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豹荣从东面的门洞钻进来,溪望一下就傻眼了。
刚才那两名蒙面袭击者皆为成年男性,而神隐村之内成年男性就只有四人,现在其中三个都在石堡之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阚尤道出溪望在村外受袭一事,豹荣随即拔出双钺指向溪望,怒骂道:“不管牛头人是人还是怪物,我们在此隐居十年之久亦与之相安无事,你才来一天就惹下麻烦。若让你留下,天晓得牛头人会不会闯进村里。”
“把武器放下!”阚尤怒目瞪着豹荣,“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得先把事情弄清楚。”
“现在还不清楚吗?”豹荣虽将双钺收回腰间,但气焰未见消减,咄咄逼人地叫道,“这小子把牛头人惹怒了,人家想要他的命,事情就这么简单。他的问题他自己解决,我们没必要蹚这趟浑水。要么他把牛头人杀光,要么牛头人把他撕成碎片。”
黎妮一手拿着一叠干净的衣服,一手扶着悦桐从楼梯下来,经过丈夫身旁时小声问道:“怎么又吵起来了?”
阚尤没有作答,而是下达命令般喝道:“去问阿剖,她男人跑哪里去了?”黎妮没敢多嘴,只是顺从地点头。她扶悦桐到溪望身旁坐下,并将衣服放下,交代溪望自行更换,随即快步走向南边的塔楼,没一会儿就把阿剖带过来。
“你男人去哪了?”阚尤朝阿剖喝问一句,身上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阿剖怯弱地后退一步,战战兢兢地作答:“傍晚时他说马上会下大雨,要到田地里走一趟。现在大雨已经落下,他大概在忙着抢收庄稼。”
“带孩子去!”阚尤烦躁地扬手示意对方返回塔楼,随即又瞥了儿子一眼,对黎妮说:“你也带雄儿上楼去。”
待妇孺离开后,他便对溪望说:“贤侄,你们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除了屠刚之外,任何人要离开石堡,都得从我身旁经过。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除了屠刚,其他人都没有离开石堡。”他随即向溪望讲解石堡的构造。
石堡主楼共分四层:底层饲养牲畜;二层是起居室,以吊桥连接东南北三座塔楼,分别为豹荣、屠刚、邹健三房人的住所;三层为阚尤与妻儿的住所;四层则是储存粮食的谷仓。楼梯连通底层至四层,谷仓上方有个出入口,可以通过出入口到堡顶放哨。
也就是说,底层的门洞是石堡唯一的出入口,而二层的起居室则是石堡的中心。除在底层把守的屠刚外,任何人要离开石堡,都必须经过起居室。
“神隐村方圆十里之内,除了我们就没有别人。”阚尤沉着道,“我不能确定屠刚是否正忙农活,但可以肯定他没法子一分为二。”
溪望本怀疑袭击者是豹荣与屠刚,但豹荣没离开石堡,正如阚尤所说,屠刚不可能分身为两名袭击者。
这当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就在溪望为此绞尽脑汁时,悦桐于耳边细语:“能在外墙爬上来吗?”
声音虽小,但仍被阚尤听见了,他对悦桐说:“我们之所以选石堡为居所,是因为这里是神隐村的主要防御工事。这石堡本身的设计,就是让外人爬不上来。我们几个虽然有武术根底,但也必须从底层出入。”
“哟,说不定那两个牛头人是屠刚跟他的姘妇呢!”豹荣嘲笑道,“不是说露露也来了吗?或许屠刚跟这妹子勾搭上了。”
“露露是三哥的徒弟,你嘴巴放干净点儿!”阚尤瞪了他一眼。
“不可能。”溪望摇头道,“袭击者只以黑布盖体,在袭击过程中多次裸露身体,可以肯定两人皆为男性。”
“管他妈是男是女还是妖!”豹荣高声叫嚷,指着溪望对阚尤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年,一直都风平浪静,这小子才刚来一天就出状况。别说他只是博哥的儿子,就算是蚩尤始祖的儿子,也不能让他留下,必须立刻把他们赶走!”
