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鬼贯警部从惠比寿车站,坐上山手线前往新宿车站,正要转乘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拜访了位于角筈口①的随身行李与小型行李托运所。X氏以佐藤三郎的名义,从这里把黑色皮箱寄送到若松车站,也还是在这里,领取从远贺川站送回来的空皮箱。
①现在的新宿车站西出站口。
但是,这座车站经手的货物实在太多,因此,办事员根本记不起X氏这个人。说穿了,对方就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的新宿车站的吧!这与他看中二岛车站人烟稀少这一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鬼贯警部坚信,自己的假设,即将得到证实,因此,一点儿都没有失望的感觉。
第10章 膳所的不在场证明
01
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号,早上十点多,鬼贯警部接获了黑色皮箱送达的通知。
当鬼贯警部走到警视厅大门口的时候,不料近松由美子正站在那里。
“我把皮箱当成随身行李托运,然后就跟着它一起来东京了。今天早上才到的。”
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踏上东京的土地了吧,她的脸颊犹如发烧一般,泛着红晕,眼中散发着闪亮的光辉。由美子今天穿的服装,也相当有品位。此刻的她,身穿斗篷式黑色大衣,戴着附面纱的绿色帽子,在保持寡妇应有拘谨的同时,也稍稍崭露了自己的个性。
“皮箱就交付给您了,待您有空闲的时候,再来解答一下,我的诸多疑问吧。”
只要有了这只皮箱,想证明近松的清白,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一鬼贯警部在心里这样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展现出充分的自信。
等由美子回去后,鬼贯警部立刻打电话,给膳所善与白川运输行,拜托他们来鉴定这只皮箱;另一方面,他也命令部下丹那刑警,彻底清查皮箱的出处。
与行李箱不同,普通皮箱并没有相当于盖子的东西。皮箱使用时,要先将箱子直立起来,然后把箱子从中间向左右拉开。其中一侧的半个皮箱,就像是把衣柜嵌人其中一般,并列着一排抽屉,另一侧则像是吊衣柜一样,在上方固定着衣架。但是,这只皮箱却舍弃了抽屉部分,而是直接做成一个整体,让它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只很大的行李箱,可以说是一类变形的皮箱。因此可以预见,要找出制造厂家,将会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当鬼贯警部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工友拿了一封信给他。那是梅田警部补寄来的信。鬼贯警部打开信封一看,信上写着: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戴着蓝色眼镜的神秘绅士,出现在若松火车站以前的行踪。虽然信件内容令人悲观,不过,深信破案在即的鬼贯警部,一点儿都不会为此感到沮丧。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膳所善造来到了警视厅。他戴着黑色软毡帽,身穿黑色斗篷大衣,脚蹬木纹细密的桐木驹木屐,装扮得非常帅气。
①使用从桐木材中,挖出的木板做的木屐,这样使木纹细直,且没有中断。
“哎呀,你来了啊!……这么冷的天,还把你叫出门,真是不好意思!……”鬼贯警部满脸客气地说着“还有,谢谢你昨天送的托盘,我一回来之后,就马上拿出来使用了。”
膳所瞥了托盘一眼。像是略微安心下来似的,他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四周说道:“看来,我的老观念还是改不了呢!警察局这地方,实在让人很不舒服,税务署跟这里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哪!”
他一说完,就从袖兜里拿出香烟,急急忙忙地点上了火。
“虽然有句话叫‘检察法西斯①’,不过,这栋建筑物的造型,还真是跟残害人权时代一样,呆板无趣哪!这个大门玄关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设计这里的建筑师,实在是连一点儿美感都没有哪!”
①指检警方面以暴力或强迫的方式,强制行使搜查权,来自一九三四年的“帝人事件”,这里是借用“法西斯”的意大利文“Fascio”与英文“Fashion(流行款式)”同音的俏皮话。
就在他们这样漫无边际地闲聊之际,白川运输行的老板也来了。当他走到警视厅的门口时,看到了被绑成一串,准备移送检察厅的嫌疑犯队伍,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不知道算是恐惧、还是同情的复杂表情。
鬼贯警部将他们两人带到黑色皮箱跟前,回头向运输行老板说:“白川先生,请过来辨识一下,这是不是你从原宿车站,寄出去的那一只黑色皮箱?”
