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他法,翡翠放下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两幅画卷和三份东西。
两幅画卷的作用就是找出三份东西,所以翡翠不管画卷,径直拆开包裹了布层和油纸的三份东西。原来是分成三份的一幅画。
翡翠蹙眉,按着顺序,迅速地把三幅画拼起来,那是配了图画的日记。作记载的是位明初的道士。里面有长长的文字记述和四幅完整的女道士图,分别是:“上之天、着山上”的《临山求道》《巧捉花鬼》,“埋之地”的两面合二为一的图画《脱胎换骨》和《地狱众生相》,“沉之水”的《返璞归真》。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面的四幅画才是真真正正的原作,而单独成幅、分开收藏的四幅女道士图不过是卫之道士照原画临摹而得,并且刻意漏掉了本该属于“埋之地”的《地狱众生相》。
怕“米小雨”不相信,翡翠把三幅图分别举了举,让她瞧,语速飞快地说:“卫之道士就是女道士图的原作者,他是明代有名的专门画道教题材的画家,而分开的四帧女道士图不过是他照着原画临摹的,并且为四幅画都加上了画名。”
“我不要听废话。”“米小雨”有些急躁。
“别急,秘密就藏在这些画中。”翡翠淡然一笑。
果然,“米小雨”安静了许多。
“这些画的内容与画名有些冲突,这是古画鉴赏家都公认的事实。正因画里暗藏了世人难以窥见的玄机,反而使人对它更是趋之若鹜。但古往今来,也没有人能破解玄机。”翡翠顿了顿,“所以说,画名本身就已经隐隐将答案告诉了我们。‘画名’也不过是‘化名’罢了,作者把答案‘化’在了里面。”
“是什么?”“米小雨”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翡翠放下举着的画,语速飞快地说:“这要从道教的一些内容说起。卫之的‘之’字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其实它是‘五斗米教’的一个隐含的教徒标志。”她用手指点了点卫之的日记,“中国人,尤其是古人,取名字是有规矩的。这一点在女道士图里已经是一个相冲,也是卫之要向世人展现的第一个隐蔽的答案。其实这个答案就隐藏在了每个人的身边,因为现代的人也还有许多人用‘之’作为名字。而‘之’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个语气助词,这在讲究咬文嚼字,名字要起得有含义的国人眼中,这个语气助词‘之’也就毫不起眼了。
“而这毫不起眼的字却隐藏了一个远古秘密。其实,名字避讳的出现,经过史学家考证,是出现在东周时。如天子的名号,世人是要避讳的,不能与天子同名,而父与子、孙之间亦是如此。但到了王羲之时,却有了父子同‘之’、祖孙同‘之’、兄弟同‘之’的现象出现。就以王羲之作例,他的儿孙们大多含有‘之’字,如:他的五个儿子分别叫王玄之、王凝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孙子中有王桢之、王静之等。据考证,琅琊王氏至少在十代内,都有人名字中含‘之’字。不仅如此,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除了王氏几代人共享‘之’字入名外,当时琅琊的颜氏、范阳的祖氏、东海的徐氏、山东的孔氏、河间的褚氏、陈留的阮氏、南阳的范氏等有名的家族都有‘之’字入名的现象出现。又是什么,使得这群人放下了传统、祖宗避讳呢?
“就连许多古时的名人也从王羲之那儿继承了这一习惯,把不起眼的语气助词,有时也作代词、形容词来用的‘之’字用入了名字当中。如:晋宣帝的弟弟、安平献王叫司马孚之,儿子汝南王叫司马亮之,后代还有司马景之、司马昙之等;东晋时著名将领刘牢之,为《三国志》作注的南朝宋人斐松之,北魏著名道士寇谦之,名字中都有一个‘之’字。不讲究传统的避讳,不分长幼尊卑,其实只是为了保护一种暗记,隐藏着一个宗教大秘密的暗记。”
翡翠的神色越来越明朗,她已经猜到这种暗记的秘密。她清清嗓子,指着日记继续说:“东晋末期曾出现过‘孙恩之乱’,后被平叛,但许多名字里含有‘之’字的人受到牵连、被杀。而五斗米教这一秘密宗教也就越加低调。正因为五斗米教的实质是农民起义团体,是反对腐朽的朝廷,发起农民起义的,所以被朝廷污蔑为吃人肉人血的邪教,称其为‘米巫’‘米贼’。
“如何辨别入教者和非入教者?其中的一个办法便是:在名字中使用‘之’字作为入教的一种暗记。但也并非信徒的名字里必须要有‘之’字,带不带‘之’字,不过是像王羲之如此风骨,不惧权贵,淡漠名利的部分人的选择。正因王羲之这样的人物,使得‘之’字成了一种潮流的风标,许多非五斗米教的名士都以‘之’为名。
“王羲之的外孙女婿谢灵运、小舅子郗愔、郗昙,全都是五斗米教教徒,但他们的名字里并没有出现‘之’字。因此,当代学者王瑶、马来西亚籍学者萧遥天等人认为,魏晋人喜欢用‘之’字,并不一定是五斗米教信徒,很可能是当时的一种时尚。”
翡翠十分注意信之三人的情况,心里想着如何解救三人,话头却仍分毫不差地说了下去:“说远了,还是回到这个秘密内容上来吧!”
