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要找的,究竟是画,还是人?”陶瓷呢喃。

  “陶小姐有心事?”盘长生略显担忧,撞上她炽热的眸忙转开了视线。

  “我见过《返璞归真》那幅画,但我不确定。”她眨了眨眼睛,艰难地说起,“那时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那幅画,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但是我一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陶瓷把和Easun的事省略掉,拣了大意来说。

  听完整个过程,盘长生陷入了沉思,他长长的眼帘垂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让陶瓷很着急。他转动着小小的茶杯,杯子里淡碧色的茶水晃动,浮着几缕菊花瓣,她的心事就如那一圈圈的涟漪,一圈圈地晃动开来。

  “如果可以的话,你再仔细找找,我想大概是当时你太紧张了,也许卡在了衣柜的角落里没发现也说不定。”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长生哥的事就是本少女的事。”一句话把盘长生给逗笑了,他知道她是个直肠子,一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无视他的无奈,替他决定,“但只一件,以后别再叫我陶小姐了,多生疏啊!”

  盘长生离开时,有些吞吐,最后还是拍了拍她肩膀道:“小妹,一切小心,有什么马上给我电话。”

  “嗯!”陶瓷重重地点头。

  告别陶瓷,盘长生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他眉头一皱,说道:“陶瓷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心里有什么事都瞒不住,倒是信之行动有些怪异,我看得出来,他不大喜欢我过问陶瓷的事,而且他有许多事隐瞒着我。”

  局里有反映,说信之最近在国内外查一家珠宝公司,他到底在找什么?没有约好,盘长生来到了天秀大厦,信之的办公宿舍外。

  信之很意外,但还是开启了密码锁里的电梯,让盘长生上来。盘长生笑着和信之寒暄,见信之去泡茶,随意坐下来看了看,发现计算机是刚关上的。

  “信之,画的内容你研究得怎样了?”

  见他提起,信之把墙上挂着的《巧捉花鬼》取了下来,铺在宽大的桌上。

  “如非收罗到《临山求道》也不会发现和《巧捉花鬼》里的‘之’字形山峦可以重叠,但还是少了些东西。”信之细细摸索着画卷,眼神迷惘,“米青之大肆收购女道士图系列,我想她也是冲着画里的秘密而来,而她掌握的秘密要比我们多。但最棘手的是,《临山求道》却在这时候失窃。”

  “单凭她一人无法收集全那个系列,所以才会想假借你我二人之手。”盘长生摇头,感觉米青之不会是个好打发的女人,她一心想要那批画。而自己呢?何尝不想得到那支跑兽玉簪。想到此,盘长生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把注意力集中到画上来。那些山峦好像在哪儿见过,正思考间,信之接了个电话需要马上到唐氏集团一趟,于是留他在此等候。

  信之一走,盘长生马上启动计算机,计算机需要密码才能开,他凝神片刻开始输入破译码。不多会儿密码解开了,匆匆浏览一遍需要开锁的文件夹有好几个,但唯有一个吸引了他的注意。

  译码终于完成,那是一个以一条红宝石作为封面图片的文件夹。点击进去有许多的厂家、珠宝供货商,尽管大多他都不认识,但琉璃厂珍奇坊他却是认得的。盘长生马上退出界面并清除了一切浏览记录。他拨通了市局的电话:“李队,替我查一下上官信之近期是否有出省记录,多留意北京方面。”

  李队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多会儿就查出来了,信之确实在上个星期飞了两次北京,还订了明天早上八点的机票。

  第二天,做了乔装打扮的盘长生跟在信之后面一起飞到了北京。一到北京,信之就直奔琉璃厂,这让盘长生更感奇怪。

  因是周末,又赶上了庙会,所以大街上十分热闹,琉璃厂一条街下去古色古香,画栋飞檐,色彩明丽而厚重。盘长生快速地闪进了沈家书局里,一早通过话的书局老板沈笙迎了他进去。

  “你把这个放进他袋子里,别让他发现了。”盘长生一再叮嘱。

  “我办事你放心吧!”沈笙拍了拍他肩膀匆忙离开。

  沈笙来到珍奇坊,招呼道:“陈老板我又串门儿来啦!今天继续跟你讨教讨教。”

  “别介。”陈老板笑着从里面出来,沈笙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信之,“你倒是对啥都好奇,对修补古书好奇,现在连首饰珍玩都要插一脚,以后我直接下岗得了啊!”

  原来陈老板祖上是皇宫里的制首饰和珍奇小玩意的能工巧匠,传到这一代不但会修复一些古代文物,还会镶攒一些小扣子、配件、配饰什么的,生意也就特别好,很多紧追复古风潮流的太太小姐也爱让陈师傅帮着打造链子什么的。所以盘长生猜出了信之的来意,知道他在追查鸽血红的线索。

  但为什么是那条项链,盘长生想不通,所以才会让沈笙替他出手。

  “陈老板在做生意?”沈笙递了一根烟并为他点上。

  “只是一个客人看点东西,没什么,进来坐吧!”

