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看不见谁,但叹气声阴恻恻地徘徊在耳边。李可居早已是大急,好不容易点着了蜡烛,见阵法已破,只好把大厅内的灯全开了。大家在强烈的光线中好久才适应过来,全缩在了墙角,离得李可居远远的。

  李可居大怒,都怪那几个男的不得力,破坏了她的大计,她指着他们大声吼道:“你们吃屎的吗?连窗户也看不好。”

  “冤枉啊,我们早把窗子关紧了,它是自己开的啊!”

  此言一出,四下慌乱不已。唯有盘长生抬头看着屋顶若有所思,这是图书馆的最顶层,上面皆为木梁,连屋顶也是砖木构造的仿古建筑,整座图书馆在外看来是古色古香的殿宇式楼房。

  “喂,看什么?”谷清阳推了推他,现在是他充分发挥的时候了。果然,他站了出来,脸色沉敛,厉声道:“你们当学校是什么地方,在这儿搞些怪力乱神的勾当。这次我不追究,再有下次,所有的人都给我记大过处分。”

  大家全然没有被他唬住,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那里躺着一对红嫁鞋。李可居拉过握笔的两个女孩低声责备:“不是让你们演戏吗,怎么会抓不住笔?!”

  “社……社长,这次我们根本没动,真的……”她俩早已吓得哭了起来,李可居咬紧了唇说不出半句话。“社长,”赵可哆嗦着走到李可居身边,指着木盆道,“我不敢记。”

  盘长生率先一步走近木盆,只见木盘里零散地写着一些字,但都看不清,唯独有四个字尽管歪斜得厉害,但还是一眼明了,正是:以血洗冤!

  “啊——”一声尖叫,赵可吓得昏倒在地。盘长生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只记住了李可居和那两个女生的对话:笔是自己动的!

  此时大家心里都清楚,烛圈如果灭了,就会有冤魂停留不走。以血洗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归溷、小薇、陈晨、严心所有死去的人都回来了。她们都死得怨,所以回来找替身了,要以血洗尽她们心中的怨恨啊,学校已笼罩在血色恐怖中了。她们谁都活不了……

  “哈哈,”一个女孩站了起来,手舞足蹈,“蝴蝶,好大好鲜艳的蝴蝶。嘻嘻。”

  所有的人均感毛骨悚然,哆嗦着看着起舞的女生,她已近疯狂。盘长生走上前拍她,她仍在数着蝴蝶。为什么是蝴蝶?盘长生大感棘手,忙拿出袋里的MP3把线控耳麦塞进她耳朵里,里面放着《清心小谱》。慢慢地,女生安静下来,眼神呆滞,傻坐在地上。

  盘长生什么也没说,他再看了一眼木盘,里面凌乱地堆着看不清笔画的字符,除了“以血洗冤”四字外,还有一个7字。只是笔画过乱,很可能把7错看成Z了。他马上想到了“七字禁区”这个词。

  “李可居,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找我。”都是这个麻烦学生搞出了现在的麻烦,明天他得好好问问她话。

  “凭什么,真是的。”她的小声嘀咕没逃过他的耳朵。

  “尽管我是历史系的老师,别以为我管不了中文系。现在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注意安全。男生留下帮忙把刚才生病的女同学带去医务室。”盘长生冷峻的目光扫过,所有的学生都迫于他的威严乖乖地回去了。

第十三章 七字禁区

  一夜折腾,好不容易休息了六个小时,盘长生就得起来工作了。

  医务室送来了十多个学生,都是神志不清醒,嘴里喃喃有词地念叨着蝴蝶。还有一个精神很不好,有暴力的倾向,见人就咬,被送到了市医院去了。

  盘长生带领历史系的男生在校园内作了询问调查,原来这些发病的学生发病前行为都很古怪,偷偷地看过一本书,而且看得很入迷。

  盘长生在全校范围内搜缴《晚清异闻录》一书,无论是原本还是仿本一律没收。他说,翻查书页时,看一眼觉得有嫌疑的就收走,统一交到他处,千万别仔细看。此外还让查书的男生收书时戴上MP3,听一些佛经或者《清心小谱》的曲子,那可以稳定心神。

  大家正在汇报情况时,一个男生从校园公厕处走出来,他的头脸缩到了高高的衣领子里,眼神闪烁,慌慌张张的。他的手紧紧地交握在胸前,大衣很长很宽,灰色的布料使他看起来越加鬼祟。

  他一看见盘长生和一群学生站在对面,低头转过身就往厕所后面的路走。

  “同学请等一下。”盘长生大声呼叫,但越叫他就跑得越快。

  大家马上反应过来,跑上去想抓住他。谁料他露出凶狠的目光,与围住他的人对峙。

  “她来了,她来了。”忽然,他满眼放光地看着大家的身后。大家全身皆是一震,都不敢回头。寒风刮过,大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原来他们追出这么远了,跑到了公园里,而盘老师没有来。是盘老师害怕了吗?所以把可怕的事情交给他们做而自己开溜了?

