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这第二册书有缺页,以至于里面的许多重要内容都失传了。

  “如果唐宋元在就好了,马上能为我解开第一个谜团。”盘长生闭上了眼仰头叹息。

  眼本就闭得不紧,忽然一点猩红刺破了眼球,跳将出来。盘长生一个激灵,星眸怒睁,四周很静,人也不多,哪有什么猩红。

  图书馆二楼的书籍是教授级人物才能借阅的贵重书籍,也珍藏了许多古籍善本,学校的重视程度是不用说的了,学生是不允许进出这一层的。

  经过盘长生的询问,这册古籍并不属于学校财产。那么,册子最初出现在何处?和失踪的学生又有什么关联?为什么看过本册书的学生会无故失踪呢?一大堆问题冒了出来,看来首要任务就是得查清古籍的出处。

  盘长生还在思考,而小猫玲珑则灵活地画了一条弧线,再优雅落地。一双盈绿的猫眼在黑夜里显得幽绿诡异,只见它很快就消失在图书馆的另一侧。

  奇怪,那里不是死角吗?这一下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小猫玲珑消失的尽头是图书馆的休息室,那里只有十平方米,是个密室。盘长生跑进休息间。

  休息室布置得简洁舒适,一排复古的书架子挡在玄关处,隔绝了来人的视线。书架子后是一张小床,供人乏了休息。盘长生看向架子上的书,是一些珍贵古书籍的拓本。他发现了一本名为《诡府奇案》的拓本放在了书架的中间。其他书都落下了灰尘,独独这本显得过分干净。

  盘长生将书取了出来快速浏览,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他被眼前的一幅图画震住。那是一组玉面具,通称“玉覆面”。组佩玉是很难得的文物,早前一段时间有许多富豪不惜砸重金,花大价钱也想得到一套组佩玉,更何况是做工精美而神秘的玉面具。

  玉面具也属于组佩玉,整个五官是由一套特定的专配一个人的脸面而做成的一副组套面具。这样花费的玉料也会更多。玉面具的每个部分都是用金丝固定,形成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再用天珠、玛瑙、绿松石、琥珀等名贵宝石料子串成面谱的各根支线,一张华丽精美又带了神秘的玉面具就形成了。为了更好地遮盖住脸,玉嘴的部分比例特别大,使得整张玉脸扬起的嘴角线就犹如在微笑,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这是冥具,只有死人才会以玉面具覆脸。这本书上有记载,诡府鬼节娶新娘。新娘必以冥器寿服装身方能嫁入诡府。

  这与《晚清异闻录》的记载有相同之处,不同的在于,《晚清异闻录》说新娘是红妆红嫁衣。不过,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晚清异闻录》说的是“归府”,而这拓本说的是“诡府”,这两者会不会是同一个府邸呢?历史考古的课题不能随便开,一旦开了就要大胆设想,小心求证。

  盘长生把拓本放进自己手袋里,正要往回走,却觉得背后有双眼在冷冷地盯着他看。他停下了脚步,转回头,那双眼透过书架上缺了书的空隙射过来。

  那双眼如此空洞,如此冷漠。

  盘长生吸了一口气,从休息室门口转回来大步向床走去。

  但,床上什么也没有。

  小猫玲珑到底跑哪儿去了?

  不对,小猫玲珑是训练有素的猫,它绝对不会不服从命令就无缘无故地失踪。这里没有窗户,它进这里后再没有离开,只能证明这里一定有秘道。

  盘长生在房内小心地摸索,走近床,床下传来空心的声音。这里竟然有秘道!这一发现着实让他一惊。休息室的门已被他反锁,他安心地开始研究打开密室的机关。

  书架的书类摆设引起了他的注意,国学类、志怪类、地方史记、文学等等都是一批批按同种类的书摆放在一起作归类,偏偏中间那几格书的书种顺序全然是乱的,而且书脊颜色的走向也很怪。盘长生把《诡府奇案》拓本放回原处。走远了看,书脊颜色的走向果然有古怪。