神隐村方圆十里内,就只有阚尤一族共12人,且在过去的十年里,从未见外人出现。若袭击者并非阚尤族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露妍带来的同党。
露妍盗取悦桐的汽车,并带走足够吃6天的食物。她拥有高强的武艺,要在荒野中寻找食物并非难事,身上带太多食物反而碍手碍脚。因此,不排除这些食物并非她一人食用。
如果两名袭击者是她的同党,那么6天的食物足够他们吃2天,既便于携带亦无须为觅食花费过多精力。这个推测虽然合理,但她若要取溪望性命,在八坊村时就可以下手,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思前想后,溪望觉得更合理的解释是,袭击者是屠刚及另一名石堡里的男人。现在问题只在于,此人如何在不惊动阚尤的情况下离开石堡。
不过,如果阚尤撒谎,那么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不管阚尤是否可以信任,待在石堡里也不见得安全,可是村外却更加危险。为今之计只有撑到天亮便立刻离开,穿越枯树林后再作打算。毕竟相比于与轸蚓见面,悦桐的安全更重要,溪望必须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此刻,豹荣已下逐客令,溪望便顺势说道:“晚生未曾料及此行会给前辈带来困扰,请两位前辈原谅晚生的愚拙。为不再给前辈带来麻烦,晚生会尽快离开贵境。可是现在天降暴雨,且村外又有牛头人出没。未知几位前辈能否通融一下,让晚生两人在此留宿一宵。明日一早,我们就立刻离开。”
“还要等明天…”豹荣仍感不满,但被阚尤瞪了一眼后,便没再吭声。毕竟溪望是恩人之子,要他此刻穿越牛头人盘踞的枯树林,实在说不过去。
阚尤淡然道:“既然你已决定离开,我也不多作挽留,今夜你们就在石堡里屈就一宵吧!”
“要留他们在石堡里过夜?”豹荣再次发作,“不成,绝对不成!我们在这里待了十年,从未见外人出现,亦未夜夜提心吊胆。今晚若让他们在石堡留宿,谁能安心入眠?”
“你要是睡不着,就在这里跟我下棋,一直下到天亮。”阚尤走到墙角的木架子上,拿出一副用木头雕成的象棋及棋盘。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将棋盘放在地毯上,并将棋子逐一放好。
豹荣怒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咕哝道:“让我双车双马。”
“只让双马。”
刚才还脸红耳赤的两人,此刻却安静地下起象棋。
见豹荣不再有异议,悦桐便将黎妮留下的衣物递给溪望,并往楼梯指了指,示意他到楼下换衣服。他虽体格强健,可一旦淋雨就特别容易生病,所以必须尽快将湿透的衣服换掉。
然而,此刻并非打扰两位前辈的时候,而且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起误会。故此,溪望接过衣服后,并没有立刻下楼更换,而是望向正在下棋的两人,等待对方允许。
两人正专注于棋盘,都没有抬头。不过阚尤似乎察觉到他的难处,朝他扬了下手以示答允。
溪望与悦桐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对方小心,遂拿着衣服走向底层。当他将衣服换好,准备返回二楼时,突然看见一道人影从门洞蹿入,当即摆出迎战姿态戒备。然而,他马上发现对方原来是“擅离职守”的屠刚。“你在这里干吗?”屠刚的语气并不友善。
溪望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对方空无一物的双手,反问道:“屠前辈,你外出怎么不带武器呢?”
“与你无关!”屠刚冷哼一声,随即快步上楼。
溪望跟随他返回二楼,只见他向阚尤汇报道:“大哥,村外暴雨成灾,我们的田地都被洪水淹没,庄稼全都保不住了。”
“雨有这么大吗?”悦桐往窗外瞥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村里没见积水有多深呀!”
