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则消息,”派珀说道,“他们把他留在这儿,就为了让我们的巡逻队发现。”
“我得看看这个。”我说。
“你想再次面对议会牢房的内墙吗?”佐伊呵斥道,“如果你不听我的,最后肯定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们已经离围墙一英里之远了,你我都清楚,这可能是一个埋伏。”
我无视她的警告,踢马向前。派珀在我身后跟上来,大声喝止我,但我根本不听他的。我脑袋里的音乐声我很熟悉,那是避难所之歌。我离那个摇摆的人越近,音乐就越跑调,旋律的音符都是错的,像是在松弛的琴弦上弹奏一般。
被吊在树上的人是伦纳德。他的吉他被打烂了,带子绕在他脑袋上。吉他的扶手让他身形越发显得扭曲。一阵风吹过,他随风转了过来,我能看到他的双手被绑在背后,有些手指以奇怪的角度突了出来。我无法确定这些手指是在挣扎中或是在拷打中折断的,或者只是他的身体变僵硬的正常反应而已。我也不想知道。
派珀和佐伊分左右来到我两旁,抬头看着伦纳德,狂风吹过,又将他的脸转了过去。
我哀悼的并不是伦纳德残破的身体,而是仍在他脑海里的那些曲子,还有仍将被传唱的那些歌词。
“我们得把他放下来。”我说。
“这不安全,”派珀说,“这里马上会有议会士兵,我们必须与巡逻队分开,尽快离开这儿。”
我没有理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缠在低处的树枝上,然后开始解开伦纳德手腕上的绑绳。麻绳系得很紧,我尝试将绳结放松,纤维在一起互相摩擦不停,发出的声音让我的牙齿打战,而触碰到伦纳德冰冷的肌肤时并没有这种感觉。
“你能把他的尸体带回新霍巴特,妥善安葬吗?”我对着克里斯宾喊道,他仍在观望着通往西方的大道。
他摇摇头。“他们要处理的尸体已经够多了。我们是巡逻队,不是收尸的。我会派一个人回到城里去报告,两个人侦察这片区域。其他人需要完成这次巡逻。”
“好吧,”我说,“我会亲自埋葬他。”
“我们没时间干这个。”佐伊嘘道。我没理她,继续埋头解绑在伦纳德身后的麻绳。
伦纳德的双手被解开后并没有垂落身旁,仍然弯在背后,像是因为僵硬或者冻住了,难以动弹。
我够不着吊着他的绳子,使劲跳了几次,想用匕首将绳子割断,却并不成功,只是把我的马吓得够呛,还把伦纳德的尸体弄得团团转。
“如果你来帮把手而不是在那观望,这事早就干完了。”我对派珀说。
“我们根本没时间给他挖个像样的坟,”他说,“我们把他放下来,但之后我们就得走了。”
“好吧。”我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尽了全力才把他放下来。派珀坐在马鞍上割绳子,与此同时我抱住伦纳德的尸体往上举,然后我们一起把他放到地面上。他的体重让我好了一半的手臂又开始疼痛起来。派珀从马上跳下来,将吉他从伦纳德脖子上取下,佐伊帮他牵着马。琴木咯吱作响,碎片纷纷掉落。我俯身想将他脖子上的套索解下来,用匕首割开绳子。套索勒过的肌肉已变成深紫色,没有弹回来,而是仍然保持着绳索的勒痕。
我们一起把他抬到路边的壕沟里。当我们把他放低到地面时,他的尸体在腰部弯曲下来,发出折断的声响。在这条路上每多待一分钟都有风险,我们赤手空拳,地面又冻得硬邦邦的,根本没有时间将他妥善安葬。最后我从自己的毯子上割下一角盖到他脸上,庆幸的是他没有眼睛,不用瞑目。我们都快要上马了,我忽然又跑回树下,取回派珀随手扔在那里的破吉他,将所有的碎片抱在一起,放在伦纳德身旁的壕沟里。
*
我们跟克里斯宾及其两名手下一起往北走,他们继续绕着城市巡逻,但当我们离大路半英里远时,派珀策马往西而去,佐伊和我赶忙脱离队伍跟上他。其他人连马都没有停,只有克里斯宾回过身来举起一只手说道:“一路小心。”派珀也举起一只手作为回应。
我们骑得很快,去得很远。在风雪和黑暗之中,我们就像瞎子一样盲目前行。我想起伦纳德,他的世界如此刻般都是永恒的黑暗。有两次,我的马差点在雪中失蹄。有一次我感觉到在我们北边不远处有人活动,于是我们躲避到溪谷中。一会儿,有骑兵从我们上方的山脊路过,幸亏降雪已将我们的踪迹完全掩盖。
我们一路向西,直到天光放亮才转而向北,沿着岩石遍布的溪谷摸索前行。中午时分,我们已经逐渐接近脊柱山脉的山麓。之前我们借以掩护行藏的积雪,如今变成岩石上的冰层,马儿们本已疲惫不堪,此刻踟蹰不前,好几次我们不得不下马牵着它们前进。