  他们的心里转过了许多的念头。

  “你们听,她来了。”被众人围住的鬼祟男生诡异地笑了起来。

  “十五过,鬼门关,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走,坏人来,端水照脸谁是人?冥烛照,衣纸烧,明天太阳就到来。谁是人?谁是鬼?血色人间无忠良!”

  大家心悸连连,想起了《晚清异闻录》一书中开头的那段歌谣,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声音,那女人从《晚清异闻录》这本古书里走出来了。他们都不敢回头,怕会像古书里提到的二毛子那样生死不明。

  他们视线所及的不远处有棵树,树叶掉落了大半,狰狞的枝桠上挂着一双红色的鞋。

  “鞋……女鬼……”一个男生声音里全是颤抖,话还没说利索,就被旁边的男生“哇”的一声吐的血喷到脸上。眼睛被腥重的血糊住,他以为自己的眼瞎了,挥出双手不停地挥动求救,“我的眼睛,眼睛!”

  校园里,看到这一幕的学生惊叫着四处逃散。盘长生快步向前,把矿泉水瓶里的水往满脸血的男生头上倒。苟定远远远看见也赶了上来帮忙处理,那吐血的男生回过神来,由苟定远带上来的另一队男生扶往医务处。

  而鬼祟男生早已被盘长生制伏,听他说话,不像是意识思维不清晰的人,盘长生决定好好问问他,于是一帮子人进了一个空着的教室。

  满脸血的男生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吓着了。

  放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双红鞋,但是一双已经破了个大口的红皮鞋,残旧不堪,显然不是那双做工精美的针绣平底红嫁鞋。

  “这双鞋只是一双很普通的鞋,穿破了,也就随手往楼下扔了,尽管是缺德了点,但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听男生们说完整件事的过程,盘长生陷入了沉思。他们竟出现了同样的幻觉?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一人见了还可以说得过去,一群人都见到了,难怪会认定是鬼神作祟,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也跑进了小公园,你们都没看见我吗?当时他趁你们发呆时想逃,我也就拉住了他。跟着苟定远也过来帮忙了。”盘长生指着那名叫易数的化学系男生说道。易数仍是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大家,双手紧紧地裹紧那件灰色大衣。

  “当时我们只看见四处一个人也没有了,小公园里的树一排排地压过来,连天都是灰的,处处都透着诡异和压抑,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接下来的事,老师也看到了。”

  “当时我们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四处都是灰冷的,脚下的泥土就好像埋了一地的死尸要等着出来,我们就像梦魇了,连呼吸都呼吸不了。”另一个男生插嘴。

  “真是黑色星期四啊!”另外一个男生也在叹气。

  盘长生不由分说地从易数的衣服里抢过一册书,里面的内容果然是《晚清异闻录》。很明显这只是仿本,《晚清异闻录》里的一些故事零落地夹在这本仿书里。和他从学生处收缴上来的仿书一样,都会有一段诡歌谣,而且全都是《晚清异闻录》卷二里的内容。卷二在他手中,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四处散播恐怖的人手里也只拥有第二卷。

  “黑色星期四,黑色星期四……”盘长生嘴里念念有词。脑袋发涨的他挪开眼睛,看向窗外。

  一张诡异的脸飘过,血红的嘴诡异地笑着。接着“咚”的一声,物体坠地了。

  大家急忙跑到窗台去看,地下一摊鲜血,一个女孩仰面朝天看着他们。她的脸是狰狞的,戴着一张玉覆面,一身素缟,只脚下穿着一双红嫁鞋。

  四周无人,这个寒冷的冬季,学生都躲在房间里。也好,这样恐怖的一幕,还是不要看见的好。盘长生伸出手,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生硬地掀开面具,不是谷清阳。他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只是这个平日嚣张的女孩,她如花的生命就这样断送了吗?盘长生开始责怪自己。昨晚凌晨,如果他再坚持点,能当即询问她,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李可居,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再次伸出手,把她突出欲裂的眼睛合上。刚合上,她的眼睛忽地睁开,嘴角流出一丝血,她头上的鲜血溅红了大地,她的冤屈充斥了整个校园。她的眼死死地瞪着这个人间。

  “安息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出真凶,并绳之以法!”他再度伸手把她的眼合上。她的眼终于合上了,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叹息,那声叹息含了复杂的情感,里面有惋惜,有无奈……