阚尤解释道:“神隐村依山而建,不但地势高峻,且设有蜿蜒百米的排水道。就算是百年不遇的暴雨,亦不
会被洪水淹没。”
“操!”豹荣突然跳起来,还不小心把棋盘踢翻了。
“又想耍赖了?”阚尤瞪了他一眼,遂收拾棋子。
“我才不会耍赖。”豹荣一脸烦躁之色,“我是突然想起田地被洪水淹没,枯树林外围那段路应该也是一片汪洋了。”
“那我的车子不就泡水了?”这次轮到悦桐跳起来。
“车子停泊的位置地势较高,应该没问题。”溪望皱起眉头,“可是…”
“可是暴雨封路,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赖下来是吧!”豹荣怒哼一声,抱着双臂坐在地上。
“这也没办法,我们就算能涉水通过低洼地区。在这种恶劣天气下,没有汽车代步,根本无法抵达邻近的村庄。”溪望无奈地摊开双手,“不过我们也不会一直赖着不走,只等洪水退却,我们就立刻离开,绝不会为难各位前辈。”
“你是博哥的儿子,要在这里留多久也不会让我们为难。”阚尤虽语气豪爽,但神色却略有顾虑,“只是你们若要多留几天,得在石堡里给你们安排一个住处。”
“不行!”豹荣猛然拍打地毯,将阚尤刚摆好的棋子震乱,他以强硬的语气说:“留他们一晚已让我难以入眠,多留他们几天,还让他们住在石堡里,我们所有人都不用睡了!”
“你想怎样?”阚尤充斥双眼的怒火,令人觉得他马上就要爆发。他对豹荣怒目而视,沉声问道:“难道要把他们赶出村外?你别忘记,当年要不是博哥,你瞎的可不是一只眼。”
豹荣显然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态度稍微软化,但仍面露不悦之色,妥协道:“他们可以留在村里,但不能住在石堡。村里空房子多的是,随便给他们安排一间就行了。”
阚尤低头沉默片刻,遂抬头对溪望说:“我本想让你们在石堡留宿,但我必须顾及族人的感受,所以只好委屈你们…”
“前辈言重了。”溪望连忙恭敬道,“前辈准许我们留在村里,晚生已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求。”
“快带他们去找地方落脚,我可不想他们整天在这里待着。”豹荣向屠刚招手,并背向阚尤给他使了个眼色,装模作样地吩咐道:“过门都是客,记得给他们找间好房子,不能有丝毫怠慢。”
屠刚会意地点头,给溪望扬了下眉示意跟随,遂转头走向楼梯。
溪望分别向阚尤及豹荣行礼告辞,扶起悦桐准备离开。阚尤说明天会让黎妮送上食物,若有何需求尽管提出。豹荣则死死地盯着两人,仿佛怕他们赖着不走,直到他们下了楼梯,才冷哼一声返回东面的塔楼。
屠刚不知从哪里弄来两片香蕉叶,给溪望两人充当雨伞,自己则冒雨给他们带路。他带两人到村子边缘,一间大门已丢失的平房前,示意两人在此留宿。
“轸蚓还没离开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间孤屋里。你们想见他,住这里就最适合了。没事别到处乱跑,也别靠近石堡,弓箭枪矛都不长眼。”屠刚说罢便转身离开。
“屠前辈。”溪望把他叫住,并扬手把香蕉叶抛给对方。
屠刚转过身来,立刻条件反射般伸出左手将香蕉叶接住。
溪望笑道:“前辈,你留着吧!”
屠刚冷哼一声,遂将香蕉叶扔在地上快步离开。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他都全身湿透了。”悦桐没好气道。
“你没留意到吗?”溪望狡黠笑道。
悦桐不明就里地反问:“留意什么?”
“他是左撇子。”溪望看着屠刚即将消失于夜雨中的背影,解释道,“使用大刀的蒙面袭击者,也是个左撇子。”
悦桐讶然道:“他是那个拿大刀的,那拿双斧的就是豹荣?”
“不好说,另一名袭击者可能是豹荣,也可能是邹健,甚至是阚尤。”溪望皱眉道,“人心叵测,在神隐村里,我们谁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