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之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陶瓷,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只要是你,他会相信的,这世上他只相信你一个人。他真的很爱你,我不想看到你伤心。”

  陶瓷笑了:“你真的很大度,如果是我,我想我会趁着这个好机会死死留住自己喜欢的人。”

  “哦,你是在让我用不择手段留住你吗?”信之说了句俏皮话,笑着看她,“如果你的心里有一丝的犹豫,为了我,只是一丝犹豫,我想我会的。但你心里想要的并不是我,所以我只想你幸福,我相信你会留住你所喜欢的。”

  “谢谢你。”陶瓷眼含泪水,向他微笑,他总是看得那么透彻明白。

  她掀开了被子,取出了那身湿透的连身裤,细细摩挲。那是Easun为她设计的衣服啊,她不舍得弄坏,哪怕是刚才那么危急,她也不愿……

  当时,就在水灌进了她的喉头,在她就要窒息时,是信之从死神手里救回了她。他找遍了整座大厦都找不着,猜她可能会在九楼。搭电梯来到九楼后,他很快就在浴缸里发现了她,只要再迟一点,她就会被水淹死,她当时的神志很有问题,像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受刺激过度。

  他把她抱起来时,已经是将近六点半了,而盘长生的电话更让他怀疑事情起了变化。他连忙抱她回到自己的宿舍,再把红酒开了,又拖干房间门口外的水,因为水迹不多,而且夏天易干所以被他蒙骗了过去。眼看着陶瓷终于清醒过来,但屋里闭路电视发现有人坐电梯往顶层而来,他们来不及更换衣服,他让陶瓷快把湿的衣裤脱掉,但衣裤是连体的,十分难解,他正要剪开衣裤,陶瓷用一双可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就明白了一切,她舍不得……

  他除掉了上衣躺到了床上,而陶瓷刚脱下衣裤,他把被子盖住她,再把彼此的衣服塞到床最里面,而后就听见了敲门声,警察也跟着进来了。

  “真的好险!”陶瓷嗫嚅。

  “所以我才会在一点多时一接到盘长生电话就把充气娃娃装作从外面抱进来,幸亏高层直达电梯为了保护隐私和公司机密没有设置摄像头,不然一切都穿帮了。毕竟所有的凶杀案都是针对你的,我只能这样为你制造不在场证据。”这外国出售的特制娃娃真的很专业,缩起时竟然只有巴掌大,充气的折叠工具也极小巧,可作多个用途。

  “你从外国定制的娃娃真帮了不少忙。”

  信之笑了笑,心底却是没谱的,他也是今天才把这件工具从家里带到这边,如果不是这么巧,这嫌疑就难洗脱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晕倒在浴缸里?”问起因由,信之皱起了眉,他的眉心紧锁,一刹那,她觉得他和长生很像。心瓣一颤,她能感到自己心尖处传来的微痛。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最后她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为什么这样护着我?其实我完全可以杀了人,再偷偷跑回这里装作自己被溺等警察来找,时间完全足够的。或许我真的就是杀人凶手,我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他把手放在她唇上,唇瓣上传来了一点薄凉:“我相信你。”而且,她并不可能猜到他一定会来找她,并且想到了帮她掩护的方法,所以他相信她不会是凶手,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分析。

  两人重新来到了浴缸后的那扇暗门前,陶瓷穿着长裤,遮住破损的膝盖。

  “怎么,很痛吗?”

  陶瓷笑着摇了摇头。信之把暗门推开,两人进到杂物房再把衣柜挪开,秘道终于开了。重新站在这尘封多年的旧区楼间,陶瓷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刚才那种恐惧又涌上来了。她怕会再遇见鬼保安。

  “别怕!”他握住了她的手,暖意从指尖传来,她点了点头。

  “我觉得青花瓷杯出现在谁的附近,谁就会死去。”陶瓷颤抖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信之不说话,和她一起找着那摔成两半的瓷杯。他们一点点地找,手电筒光亮很足,照得亮七八米,但连找了三层也没发现半块瓷片。

  “会不会是你在黑暗的环境中出现了幻觉?”信之担忧地看着她。

  她惊恐得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遇见了那死去二十多年的保安,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很恐怖,他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他拍打她的脊背让她安静。“一切都是真的,那瓷杯究竟去了哪儿?”他和她又走出了很远,一直走到玩美模特公司,他一直把手电筒集中照在地板上,“小瓷,你觉得这三层楼的地面怎么样?”