  因为都是一个圈里的,信之自然也认得沈笙,笑着和他打招呼。

  三人聊了一会儿,沈笙讨教了些关于镶嵌的技法也就回去了。

  “怎样?”盘长生已经开始调试收音。一切都在两人的掌握之中,听到了信之和陈老板的聊天。是关于Easun让陈老板加工一个复古扣子的事,由于信之问得巧妙,旁敲侧击,所以陈老板无意泄露了客人的情况也不自知。“原来那项链是唐棠词的。”盘长生弓起两指轻敲几面。沈笙已经安排好人,等信之一出珍奇坊就去抢他的皮包,那他就不会发现放在皮包里的窃听器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沈笙气定神闲地看着手上的《古画符号》。一个古老的符号跃然纸上,盘长生盯著书看得入神,沈笙一笑,把书推给他。

  引起盘长生注意的是类似九节杖的符号:“我对古字画不熟悉,你帮我看这是什么,真有九节杖?”

  “在远古,最早是以画作字、或符号来记叙事情的,所以字的演变和画、符号极为相关,而有些符号更是代表了许多信息,这个符号表示的确实是九节杖。九节杖包含的信息一是,传说中提到的仙人用的手杖,晋·葛洪《神仙传·王遥》有提:‘遥有竹箧……一夜大雨晦暝,遥使钱以九节杖担此箧,将钱出,冒雨而行,遥及弟子衣皆不湿。’可见其神。

  “二是,涉及了一个道教教派‘五斗米教’,它是早期道教的重要流派,其教一说,是张陵于东汉顺帝时在四川鹤鸣山创立;一说,五斗米教实际上由张修在东汉灵帝中平元年之前创立于汉中。

  “五斗米教又称天师道、正一道,或太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请祷之法,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靠此法为世人解除痛苦,妙手回春。‘五斗米道’具有浓浓的巫术色彩,故又被称为‘米巫’。”沈笙把他所知道的一口气说完。

  上之天、着山上,埋之地,沉之水,三官手书,盘长生反复念叨似有所悟。沈笙把一早准备好的照片拿出来:“是不是和这些很相符?”

  照片上的内容正是两幅画,一幅是“着山上”的《巧捉花鬼》,和信之遗失的“上之天”的《临山求道》,两幅画合为一通“上之天、着山上”。

  “《返璞归真》正是在水里,与‘沉之水’是为一通。难道女道士图就是共四幅画为一系列?!”盘长生只觉为难,因为现在他和信之只有《巧捉花鬼》一幅画。而“埋之地”的那幅画更是信息全无,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如果能从一系列的女道士图里找到‘之’字,那就证明两者是一定有联系的。”这次沈笙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因为只剩了陶瓷一人在杭城,盘长生不放心,于是连夜坐了飞机赶回杭城。他现在一心要找出所有的女道士图,破解这些谜团,他不喜欢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所以对于米青之以整套女道士图换跑兽玉簪的交换提议,他并不理会。沈笙说过,五斗米教又是巫教,不排除会延伸出搞邪术的派系,而其中有一个派系喜欢收集人血。正因这一点,盘长生察觉出了和杭城这几起案子的相连之处。具体的要等沈笙翻查完民间史料才能知道。

  他刚回到杭城,李队就有消息,说信之也搭了飞机回来了。

  自盘长生离开后,陶瓷一直坐立不安,她开始怀疑她梦见过的事情,那幅画《返璞归真》是真实存在的,但为何她只是梦见?而且一睡醒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一步步地朝着那间卧房走去,天已经黑了,窗外树枝摇曳不停,投下许多斑驳的阴影。她给自己鼓劲:“别怕,只是去看看而已,就看一眼。”

  陶瓷自我安慰着向前走,一阵轻微的笑声无端地传进了耳膜。她摇了摇头:“一定是风声。”她走上二楼,“噔噔噔”的声音一步步地响起,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什么,身体、精神不由得感到难受,她把手上的钥匙一条条地抽出来,把每一个房间都打开,空空的房间里窗明几净,什么也没藏,但那种安静让她紧张、害怕。

  卧室的门被锁了起来,无论她怎么扭动钥匙都无法打开它,她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亢奋,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汗。仿佛有一种执念鼓动着她,她一定要把门开开。“咿呀”一声,那扇门突然自己开了。

  “谁在里面?”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又是“咿呀”一声,远远看见衣柜门开了,一道白影闪过,她急忙跑至窗前,泛黑的屋外哪有半个人影。

  寒意,一阵一阵地往身上侵来,她的手死死地抓紧了窗棂,生怕一松手,就会软倒在地。

  不远处的湖边旋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陶瓷呆呆地看着湖面出神。开着的衣柜传来一股蛊惑人心的香气,很香艳的那种香,仿佛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高挑的女人。那种感觉如此强烈,强烈得使她不敢回头,她仿佛已经听见了女人的一声叹息。“我在你左右,一直在你左右……”Easun房间的CD机突然自动开了,唱着幽幽的歌曲,陶瓷再也忍不住跑出了卧房,跑出了客厅,一直跑,一直跑,不知不觉来到了湖边。