骑在马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派珀说过的“露西娅预报天气最准了”这句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这名已逝的先知。通常,他和佐伊都会回避露西娅的名字,好像她是带刺的荆棘丛一般。在税务所派珀说到她时,佐伊曾经凶了他。我记起每次提起露西娅时,他和佐伊都会交换眼神,意味深长。当赞德问到露西娅时,佐伊面色僵硬,而派珀的嗓音中则满是悲痛。“她不在了。”他这样说道。
这跟方舟十分相像,它一直都存在于地表之下,如今当我理解了它的意义,一切都改变了。此刻我一旦意识到派珀对露西娅的感情,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明朗。在自由岛上他很快就对我充满热情,并情愿违背议院的意志来释放我。他充满热情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他对露西娅的记忆。
这也解释了佐伊的很多行为,她对我充满敌意,对我的幻象表示失望。即便是面对疯掉的赞德时,她也一直沉默而冷淡。
曾经在他们的生命当中,只有彼此两个人。我了解那种关系,因为我跟扎克有过那样的生活,一直到我们分开。佐伊和派珀的关系又比我们紧密得多,因为他们在派珀被烙印并放逐之后,选择了仍在一起。尤其是对于佐伊来说,她做出这样的选择,离开父母,放弃阿尔法人的轻松生活,只为了跟随他。选择他,意味着一生可能都要不断逃亡。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离开了她。他不仅去了自由岛,一个她永远无法追随的地方,还找到了另一个人,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佐伊可能对此感到心神不定,我完全可以理解。人生经历告诉我,亲密关系有很多种类型,与恋人之间的关系一样牢固。我记起在泉眼旁偶遇她时,她闭着眼睛倾听歌者音乐时的神色。那是唯一一次,我见到她如此毫无戒备。她脸孔朝上,将孤独展示给无垠的天空。在她对我大发脾气并一阵风般离开之前,她曾告诉我,小时候她和派珀曾一起偷偷溜出去听歌者卖艺。
天色变暗时,我们在一个小树林停了下来。一条小溪从中流过,两边都已经冻住了。我们把马拴在下游,然后生了一堆火。寒冬时分树木都已变得光秃秃的,在雪地上看去没有什么遮掩。
我一直等到吃过饭后,才开启这个话题。佐伊坐在我身旁,将戴着手套的双手伸到火苗上,我都能闻到烧焦的羊毛味。派珀背对着我们坐着,从树木之间向远处眺望。
“我知道跟自己的孪生哥哥关系亲密是什么感觉,”我对佐伊说,“我也理解你们两个是最亲密的,毕竟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用一根长木棍戳着火堆。火星向上飞溅,然后被黑暗吞灭。
“我清楚这对你来说很不容易,”我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一定互相倚靠了很久。”
“你这段独白有什么要点吗?”她仍抓着那根木棍,末端已经着火了,她将之举起来,就像举着火把。
“现在我明白关于露西娅的事了。”
她扬起一道眉毛。派珀飞快地转过身来,腰带上的飞刀叮当作响。我将要说出的话语就像石头,在我将它们扔进池塘之前,要先测测它们的重量。
“你是在嫉妒,”我对佐伊说,“因为派珀爱过她。那时你不想露西娅跟你分享他,现在你也不想我跟你分享他。派珀和我甚至都不是恋人,但有另一个先知出现对你来说已经很过分了,不是吗?正因如此,你才一直对我发火,一直批评我。”
“卡丝,”派珀说着站起身朝我们走来,掂量着自己的语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
佐伊失手将着火的木棍掉在地上,在离我的脚半英寸的地方猛烈燃烧起来。派珀弯腰将它捡起,扔回火堆里。
我还以为佐伊会揍我一顿,但她仅是缓缓摇了摇头。“你以为自己了解我的生活?你以为自己理解我和派珀?在睡梦中见到大爆炸尖叫个没完,并没有带给你任何特殊的洞察力。”她凑近了些,缓慢但清晰地说道:“你真可怜,自以为聪明机智,与众不同,比赞德和露西娅强得多。我希望你赶紧完全丧失理智。你比赞德难相处多了,至少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特别,而且他有时候还知道闭嘴。”
一阵狂风吹过,我不得不提高嗓门。“你跟讨厌我一样憎恨露西娅吗?”我问道,“我敢打赌,她死的时候你一定很高兴,这样你就能把宝贵的派珀据为己有了。”