当然,对方应该加以否认的:不管是这个运输行的老板,还是膳所善造,都得毫不犹豫地承认——眼前这只黑色皮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只皮箱。
运输行的老板微微倾身,碰触着那黑色只皮箱,仔细调查了一下它的外缘;接着,他又将它横躺放平,用眼睛扫视着皮箱底部。不久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说道:“就是这个。我从膳所先生家里拿到的,毫无疑问,就是这只皮箱。”
“什么,你……你真的确定吗?”
鬼贯警部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倾身向前。从理论上来说,这只皮箱应该不是Z皮箱,而是X皮箱啊!
运输行老板就像受到叱责似的,顿时缩起了身子,提心吊胆地小声重复了一次刚才的回应。
“什么,这……这是不可能的啊!……”鬼贯警部说道。
“不,绝对没错。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就请那位先生过来看看吧!”
“让我瞧一瞧。”
膳所善造把斗篷大衣的下摆拨开,屈身蹲下,仔仔细细地检查起皮箱的外侧。当他接下来把皮箱打开,想看一下内部的时候,他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咦?这稻草是什么啊?”
“不,没什么。”
等到鬼贯警部若无其事地,清出稻草屑跟橡胶布后,膳所重新详细地,调查了黑色皮箱的内侧。
“好像有股奇怪的臭味哪!”
膳所维起了眉毛,自言自语般地嘟哝着。然后,他吃力地挺直腰,站了起来。
“如何,这是你转让给近松的皮箱吗?”鬼贯警部用迫不及待的口吻问道。他的表情异常认真,好像要将对方一口吞掉似的。
“没错,这的确是我先前的那只黑色皮箱。你看这里和这里,都有独特的损伤痕迹,若不留心是绝对看不出来的。除此之外,在它内侧,还有更多除了我之外,没人分辨得出来的标记。不过先别管那些了,你来看看这个吧;这是我在运输行的人来之前,用黑漆涂掉的痕迹。在这下面有我名字的缩写ZZZZ,是用白色珐琅漆写的,因此,只要把漆去掉,马上就能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皮箱了。”
“这样啊……”鬼贯警部的语调,顿时变得阴郁低沉起来,就连外表看起来,也像疲倦至极了般,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过了不久,像是要帮自己打气似的,鬼贯警部恢复了开朗的态度。
向运输行老板道了谢,并将他送出门后,鬼贯警部再次站到了皮箱前。
“这只皮箱到底有什么问题啊?”膳所问道。
“其实,这里面装过尸体。”
“啊……尸体?……”
膳所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反射性地向后一跃,远离黑色皮箱。
“你别吓我好吗!”
“我没吓你,这是真的。”
“脏死了,拜托让我去洗手吧!……”膳所善造顿时神经质地皱起眉头,像在找水龙头开关似的,左顾右盼着。
“好,我马上带你去。不过,你真的不知道,这里面装过尸体吗?这件事在报刊上也有报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鬼贯警部狐疑地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这个月十号被人发现的。”
“这样的话,我当然不知道了,那时候我正在旅行嘛!”
鬼贯警部在许可范围内,向膳所说明了近松和马场的事情。
“哇,这可真是惊人哪!虽说近松那家伙,本来就常常做些奇怪的事,不过,这次他似乎做过头了呢!”膳所瞠目结舌地说着。
“不过,我做梦也想不到,马场番太郎居然会死得这么惨啊。我跟那家伙,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彼此看不顺眼,互相轻蔑。对他来说,像我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完全没有存在价值,而我则觉得,像他那种称颂暴力与战争的男人,根本是社会的毒虫。”
膳所一副对马场的死,一点儿都不感到同情的样子。
“凶手一定是近松千鹤夫那小子吧?……不过,把尸体塞到皮箱里再寄出去,这实在不像正常人干的事情啊!凶手就要像凶手一样,要设法隐瞒罪行啊……那,你们抓到近松了吗?”
“跟抓到差不多,因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哦,是自杀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
“所以是他杀喽?”膳所善造吃惊地说。
“实际上是这样。”
“那么说来,凶手不是他?”
“……”鬼贯望着老同学笑了笑。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啊?”
“这个月七号左右。”
“在哪里?”
“兵库县别府町,一座濒临瀨户内海的港町……”
膳所盯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慌忙问道:“马场是三十号左右,在福冈被杀的吗?”
“没错。”
“那么,装尸体的黑色皮箱,是在四号被寄送的?”
“是。”鬼贯警部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