  看着拼凑而得的零零碎碎的画面,盘长生终于明白了个中玄机。他飞快地将各书归类,随后再根据书脊颜色调整,最后一本书放进去,就形成了一张玉面具的图谱。书放进去刹那,“咔嚓”一声床板翻动过来,露出了一段斜坡。

  盘长生举起手电筒往下走去。

  地下道尚算阔落,而且没有想象中的黑。他看了看四壁,原来壁中嵌有灯盏,盏上放了白蜡烛。而白蜡烛此时正燃烧着,跳动着昏暗诡异的火光。只一刻的出神,盘长生就想到了《晚清异闻录》里归府大婚的那对白蜡烛。

  穿堂风吹到他脸上,闷闷的,没一丝凉气,闷得人心里起了毛,很不舒服。有风就有出口,这里究竟通向哪儿?

  忽然,秘道内的白蜡烛全灭了。静,无比安静。除了他自己,周围就再没有生命体征般的安静。被盯视的感觉又来了,前方三点钟方向发出了淡淡幽光。盘长生调整一下气息,慢慢走近。墙壁上吊着一个人。

  那人的脸上覆着玉面具,没有呼吸。手电筒打在那玉面具上,在昏暗的灯光中展现着诡异的微笑。放出幽光的是玉面具上用荧光材质的珠类编织的面谱线部分,奇怪的是,这玉面具在眼珠处应是空心的,但这里却镶嵌了两颗荧光石。

  手即将揭开玉面具的那刻,他的心猛地一跳,想起了唐哥唐宋元的话——

  “考古有考古的规矩,我们是考古工作者不是盗墓贼。对先人我们得毕恭毕敬,如果你们有机会遇到首覆面具的棺,那先可得好好烧香祭奠,把尸身每一处细节都检查收拾好,最后才能揭开棺主人的面具。这也是我们这行的行规,大家可得记好咯。”

  这神秘“玉覆面”文化的背后承载了多少秘密无人知道,外行人眼中顾忌的是面具的诅咒,故不能随意揭开;而考古学者不会惧怕更不会相信什么诅咒,但前辈们的话总得要遵循。盘长生将吊着的那人带出了地道。

  现在是晚上八时,小猫玲珑已经候在床边上。

  盘长生把床翻过来恢复原位,再把人平置于床上。

  盘长生发现这是个身穿冥服寿衣且死去多时的女学生。

  灯下,盘长生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玉覆面。

  女学生身形很魁梧,足有一米八高,所以在昏暗的地方,他错把她认为是男性。女学生长相中性,和校长给他的失踪学生的照片上的容貌吻合。她是第一个失踪的学生,名叫陈晨。她戴的玉面具是仿的,并非古物,但上面的玉石却是真的。

  谁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去布这个局?尸身在冬季的低温条件下保存得很好,看尸斑初步鉴定为死了一个星期左右。但她已经失踪了将近半个月,这期间的空白时间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以至于遇害?

  旧的问题尚未有线索,新的疑问却又出现,盘长生真的觉得无从下手,此案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为了不引起大家注意,他马上联系了校长和通知了在北京的警察同僚秘密处理尸体。他要将这件事控制在最少人知的情况下进行调查。

第二章 玉覆面

  北京的冬季依然是那般灰蒙蒙的,穿街过巷,胡同四合院里出,现代化写字楼里进,进进出出之间古今的交错依然还是那么和谐。盘长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琉璃厂,走到了初次遇见翡翠的那家“玲珑望秋月”古玩店,只是店还是那家店,除了换了名字,人再也不是当初的人。

  盘长生摇了摇头,迅速离开琉璃厂,吃过了午饭又回到广播大学里。

  他直接找到了开这个课题的李成教授:“你们开课题研究这本书,证明一定是掌握了对于这本书内容某方面的有力证据。不然知道书册的人不会神秘失踪,而我一直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是你课题学生组的学生失踪而你却能置身事外?”他的问话咄咄逼人。