  而此刻盘长生的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幕后人已经改变计划,原来的每个人都去得很干净,而现在,幕后人在以血洗冤,用最惨烈的方式去表达,表达每个人心中的愤怒。“7”终究是一个轮回,轮回到四年前的那两起残忍的自杀案里。

  盘长生坐在宿舍里,静心思考。这是个可以住六个人的宿舍,而此时只住一人,所以空间就显得尤为大。

  宿舍里只放了一张架床,上下铺的,等于有两个床位。贴着架床摆了一个衣柜,中间摆放了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手上的红嫁鞋轻如鸿毛,但压在心中却重于泰山。看了许久,盘长生依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有一点,他是注意到了,那就是只有在看过《晚清异闻录》的情况下,并且红嫁鞋和诡歌谣同时出现时,人才会出现幻觉,通俗点讲,也就是见到鬼魂了。

  谷清阳安静地坐在床边,她抱着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就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她的长发垂了下来,越发显得脸小、眼睛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他,在灯下晕着一抹淡淡的光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了一下。

  明亮的光线突然就没了。公寓区一片黑暗,又停电了。尽管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但这里的光线一向很差。谷清阳麻利地取来蜡烛点上,她拉了一把椅子轻轻地在他身旁坐下,举着蜡烛为他照明。她本就细眉细眼的,此刻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多了分恬淡、清凉。

  “还是猜不透吗?”她低着头,手拂过鞋面,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手。她抬头,对上的是他的双眸,他连忙移开视线,他怕自己会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沉溺下去。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喊蝴蝶。总觉得这是一个关键,却又解不开。”盘长生用了商量的口气,这让她很开心,因为他开始对她有了依恋。

  蜡烛忽地噼啪爆响,火星渐到了鞋面上,灼开了一点面料。

  原来绣花鞋绣得如此精妙,烧开了才发现用的是多层次绣面,一眼看去是缠枝牡丹,换个角度看竟有许多的蝴蝶纹隐藏在鞋面里。若非烧开了一个层面,还真看不出来。谷清阳拿起带尖钩的小刀挑起几根线,一只蝴蝶的形象就清晰起来。因为线绣压得繁复,就如一只蝴蝶的身上压了几根线,要用透视才能看清蝴蝶。而线的走向……细细研究了,竟是一种符号,这种符号由多个线符组成,眼睛看多了必然会模糊疲劳,产生一种模糊感,刺激脑皮层做出多种想象。举个例子,就好比现在的抽象画,在歪曲的构图里,换个角度去看就能看见画家隐藏起来的东西,如:达芬奇就在他的作品里,耶稣的裹尸布里就暗藏了达芬奇自画像。很明显,加入了《晚清异闻录》里诡歌谣的刺激,人脑里就会做出搜索反应,搜索出相近的内容,例如蝴蝶、鬼嫁娘等等。

  盘长生对刺绣这种小女儿情怀的东西并不热衷,所以也不擅长丝织品等物的辨别。至于明代缂丝则是由于太出名才会有所了解,也正因这样才迟迟猜不透红嫁鞋的秘密。现在,终于破解了第一个谜团。

  “这就像是《黑色星期四》这首杀人曲子,情绪低落的人听了就会自杀,这首令世界惊恐、遭到禁播的曲子尽管造成了许多人自杀死亡,但也不是听过的人一定会自杀的。”谷清阳拿过鞋子,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怕这对鬼鞋了。

  “别深看,这种用了特殊咒文隐回字法绣成的图案,看多了是具有杀伤力的。”

  “难怪我说这些线像是绕着一个个回字去绣的。”谷清阳吓得忙放下它。

  “不止,还有些字符号在里面。”盘长生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世界,叹气,“只怕这一系列的反应就是‘旅鼠效应’了。”

  “旅鼠?!”谷清阳脸上露出了惊恐。

  “没错!幸亏我们发现得早,阻止了同学们深入去看《晚清异闻录》,不然心理暗示加深的话,看过的人都会做出自杀行为,这一行为名称就叫‘旅鼠’。现在校园里乱哄哄的,许多人都出现幻觉,这只是旅鼠效应的第一步,如果事态发展得不到控制只怕很多人会莫名其妙地自杀。”

  “那有什么对策?”谷清阳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幕后人不知道还有多少册《晚清异闻录》卷二的仿本,而且红嫁鞋随时出现,歌声也跟着响起,这个人一定是这个学校里的人,所以才能隐藏得那么好,那么自然。”

  “学校里的人那么多,那岂不是很难排查?”

  “别泄气,总会有办法的。”

  想到不知何时会要了她命的杀手,或许就是她身边熟悉的人,谷清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盘长生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心。

  下午四点还有课,是由盘长生带队到博物馆去看看馆藏,想辨认出古物真假,就得多看、多观察、多摸、多思考,所以一定要大量接触真品才能掌握好这一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