  他带着她又往回走,陶瓷惊讶地叫了起来:“这里的地板都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

  “所以无论是谁走过,都不会留下脚印。试想一下,尘封了这么多年的旧区,地面上都铺了黄色的砖块,没人打扫的话,一定会留下你我的脚印。”

  “你是说……”

  信之冷静地点了点头:“有人在这里打扫清洁。”

  “会不会是保安的鬼魂?”陶瓷说到这儿顿觉毛骨悚然。

  信之眼底蕴了一点笑意:“鬼魂没有形体,又怎会打扫卫生。我觉得是有人故意把脚印清理过了,但弄得过于干净,反而弄巧成拙。”

  “那碎瓷杯?”

  信之拍了拍她手背,道:“我们离开这里,找到长生再说。”

  “还差一套‘霜林醉’!”盘长生为两人倒了杯茶。

  他们心里都明白,按游戏规则去杀人,还要再杀一个。但究竟是谁会遇害,如何才能找出受害人保护她。

  陶瓷瞪大了眼睛看着信之和长生讨论着案情。

  “这几起案子还是有许多共通点的。”信之握着茶杯出神。

  “是的。”盘长生也握着茶杯,紧紧地握着,仿佛真相就在那里,只要手一松,真相也就随之溜走了。他列出了几点共通点:一、一直以来死者都是女性,而且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年龄在十八岁至三十岁之间,皆是Easun的女友。二、她们死前身边都出现了一只清代白底青花粉彩团蝠瓷杯。三、她们的死法与陶瓷所著小说内容相近。

  所有的共通点除了加重了陶瓷的嫌疑,暂时还不能证明些什么。但按这样的推测,下一个受害者也应该是年轻的女性,凶手的犯案特征、对象皆是针对年轻的女性。提到瓷杯,陶瓷一下子紧张起来,刚想说什么信之却按住了她的手。信之转向盘长生问道:“天秀河里的案子怎样了?如非我和小瓷在一起,她的嫌疑就更难洗清了。”

  盘长生深深地看着信之,他的眼睛那样黑、那样深,信之被那双眸子看得浑身一震,仿佛自己所有的虚伪、自私、隐藏的心事秘密都被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看穿。盘长生垂下了眼,厚厚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锋芒。

  “女尸手里握有半边的瓷杯。她叫洪菱,是唐棠词最新认识的女友,还在读书,时装设计专业。”

  “哦。”信之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他把玩茶杯良久,突然举杯把茶一饮而光,“那不同点呢?”

  “重点也就在这里了。”盘长生弓起两指轻巧桌面,似乎心里有了某种决定,“洪菱和李悠的手上都有伤口,失血过多而死,但伊芽、阎茉莉和曹娅妮手腕上并没有伤口,且伊芽是被小美毒死的,这一起案已经排除在外了。”

  “她的血液究竟去了哪里?”盘长生摇了摇头。

  陶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血液?”

  法医最新的发现是,洪菱在水里的遇溺时间是很短的,之前身体就已经流出了大量血液,在如此平静的小湖里,她身边的一小块湖水应该会呈现出很浓的血水混合色泽,但她附近的水色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她在下水遇溺前就已经被割开动脉了,那她的血液究竟去了哪儿呢?盘长生说出了他的疑惑,信之听得皱起了眉,眼皮跳动,似触及了某些隐晦的秘事。

  陶瓷的脸色煞白,听起来如此诡异的事情,她怎能不害怕。

  盘长生看着信之出神,他的奇怪反应使人担忧。

  一个电话打乱了大家的思绪,是找信之的。原来是古代书法研究所打来的电话,拍卖行最近新收了一批书画,需要信之去帮忙辨别。两人静静地等待,信之说了些鉴别画的要领,陶瓷听了他的谈话,发觉信之虽年轻却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茶杯里的茶满了,她看向为她斟茶的盘长生,他握着茶壶的手指节分明,对茶道十分讲究。看着溢出的水,她似有所懂,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他点点头:“许多东西都是无止境的,满了也就装不下了,这时候只有把它清空,”他把杯子翻转,茶泼洒而出,再把新的茶倒上,“这样才能装下新的。”

  “对于人也是这样吗?”