她将手伸向腰带,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要送我一刀,而派珀会不会保护我。如果到了刀剑相对那一步,他会选择谁?
但她却转过身去走开了。我看着她走进漆黑的夜色中,慢慢地,除了火光照射在树干上,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派珀也走出几步,似乎要去追她。
“我很难过,”我在他身后喊道,“不是因为我对她说的话,那是她数月以来应得的。我是为你感到难过。”我顿了一下,“我知道那有多艰难,我很难过你失去了露西娅。”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说道。
“我失去了吉普,”我说,“如果你告诉我露西娅的事,我会理解的。你表现得像是希望我们关系更亲密些,但你连她的事都不告诉我。你得等我把这一切理顺了。”
我期待着无数种反应,但却没有预料到,他看了我很久,然后笑了。他向后仰着头,喉结随着笑声上下摆动。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是在嘲笑吉普吗?嘲笑我在自己失去的爱人和他的之间所做的比较?他的笑声在树干和火堆之间回荡,连火焰看起来都像在嘲笑我。
最后他终于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应该笑的,”他说着用手抹了一把脸,“不过,好久没有这么好笑的事了。”
“这对你来说很好笑吗?吉普和露西娅都死了!”
“我知道,”他停止大笑以后,眼睛周围的皱纹全都消失不见,“这并不好笑,不过你完全搞错了。”
“那就告诉我,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能为佐伊解释这件事,”他说,“你也知道她那个人。”
“显然不知道,”我说着嗓门又高了起来,“显然我搞错了每件事。”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你得跟她解决这件事。”
他走向放哨的方位,将我一个人留在火堆旁。
*
我们在树干上搭了一张帆布,挡住天空落下的雪花。我爬进下面的空间里,不过并没睡着,直到佐伊在午夜之后回来。她什么都没说,钻进帆布下面躺在我身旁。当她睡着之后,我感觉到她在战栗。
她梦到了大海。我们分开睡好几个星期了,我一直待在收养院里,如今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靠在一起睡觉,我又见到了她关于大海的梦境,像潮汐一样真实。或许正因如此,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当派珀扳着我的肩头把我摇醒去值岗时,我忽然了解了关于露西娅的真相。
30 佐伊的往事
派珀和佐伊都睡了,我坐在监视哨的位置,回想着我错失和误读的每个线索。
然后我就想起,佐伊比派珀要善于处理我产生幻象时的场面。当他急着想问我看到了什么时,她会对他说:“她还不能说话……她还会维持一分钟左右。”我曾将之简单理解为对我的轻蔑,却没能意识到,这是一个见惯这种场景的人对此轻车熟路而已,因为她与一名先知共度过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她曾对我说:“你又不是第一个先知。”
她对航海非常抵触,在我们离开沉没滩时,双手紧紧握在船沿上。
我曾奚落她:“我敢打赌,露西娅死的时候你一定很高兴。”然而,每个晚上佐伊睡着后,不断在梦中寻找的是她爱人的尸骨。
我回头望向派珀和佐伊躺着睡觉的地方,他们上方的帆布已经因为积雪而变得下垂。他们背靠背睡在一起,如同在战场上战斗一样。在严寒的夜里,毯子往上拉得很高,直到脖子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双头人。
我对于事物的理解一直在出错。原来我比伦纳德还要盲目。我弄错了神甫的动机,以为她是在追捕我,其实却是在追捕吉普。我弄错了佐伊的梦境,还有关于露西娅的事。拥有幻象是一回事,但理解它们却另当别论。幻象指引着我找到了自由岛,但是我们却又把神甫引了过去。幻象向我展示了发射井,最终我们摧毁了数据库,但却搭上了吉普的性命。幻象的世界如此丰富,我却只能一知半解。
不用我去叫醒佐伊值岗,她像往常一样自己醒了,从帆布下爬出来,站到我身后。天色仍然很暗,下游处有匹马轻嘶了一声。
“你去睡吧,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她说。
“原来是你,”我说道,语气中并无疑问,“是你爱过露西娅。”