果然,“米小雨”听得入了迷,忘了发难,她也料到秘密要启封了。翡翠笑了笑,接着说:“道教本是国教,土生土长的教派,所以历代皇帝是非常信任道教方士的。因而衍生出了求道飞升的术数,哪个皇亲不想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得道成仙呢,所以皇族才会派人大量地提炼丹药。而这五斗米教的一个分支确实掌握了永葆青春的一个秘方,而且是和血液有关。”
提到此,“米小雨”神情非常专注,示意她说下去。
“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地狱万生相。那里刻着一个置于秤杆之上的瓶子,圆环似的瓶口倾下红色的液体,汇成了一条河流,年老的女人进入河中,再跃上岸时,已然脱胎换骨,变成了十五六岁美丽异常的少女。而少女的脚边是无数脸色死白的年轻女子,那些女子皆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她们的手腕上都有一道刀口。”翡翠趁着“米小雨”点头的当口又暗暗上前了两步,“那就是如何保持青春的答案。”
“不可能,我已经完全按着上面做的,根本无法保持青春。我花了多少心血,仍是一无所获,你骗我。对了,因为还差了失踪了的《临山求道》那幅画,还有《脱胎换骨》也没有出现。一定是在画里面的,你给我解出来。”“米小雨”在最紧急的当口如疯魔了一般。
而崖壁下也传来了声响,是陶瓷的呼救,只短短的十分钟,已让Easun流了许多血,再拖只怕难以坚持。
见“米小雨”情绪失控,翡翠厉声道:“我没骗你,四幅画的顺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其实真正的顺序应该是‘埋于地’的‘脱胎换骨’,为的就是抛却肉体凡胎,这样才能‘沉于水’洗净心灵,感受自然而达到‘返璞归真’,而后才是最难的‘着山上’的‘巧捉花鬼’,这个画名,本来就有问题,误导世人。卫之的真实意图是,除了有抛开肉身的勇气,最重要的还是除尽心魔、洗涤灵魂,这样才能达到‘临山求道’的境界,从而‘上之天’。所有顺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巧捉花鬼》并非是说女道士在警恶惩奸,而是抛除色相沉沦,一切欲望交织所成的心魔,只有灵与欲的完全净化,才能真正脱胎换骨,返璞归真,得道成仙。这里的一切所说的根本就在于灵魂,灵魂的纯净才是永葆青春的唯一法门,那样才会有一颗永恒不老的赤子之心。
“我一早就说过,吃人肉人血,不过是朝廷对农民起义团体的污蔑。地狱万生相所暗示的,根本就是抛开肉身渴求、抛开精神欲望的色相,生命之环流出的红色液体是彼岸花的花液,并非人血,而倒在地上的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满身欲望的肉体。割裂的手腕的伤口并不深,意不在放出处子之血使喝的人永葆青春,不过是放出欲望心魔罢了。纯净了心灵就能到达彼岸,脱胎换骨,得到永远年轻纯洁的心。五斗米教不是邪教,而中国的道教更是源远流长,导人向善,所谓的长生不老,种种邪恶的手段,不过是心邪的人流传下来的恶意中伤。尽管方士里也有心肠不正的人,但公道自在人心,善良的赤子之心才是世人应该追求的东西。这也是卫之道士所要表达的,也是为五斗米教正名,教派里通过对花液提炼出来的液体只是保存尸体不腐的秘方,作为历代帝皇的陪葬品深埋地下,而绝不是你所以为的通过残害女性而达到永葆青春的手段。”
翡翠怒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米青之,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不会的,答案不是这样的!”撕破脸面伪装的米青之疯狂地扑向翡翠。
翡翠用力绊倒她,将她制伏于地,连忙跑到崖边欲救信之三人。无奈他们离她太远,很难施救。翡翠无法,唯有把三幅布画卷成长条,打结,成为绳索。她迅速把绳索放下。
“陶瓷,你快用绳索绑住自己腰身。”信之说得无比艰难,一口气提也提不上。
“不行,你和Easun怎么办?”陶瓷也急了。