  他等待李教授回答,而李教授始终只是保持沉默,这也就是不合作的表现。李教授总以历史课题是在高度保密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的话头来拒绝回答。学识上做研究最基本的前提是要求高度保密,但关乎人命,盘长生不能不知道关于整个课题内容和情况的来龙去脉。

  “玉覆面的诅咒,鬼嫁娘的婚衣,冥器崇拜,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去找。”李教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了很决绝的话。

  “那这册《晚清异闻录》是在哪儿出现的?或者说,是陈晨从学校哪里找到这册古籍的。这只是第二册,第一、第三、第四册又在哪里?”盘长生无法,在没有更多证据前他处于被动,而他要尽快找到失踪的学生。

  “陈晨只提到是在校外怡心小园A区对面的那条旧街巷里一家冥衣铺内找到的,那店铺名为‘诡门关’,是挺邪的一个地方,我劝你……”李教授想了想没有把话说出来。

  “教授不会真的相信什么诅咒的传言吧?”盘长生面带不屑。

  李教授也不反驳,只是神色依旧凝重。顿了顿,他回答了盘长生第二个问题:“如果你能解开第二册的秘密,就能找到剩下的那几册。”

  为了救出失踪学生,盘长生连夜赶到旧街巷。从这里向南偏北的方向望去就能看到怡心小院A区的904宿舍,那曾经是翡翠的宿舍,这条街他来过很多次,因为这个地方就是他和翡翠破案时去找过的冥铺,那个死去多时的贪婪老头开的店。

  他看着店铺名慢慢寻找,奇怪的是一条不算太长的巷子走下去,并没有这样一家奇怪的冥衣铺。难道李教授欺骗他?不会,李教授不会说如此容易被戳破的谎话。

  附近所有的街道岔巷盘长生都仔细找了,依然一无所获。正焦急时,他的电话响了,是警局打来的,接通,沉默,通话结束,一切不过十分钟时间。对方的意思是,陈晨是呼吸不畅导致休克死亡,那里就是第一现场暂时找不到他杀的动机,但自杀也不成立,一切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否则此案将会陷入困局。

  这起案子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学生们究竟是在课题里发现了什么而导致的失踪。盘长生觉得还是应该尽快找到“诡门关”那家冥衣铺,毕竟是陈晨在那里找到《晚清异闻录》的。

  忽然间,盘长生脑里闪过一个很可怕的设想,第一个遇害的学生陈晨也是第一个发现、接触《晚清异闻录》一书和第一个离奇死亡的学生。她死亡的时间是从失踪那天算起的第七天,失踪将近半个月,如果真有七天这样的时间段,那就糟糕了。李教授是第二个看到这册古籍的人,然后第三个是叫严心的大二女学生,第四个是叫钱剑锋的研一的男生,第五个是叫晨雅里的大四女生,而第六个是叫谷清阳的大一女生。据闻,他们全都是历史系里的拔尖人才,所以不按年级只论实力编进了这个课题组,给他们编个号,就是失踪的是一号陈晨、三号严心、四号钱剑锋和五号晨雅里,奇怪的是,属于二号的教授为什么会没事。而六号谷清阳显然接触此书未够十四天,所以这之间的联系究竟应该是怎样划分呢?要找出的是失踪还是死亡的时间段。盘长生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什么规律,但究竟是怎样的思路他又说不清楚。

  正想问题出神的当儿,一阵微弱的光芒被他捕捉到。他抬头,正是这条旧巷对着的怡心小园A区904房的方向。但那里的灯光忽然就灭了,像被什么人忽然扼住了脖子,快速断气的那种感觉,只剩下黑暗。

  他警觉地从大衣内袋里取出小巧折叠式的高端望远镜望向高处,只见高楼之上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在起舞。