  盘长生笑了笑:“人不是物,但知识、东西、对象,许多精神上的东西只有悟性可以装载。”

  “所以……”陶瓷似懂非懂地看向他。

  “所以信之的许多内在的学问、气质使你疑惑了。你总是在猜测着别人的另一面,甚至许多面,但你自己真实的一面在哪里呢?”盘长生细品着茶,他看得出她并非对信之无意。

  放下电话,信之心事重重。“怎么了?”盘长生看出了他的烦躁。

  信之随手抓起茶杯,细细抿了口:“拍卖行新收的画里,就在刚才通话的当口发现不见了一幅。那幅并非是要参拍的物品,因为有人付了定金了。”

  “是米女士?”显然盘长生也已知道是何人所购。

  “是。”信之点点头。

  “我们一起过去吧!”盘长生看向信之。

  三人在湖边一所小别墅见到了米青之女士。信之眉头锁得很紧,连表情也僵硬了,不知如何开口。陶瓷拉了拉信之的衣袖,轻声道:“她的名字很怪,但和你名字倒很相近。”

  他低头看她,眼睛眯成了一弯新月:“这是米女士新改的名字,她以前也是我的顾客。”他知道陶瓷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虑才故意问的。米青之是个异常美丽的女人,尽管上了年纪,但细腻光滑的皮肤一点不比陶瓷这样的年轻女孩子差,五官上更是胜出一筹。她优雅得体、言辞礼貌,但知道了信之的来意后,礼貌的外表下却含了怒意。

  “这幅画很重要,请务必替我找回来。”尽管她是笑着说的,但凌厉的眼神里没半分笑意,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信之连忙赔礼道歉:“这是我们的疏忽,这个责任一定要负的!”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赔款,我志在必得的是那幅画。”她不悦。

  “我们一定会尽力……”信之的话被米青之打断,她眉眼一挑,加重了语气:“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必须要找回来!”

  究竟是怎样的画让这个女人如此在意?陶瓷觉得奇怪,目光四处搜寻,在一面墙上看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

  画里的女人是位女道士,手里拿着拂尘站在高岗之上,拂尘与道袍随风飘动,构图十分飘逸,背景里的连绵群山,认真看去,像极了一个个笔锋、走向、形状各异的“之”字。尽管起伏的山峦用了模糊的手法处理,突显出女道士的形象的光辉明朗,但“之”字形的山峦却更显神秘。

  陶瓷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画下细看。盘长生只是随意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沉默地坐着,他看出那是幅仿品,与满屋子的真古董格格不入。

  到了这里,盘长生异常沉默,他看向多宝格里放着的一柄玉簪,尽管隔得远,但他也知道那玉簪上刻了两只动态的瑞兽,与他和清阳在明墓里发现的那只同为一对,世上仅有的一对刻有跑兽的和田羊脂白玉簪。

  “盘先生好眼力。”米青之从多宝格上取来玉簪递给他。盘长生细细摩挲,陷入思念中,当初他和清阳以为明墓主人头上只有一支发簪,后来随着明墓的进一步发掘,众多考古专家都认为这珍贵的玉簪应该是一对的。

  几经周折,他们两人才知道,其中一支已被当年的盗墓贼转卖出国外了,也不知流落哪方。那时谷清阳还满是遗憾地说,真希望能见到另一支发簪。

  见陶瓷在画前流连,米青之款款走来,笑着看她,语气依然冰冷:“看来这位小姐也识得这幅画。”

  “这幅是仿的《临山求道》,不知米女士可见过《巧捉花鬼》?”陶瓷回答得也很冷淡。别说这幅画似曾相识,连这位米女士陶瓷也觉得似曾相识。

  “想必你见过了。”米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陶瓷觉得米青之眼底透出了一股杀气。

  陶瓷唇边隐约地含了半点笑,看向信之,却是对着米青之回答:“没有。”陶瓷存心要挑拨她,她是那样令人讨厌。陶瓷也看得出米青之有意收购这一系列的画,但她偏要米青之无法从自己这里知道一星半点的消息。

  米青之没有再问,只冷冷地看着陶瓷,这场谈话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