪,米饭不是多余的吗?”刚说完,慎吾一拍手:“啊,是这样啊,用一份咖喱拌两份米饭,你真聪明。”

“眼下这个局面,我怎可能有心思打那种算盘。听好了,照我说的去做。”

拓也给出指示。“啊,要做那种事啊?”慎吾苦着脸说。

“为了让他发笑,就忍耐一下吧。”

他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久等了。”铁面人端着搁有餐具的托盘出现了。“放在哪里好?”

“麻烦放在桌上。”

慎吾已经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一副等着料理上桌的架势。侍应生把料理逐一放到他面前,与此同时,拓也在记账单上签字。

“哎呀!”慎吾突然大声说道:“这和我要的不一样。”

侍应生脸色顿时严峻起来。“不一样吗?”

“不一样,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拓也扫了眼料理,啧了一声:“呀,确实,他说的没错,果然不对。”

“我看看。”侍应生对着记账单确认。“咖喱饭、咖啡还有米饭……是吧?”

“不,不对。”

“啊?哪里不对呢?”

“这种一样一样分开的东西我不想吃!”慎吾像撒娇的孩子似的跺着脚。

“别生气,这样好了。”拓也把一壶咖啡全倒在米饭上,白米饭立刻被染成茶色。

慎吾用叉子捞起拌了咖啡的米饭吃,才一入口,马上两眼放光。

“喔,这正是我想要的味道!”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咖啡饭最棒了!”他高高举起叉子。

“咖啡饭?”连铁面人也困惑地直眨眼睛。

“是啊,我要的是咖喱饭和咖啡饭各一份。”拓也竖起两个指头。

这一来他应该会发笑吧。

然而侍应生并没有笑,只是默默地看着慎吾吃饭的样子,随即点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对着紧闭的房门盯了好一会。

“没用啊。”慎吾丢掉叉子。“完全不管用,他一点都没笑,只是吃了一惊,觉得怪怪的。”

“本来还以为十拿九稳呢。”

“这么难吃的东西我都吃了,他就这反应?啊啊啊,好恶心。”慎吾喝着水。

“他的教养也有点好过头了吧?”

“谁知道,我完全被打败了。”

慎吾正说着,敲门声又响了。拓也开门一看,外面站着铁面人。

“我想用叉子吃咖啡饭可能不太好用。”侍应生递出一支擦得锃亮的汤匙。

5

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铁面人。

“睡衣有问题是吗?”他彬彬有礼地说。

“嗯,尺寸好像不对劲。”拓也回过头去。

“我看与其说尺寸,不如说是样子不对劲。”

慎吾穿着睡衣出现了。看到他那副模样,任谁都会觉得怪异,因为他把睡衣上下反过来披在身上,也就是说,本来是衣领的部分穿在了腹部,本来应该穿在

身上的部分裹着脖子。不光如此,腰带还像领带一样系在脖子上。

侍应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慎吾。马上就会扑嗤一笑吧,拓也期待着。

“失礼了。”侍应生却神色郑重地低头道歉。“因为我们的失误,给您准备了这种不良品,十分抱歉。我这就给您更换。”说着,他展开带来的睡衣。“可

否把那件脱下,换上这件呢?”

“哦,好。”目瞪口呆的慎吾开始慢吞吞脱下反穿的睡衣,然后接过侍应生展开的睡衣。

“这件如何?”系紧腰带后,侍应生问道。

“喔,唔,不错。”慎吾说。

“太给您添麻烦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立刻吩咐。”侍应生拿起慎吾脱下的睡衣,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拓也和慎吾面面相觑,双双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

敲门声响起,照例又是铁面人出现了。

“听说您有为难的事情需要帮忙。”

“是的。情况是这样,我朋友好像要听着摇篮曲才能睡着,今晚特别决定由我来唱,但朋友说怎么也睡不好。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研究一下,是不是哪里唱得

不对。”

“原来如此。”侍应生显得很困惑。“要是我能知道就好了。”

“先听听看吧?”

“好的,那您请唱。”

拓也深呼吸了一次,唱了起来。被子里的慎吾顿时难受得直扭动。

拓也虽然技艺不大受欢迎,但唯有一样东西,自信绝对能令人笑出来,那就是唱歌。他从小就是个绝顶音痴,尽管自己是很认真在唱,别人却似乎听不出这

一点。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歌能不笑出来。

——不,有的。

侍应生一直听到最后,连眉毛也没动一根,非但如此,还鼓起掌来。

“我觉得您唱得很好。”他首先说道。“该说是前卫还是怎样,总之,唱法极有个性。”

听了歌不仅没笑,还冒出赞美的话,拓也不知所措了。

“不过,从催人入眠这一点来看的话,或许稍微别致了些,可能过于刺激了。”侍应生挺直身体。“请跟着我唱唱看。啊——啊——啊——”漂亮的男中音

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肩膀过分用力了,请全身放松。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些了,再来一次。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教学一直持续到黎明。

6

“我还是回老家吧。”慎吾叹着气说。两人正在吃早饭。“做到那个份上,也没法让一个侍应生笑出来,果然是没有才能啊。”

拓也没答话,默默地往嘴里送早上的套餐。他不说话是因为喉咙在痛,昨夜上了一夜课,唱得喉咙都肿了。幸亏没人投诉,他暗想。不知幸或不幸,隔壁房

间似乎没人住。

拓也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弃当搞笑艺人了。自己实际上并不是怎么有趣的人,他已经有了痛苦的自觉。

两人离开餐厅,步向门廊时,那个侍应生走过来了。他好像认出了两人,看到他们,便停下脚步。

“今天动身吗?”

“嗯,是的。”拓也答道。

“这样啊,不到之处,深表歉意。”他深深鞠了个躬。

行礼就算了,我希望的是你笑起来啊。拓也心想。

“我才应该道歉,承蒙你关照了。”

拓也正说着,慎吾把手伸进帆布背包,拿出某个东西。

“宾馆很好,余甚满意。”他把那东西戴在头上,那是滑稽小品里用的贵人的假发。

对慎吾来说,或许是想最后一搏,但这煞费苦心的杀手锏看来也白费了。三人间弥漫着空虚的沉默,侍应生神色不动,盯着戴了假发髻的慎吾。

“是这样啊。”侍应生开口了。“您是从事这种工作?”

“喔,是的。”慎吾恢复了原来的表情,摘下假发。

“很难吧?”

“是啊。”拓也回答。现在他是从心底这么觉得。

“果然要手巧的人才做得了啊。”

“不,那也不一定……”

“可是,得一根一根移植头发吧?”

“哈?”拓也瞪着侍应生宛如戴了铁面具的脸。“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两位应该是做假发的师傅吧?”

拓也顿时觉得全身无力。

“不是。我们是搞笑艺人。”

“搞笑……”

“一眼看就知道的吧?要不是搞笑艺人,怎么会从昨天起净干些古里古怪的事情?”慎吾的口气里有些怒意了。

“搞笑艺人?两位?”

“对。”两人同声答道。

铁面侍应生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开口了。

“这玩笑真有趣。”

说着,他微低下头,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