  离得太远,只能勉强看见众人一身披白,撑起白幔似在喁喁而动。盘长生再顾不了那么多,朝着怡心小园跑去。因为在他的脑海中,所有的谜团一点点地拼凑了起来。虽然远,但他看得清楚,那群人的阵势像在举行某种仪式。既像奔丧又像有女出阁,《晚清异闻录》、鬼嫁娘,还有玉覆面,李教授的话浮现脑海。

  糟糕,按顺序绕开李教授来排列的话,严心就是第二个失踪的人,而且今天刚好是她失踪的第七天。她会不会在上面?

  一看手表,晚上十点五十分,他只能与时间争分秒。

  楼房阶梯不断地向上延伸着,越往上越漆黑,黑夜似一团吞噬时间的魔鬼,黑得看不见路,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想见到的真相。

  终于,盘长生来到了顶楼。他在门边停了下来。一切是那样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寒天夜冷,手脚开始发麻。他看见了,暗淡的月影下是一群诡异的人,影影绰绰。

  为首的一人,是个女性,身形颇为臃肿。只见她脸覆玉面具,一身缟白,只余一双玲珑小脚穿着一对红鞋。那猩红,诡异得似要流尽鲜血方肯罢休,而那一幕和《晚清异闻录》归府的奇异风俗不谋而合。

  余下的五六个人只是穿着平常的孝服,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不知说着什么。四周太安静,安静得只听见风吹过的呼呼声,地上的金钱衣纸灰全数扑到了盘长生脸上,一股烧焦的纸灰味,只有死人才会喜欢的味道。

  为首的舞蹈者随风舞动,在生与死的边缘舞动着,因为她一只脚凌空踏在了十层高空,她的身子只要再往前倾,就会从楼顶掉下去,一如当年诡镯一案的首个受害人叶蝶(详情请看《诡镯》)。盘长生担心她就是第二个失踪者严心,更担心她真的会做出跳楼的自杀性行为。他手一挥,腰间的一根软钢鞭挥出,在半空中一打伸出七八米远。

  盘长生瞄得极准,软钢鞭正要卷住为首者腰身时,一个突发意外使软鞭有了偏离,只拉到了那人的右手。

  原来那人左手取出一把刀,麻利地从头顶往下切去。正是这一举动吓住了盘长生,那人原本戴着的玉面具连着一个比她身形小一点的白物直直地掉向地面。

  幸得盘长生扣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那人的身体往盘长生所处的方向跌来。走近一看,他的眼里全是失望,因为她不是严心。

  严心究竟在哪儿?一看时间刚好十二点,这群陌生的人会不会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而故意在他面前演了这场戏?

  盘长生忍下了怒气扶起她,沉声问道:“你是谁?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对面的女生年纪很轻,容貌秀丽,只见她明眸一转,熟络地挽住他的肩膀,不断撒娇:“我不在招夫婿嘛,这是我们家乡风俗。仪式完了,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就是我的夫婿。因为仪式有点古怪,外人见了怕是觉得恐怖所以选在这里不会引人注意。”

  言外之意,就是这样奇巧的缘分牵引,外人不会注意的地方他都被牵引来了,这就是他们的姻缘所至。盘长生明白她心思所指,而她也读懂了他,眉眼一弯,笑得更甜,只腻着他不放。

  “有这样一个招女婿的古怪风俗?”盘长生也不恼,只是月色下清俊的脸没半分笑意,眉心皱得紧。她软软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睛眉毛,有点冰凉,她也皱起了眉:“真的,真有这风俗,要不你怎么来了?你好像有很多心事,而且藏得很深,深得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说话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只用手抚摸着盘长生的眼和眉。

  “好了,闹够了快回去休息。你们是哪个宿舍的,我送你们回去。”盘长生话语间不带任何色彩,“嗯,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归水月。”她笑着回答,那微微上扬的笑容带有一抹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