她的脸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但我能看到她呼出的白气。
“我们曾彼此相爱。”她淡淡说道。
听到她谈论爱情,那种感觉非常古怪,毕竟,这是那个爱翻白眼,耸肩膀,扔飞刀的佐伊。
“我很抱歉,”我说,“我一直是个笨蛋。”
“这又不是第一次,我怀疑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的语气中并无恶意,只有疲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意识到。”我说。
“我知道,”她说,“因为我是个女人,因为我是个阿尔法,而她是个欧米茄。因为虽然你自认为能超脱于世人的假设和偏见之上,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跟他们没什么不同。”
她的指责像烟尘一样落在我身上,我却没办法反驳。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最后我问道。
“这是我的事。”她停顿了一下。她的双眼在黑暗中发着光,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移开了。“我感觉她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我并不想跟人分享。”
我记起自己也曾拒绝谈论吉普。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的名字就是件遗物,是我仅存的关于他的全部,如果我说出这个名字太多次,它可能就耗尽了。
“在泉水旁那天,你听着歌者的音乐,告诉我你和派珀小时候曾经听过的歌者故事,我还以为你在想着派珀。”
她哼了一声。“我一直记得那个歌者。第一次遇见露西娅时,她就让我想起了那个人。她们都有美丽的双手。”她说着轻笑了一下。“露西娅也爱唱歌,当她早上梳头时,总是哼着歌给自己听。”
说完她沉默了片刻。
“我希望你能早点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我说,“我会理解的。”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
“可能我会需要你的理解。”我说。
她耸耸肩。“我和露西娅的感情,不是为了教你如何处理悲痛而存在的。她的死,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可以彼此哭诉各自的故事。”
她坐在我身旁的木头上,手肘拄着膝盖。她将面前的头发梳往脑后,我能看到她的双手指尖较淡的肤色,在黑夜中像五个苍白的点。
“无论如何,我习惯了不跟别人谈起她。我们一直都得非常小心。为抵抗组织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意,阿尔法和欧米茄的恋情是要挨鞭刑的,更别说还是在两个女人之间了。所有那些关于阿尔法人有责任生育后代的屁话,好像那些就能改变我是谁一样。”她哼了一声。“好像我就会找一个漂亮的阿尔法男人,开始生儿育女一样。”寒冷的空气似乎吸尽了她的笑声。
“她在自由岛上的日子很难过。你也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先知的,即便在最好的年代,也总是充满疑心,刻意疏远。随后他们发现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自那之后,他们就不再理她。”她的双手已握紧成拳。“我为他们工作多年,对抵抗组织的贡献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大,露西娅也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工作,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他们不再跟她说话。他们仍乐于从她的幻象和努力工作中获益,但却不跟她交谈。他们把她从居住的房子里轰出来,称呼她叛徒,阿尔法情人。
“派珀尽了全力帮助她,为她在要塞里找了个地方,还试图阻止他们干坏事。但他有整个抵抗组织的事要管,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变得神志不清。我知道事实上是幻象造成了这些,但如果她有朋友聊聊天的话,能处理得更好些。一旦他们对她置之不理,她剩下的就只有幻象了。”