  湖心里的涟漪荡得越来越急速,中间的水似要分裂开来,水底下似有一只手生生地要把水扭开、撕裂。

  陶瓷脸上绽放出不健康的潮红,呼吸越来越急速,身子像着了火一般热,难受使她失去了一切的理智要往湖心冲。水漫上了她的小腿,水的冰凉并不能冲淡那股难受。湖心处汩汩地冒出水泡,一张苍白的脸慢慢浮出水面。

  那是一张诡异无比的脸,眼睛紧紧闭着,而嘴角却掀着古怪的微笑。衣袋里的手机铃声唤醒了她,尚未来得及接听,身子一滑向水深处摔去,湖水涌进了嘴里,她拼命地滑动双臂,本能地往岸边游。但腿不知被什么绊住了,滑滑腻腻地扣在脚上,无论怎么用力也推不掉。“一直在你左右……”歌声就像那冰凉的水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她被拉下了水中,透过朦胧的湖水,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伸出僵白的手拉住了她。

  用尽全力,她才摆脱了那只惨白的手,顾不上喘气,她拼命地往前跑,一直跑,跑出许久,才发现,她迷路了。她的身子很热,很难受,四处都是黑黑的方块东西,她很害怕,慌乱地奔跑着,突然被绊倒在地,身体磕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去看,身下躺着的竟是一块墓碑。

  “啊——”陶瓷尖叫连连,跌撞着向前跑,手上还揪着从刚才的墓碑旁抄起的铁铲。头突然传来一阵痛,她抬头一看,一身白旗袍的女人垂着手站在那儿,脸色惨白,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尸变、冤鬼索命,一切最恐怖的想象都集中起来,眼见女人的脚没有迈动,身体已经向她逼来,那狂怒的头发一根根地竖着,章示着怨厉。

  陶瓷胡乱地挥动着双手,空中传来了铁铲撞击骨头的“嚓嚓嚓”的声音,就像一个饿鬼在一节节地啃噬着活人的骨头。

  陶瓷眼白一翻,软倒在地……

  头部传来剧痛,呻吟了一声,陶瓷慢慢醒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此时,她正躺在一个墓坑里。她挣扎着想起来,手心处传来了一片冰冷,好像是上等的缎面料,她低头一看,一身影白横在坑里,四肢是僵白的,脸朝下埋着,暗淡的月光投在白色的旗袍下,泛出一丝丝跳动的影青光泽。

  她看得真切,那就是青花瓷系列里的最后一件旗袍“霜林醉”,一瞬间,“青花咒”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划过她心间。她拼命地奔跑,她要摆脱女鬼,她一定要摆脱女鬼,女鬼出现在水里、在墓坑里,还要怎样玩弄她才肯罢休。

  难道要一点点地折磨自己?慢慢地玩弄,不让她那么痛快地死去,一定是的,陶瓷疯狂地奔跑,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她肩膀,指甲已经扣进了肉里,止不住地痛着。

  “不要——”

  “是我!”Easun用力撑住她的身子,她才看清了来人是谁。她头发披散着,沾满了泥土、枝叶,身上衣服也撕破了好几道口子,他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脸色大变,拉了他来到土坑前,那里趴着一个女人,旗袍开衩处,两条惨白的腿诡异地弯曲着,那姿势就像她会马上爬起来……

  “怎么办?”陶瓷激动万分,案发现场只有他们两个,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埋了她。”Easun当机立断,开始用那把铲子铲土。

  陶瓷一慌,拉住他:“不,如果被发现我们就说不清了,不如报警吧!”

  Easun透过层层枝叶下的月辉看着她:“这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不处理掉,你会很麻烦。”

  她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无力地摇了摇头:“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她不是我杀的,虽然刚才我拿铲拍她,但那时、那时她已经死了。”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Easun皱紧着眉头,把女人翻转过来,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死去的女人竟然是陆露。她穿着一身隐白天青色的旗袍,袍身上原本绣了一丛丛摇曳的枫叶,枫叶红微醺,红上点缀的是片片的霜白,精致清雅,而如今却是一簇一簇的红,鲜血染成的红,倒在那儿越发触目惊心。

  陆露脸上的五官被铁铲拍歪了,额头上还有伤疤,身上也有几处被铲拍打过的痕迹,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他用力掰开,是一只只有一半的瓷杯。

  “小瓷,她遭受到铁铲的拍击时是活的,她身上的瘀青证明,她不是死后才遭到的拍打。”

  “什么?”陶瓷瞪大了眼睛,她全身都在颤抖,“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杀她。”她低低呜咽,空洞的两眼挤不出半点泪来。

  “冷静点,陶瓷!”Easun狠狠地拽住她的肩膀,用力摇她,“我相信你,但警察不会信你遇到鬼的,他们只会认定你想脱罪而说出这样的谎话,还会抓你去精神病院看看你是否说谎。”

  “那我怎么办?”

  “埋了她!”他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不行,那是我的事,这样做会连累你的。”两人正争持不下,一个也住这一区的路人经过,看到这一幕,大喊着逃命。

  见Easun一脸凶光要追上去,陶瓷一把拉住了他:“别追了,就算让你追上了,你打算怎样?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