“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你快捆住自己。我一定救他。”他把绳索扔给陶瓷,然后凭借腿脚力气,把腰腹压在黑旋风上,腿脚向石墙用力一蹬,生生地把Easun晃起老高,并用两手抓住了他的手。
Easun尽管受伤,但凭着坚强的意志挺着,神志依然清晰。他看向信之,道:“你不该救我。”说着就要放手,陶瓷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服。
“不准你放手。”
“不放手,我们都得死。”眼看着翡翠快要支撑不住,他笑着就要放手,“信之,她就交给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一道暗影飞跃至翡翠身边,翡翠叫苦不迭,手上却意外地一轻,暗影和她一齐用力,把陶瓷拉了上来。蛇腹一顶,也顺势把Easun提了上来,挂在蛇腹中。黑旋风稳稳当当地卡在了缝隙里,Easun脱离了危险,只等着人来救即可。只是苦了信之,因着蛇腹挪动的当口,他手一滑,全身力量坠到了一边的树干上。
一连串的动作使得翡翠和帮忙的人都软倒在一边,而米青之的突然发难使得两人始料不及,刚脱离危险的陶瓷再入险地,她被米青之挟持了。
锋利的刀刃架在陶瓷的脖子间,米青之狂怒:“你个贱人,竟敢背叛我!”
突然而至的暗影正是逃狱成功的米小雨。
原来,她们是一伙的!翡翠暗暗想着救人的计划,顾玲珑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们需要你,你千万别出事。翡翠心下黯然,只盼望着他能平安归来,为他们解开这个困局。
“你是如何识破我面目的?”米青之恶狠狠地盯着翡翠,持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因为米小雨是不会对最爱的人下手的,而你下手丝毫没有犹豫。”翡翠直视着她的眼睛。
“啊——”一声惨叫,米青之带着陶瓷扑倒在地。众人来不及作出反应,只觉一阵幽香袭人,“嘻”的一声笑,一道黑影在众人面前闪了闪,它速度奇快,一下又站在了米青之面前,随后就消失了。米青之的脸上赫然是三道长长的血痕,她发了疯地捂住脸,陶瓷跌撞着跑向翡翠。
“抓住她,不然我就公开所有的秘密!”尚不等米青之的话说完,米小雨飞身上前,把一旁的陶瓷挟持住,刀尖一滑,陶瓷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如此一来,便把陶瓷完全地制住。
“陶瓷别动,伤口不算深,但千万别再动!”盘长生在浓雾中赶来,他脸色苍白骇人,全身都是伤痕。翡翠喜极而泣,他终究活着。翡翠迅速冷静下来,以眼神示意盘长生,让他尽快想到解决的办法。
伴随着嬉笑声,黑影一旋,乖乖站在了盘长生身后。
“米青之你想要永葆青春而已,你把我们放了,我一定告诉你!”盘长生的回答十分冷静。
“你别想骗我,我不信你!”米青之移到了米小雨那一边。
盘长生也不急,把负在身后的手一抖,笑着说:“你看这是什么?”
众人皆看向他,竟然是从信之的拍卖行里丢失的那一幅“上之天”的《临山求道》图。翡翠一急连忙向他打眼神,他点了点头,目光清澈透明,他知道翡翠要说什么。
一瓶黄绿色的液体举在他面前,他朗声说道:“刚才是她骗了你。”他指了指翡翠,接着说,“要永葆青春不难,原始的配方就在这个小瓶子里,再加上《临山求道》这幅图里提供的线索,把线索里提到的配方加进原始配方就能如你所愿。只是这其中的一味配方在唐棠词脖子上挂着的吊饰里。你得先把他救上来。这些加起来,才是‘水之道’‘美之本’的秘密。”
不等米青之答话,米小雨一把将陶瓷推给她,飞身去救Easun。
米青之拿刀抵着陶瓷,冷笑:“为了他,你就这点出息。”
原来,刚才米小雨会帮助翡翠,就是为了救出Easun,只不过却救上了陶瓷。众人心下了然,皆不作声,等着下一步该怎样进行下去。等Easun被救上来,米小雨却一把拽过那只小瓶子,对着米青之冷声说道:“把那样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把它丢下去。”说着,她把小瓶子吊饰向悬崖边外移了移。
米青之不料她会有此一招,愣了愣,旋即狠狠地瞪着她:“他失血过多,再不救治就晚了,你想继续拖延下去?!”