我记起在保管室那段与世隔绝的时光,目光所及只有囚室的四面灰墙,根本没有东西能让我从幻象的恐惧中分神。
“当时我不在她身边,”佐伊继续道,“她想在大陆上生活更多时间,甚至永远搬过来。但我告诉她太危险了,直到我能为我俩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为止,在东部某个能避开巡逻队的地方。她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难以隐藏行迹,保持安全。渐渐地她彻底失常了,不只在幻象来的时候尖叫不止,在其他时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你见过赞德的样子。我们不能指望她保持理智,更别说编个假身份藏起来了。”
佐伊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大风将云层从月亮旁吹开,天色微微亮了些。她从腰带里抽出一把飞刀,开始摆弄起来。
“是我让她上的那艘船。”她沉默地用那把小刀砍来砍去,劈着空气。“那时她已经憎恨回到自由岛上,但我还是让她上了船。她想要拒绝,我吼了她,告诉她这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她惨然笑了笑。“就像派珀那天说的,她对天气十分在行。你知道自己对地点有多在行吧?天气就是她的特长。她总是能感觉到风暴的增强,甚至注意到风来前的变化。正因如此,多年来她才对抵抗组织如此有用,让他们知道何时可以安全穿越海峡。”
她的双手静止了片刻,小刀在她手掌上一动不动,像一件贡品。
“她本应警告他们会有风暴,她总是能预感到。但他们不再听她的了,因为她开始行为怪异,而他们都因为我们的事看不起她。他们称呼她叛徒,而且他们想回到宝贵的自由岛上。”她直视着我,意图激起我的否认。“我知道她一定尝试过警告他们关于风暴的事。”
她欲言又止。我静静等待着,她直直盯着前方,缓缓调匀呼吸。
“我目睹了她是如何一步步变疯的,还有赞德。”她说,“当你刚出现时,一开始我曾希望你会不一样。派珀对你是如此上心,而你自己找到了去自由岛的路,我无法忽视这一点。”
“即使在我遇到你之后,我也希望你能学着控制自己的幻象,这样你就不会如露西娅和其他先知般陷入绝境。我想要帮助你,但所有这些幻象,这些梦中尖叫,你看到大爆炸后眼睛转动的方式,一切只是周而复始。甚至这些天你在跟我们说话时,有时就像在看着我们身后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或者说,你的目光透过了我们。”她低下头去。“到了后期,她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再跟先知混在一起。”佐伊说道,“当你尖叫着醒来时,我早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当你谈论大爆炸的幻象时,我早就全都听过了。我知道那结局是什么。”
我早就习惯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鄙视或者愤怒。我早就习惯了她抱怨我半夜尖叫会招来议会巡逻队,或是埋怨如果没有我拖后腿,她和派珀将会以两倍的速度赶路。然而她现在看着我的眼神,我以前从未想到过能从她脸上看到,她在同情我。我脑海中浮现出赞德乱挥的双手,不安的眼睛,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迎上我的目光。“我无法再将希望押在一个先知身上,无论是抵抗组织的未来,或是派珀的幸福。我无法再看着这一切重演。”
她说完转过身去。我等了几分钟,但她没再说些什么。我钻回帆布下派珀温暖的身体旁。醒来前那几个钟头,我梦到了她的梦境。昏暗的海水在风暴中翻腾,大海黑色的表面下,藏着它所有的秘密。
*
到了早上,佐伊不见了。我发现派珀站在岗哨的位置,双肩低垂,精神颓丧,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
黎明将至,东方天际已被晨曦染红。
“她把灯笼留了下来,”他说,“还有全部的肉干。”
“你不能去追她吗?”
他摇摇头。“如果她不想被找到,那我也没办法。”
他看着我问道:“你昨晚跟她说露西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