米小雨脸色瞬间转白,从身上撕下布料,紧紧扎在他伤口处。
Easun突然发难,把她手中的吊饰抢过丢进了深渊。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始料不及。盘长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米青之跟前,脚风一带将她按倒在地,黑影跟着一闪,把陶瓷带到了翡翠跟前。
“哈哈,让你的永葆青春见鬼去吧!”Easun放声大笑。
米小雨愣住了,她揪住了他的领子,颤道:“你知不知道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我知道!”Easun的冷静出乎了米小雨的意料。他仍是那样放浪形骸,“我早就不想活了。”随后温柔地看向不远处的陶瓷。
“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女人!”米小雨大怒,丢下他奔向陶瓷。
众人乱作了一团,米青之早已奔到了悬崖边上:“都别动!”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米小雨早已被盘长生制伏。而刚攀到崖顶的信之的性命却握在了米青之手上,只见她握着刀对着信之:“再动,我就砍断他的手!”
“你说,你是怎么得到《临山求道》的?”她看了看盘长生。
“我一路跟踪米小雨才来到水境,是我让黑影从她身上偷来的。”盘长生照实回答。
“好啊,原来你一直就有反心。”米青之丝毫不敢大意,“怎么,想对我下手?别忘了重要的东西还在我手上!”
米小雨听了,咬了咬牙,愣是没说话,当初她偷这幅画的目的就是为了交换出米青之手上掌握着的重要证据。
“过来!”米青之朝她挥了挥手。米小雨红着眼跑到她身边,救起信之以他作为人质。
“放我们走,不然就要了他的命!”米青之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你逃不了的。李悠、洪菱、陆露、黄澄、宋明玲的死,还有水灵的伤重都是你指使米小雨做的吧!现在水灵已经苏醒了,她指证是你计划的一切,她还被你们带去了你的实验室里,进行研究,但她的血液不适合你饮用。”盘长生笑得轻蔑。
“一切你都猜着了,还有了证人,不错不错!”米青之瞪了米小雨一眼。米小雨手上用力,将信之牢牢地揪在身前:“但你连同伴的命也不管了?”
陶瓷一时明白,一时糊涂,眼看着心爱的两人一人伤,一人仍处在危险境地,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Easun不忍让她难过,捂着伤口,艰难说道:“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
“够了!”米小雨打断了Easun的话,“你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罢了,我告诉你!”她深情地看向Easun,再看向米青之,转而看向陶瓷,“其实你一直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的吧,所以你的心摇摆不定。其实Easun是个好人,都是这个恶魔!”她恨恨地瞪着一旁的米青之,“这个老妖婆崇尚五斗米教,不过是为了一个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传言,以为五斗米教里真有长生不老的秘方,并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为了‘之’字。我不过是她的一个养女,为她办事。这也是她花重金培训我各项能力的目的。她以为喝了处子的血就能永葆青春,所以变本加厉地搜集无辜的女性,更拿她们做实验,宋明玲尸身上之所以会流出黄绿色的液体,就是她按着古方自己配的一种药剂,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慢慢地,尸体就开始腐化了。而她就更加渴望能找出真正完整的古方。之所以她选那些女子,是因为我恨她们,恨她们得到了Easun,所以我就捉了她们给这老妖婆做实验。”
“够了!”盘长生打断了她的话,扶住陶瓷颤抖的肩膀,“这种罪恶不听也罢!”
“小姑娘,罪恶的事多了去了,我倒很乐意听听,你们怎么不听听阎茉莉和曹娅妮那两个死丫头的事,可有意思了。”米青之越加得意。
“你还想不想逃出去?”米小雨一声厉喝,使胶着的气氛更加紧张,“哈哈哈,”她突然间大笑起来,“陶瓷,不然你以为Easun是什么人?那么随便就和人发生关系吗?”
陶瓷脸色苍白,张了嘴,却说不上一句话。
“明白了吗?那些被放了血的女人都是处子,Easun连碰都不愿碰那些女人,但她们都该死,她们连和Easun相提并论都不配,所以我把她们全杀掉了,连阎茉莉和曹娅妮也杀了。你也不配,你根本配不上Ea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