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名手持火把的农村汉子,把溪望三人团团围住。带头的是一名40余岁的汉子,他上前向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溪望还没来得及作答,便有人指着被露妍打晕的青年,对带头人叫道:“钮村长,是晓轩!”
被称作钮村长的带头人,立刻走到青年身前査看,接着便怒气冲冲地回头质问溪望等人:“你们对我儿子做过什么?”
“他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袭击我们,我们只是给他一点教训,好让他安静一点。”露妍以不屑的眼神环视众人。
“你们竟敢打我儿子?”钮村长怒目圆睁,似要将三人剥皮拆骨。
溪望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地向对方问道:“敢问阁下是不是八坊村村长钮荣泰?”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钮村长愕然反问。
“晓轩只是晕倒,应该没有大碍。”一名上年纪的老头,査看青年的情况后向钮村长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先带他回去。”钮村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遂回头对溪望说:“我儿子晓轩前几天出了点事,现在精神不太好。我很担心他,刚才语气可能重了一些,希望你们别见怪。”他顿顿又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天黑后还跑到这荒郊野外?”
“我们正是为令郎的事而来。”溪望告知对方,自己是受派出所邀请,前来调査八坊村命案的省会刑警,且知晓其儿子钮晓轩因夜闯古墓而受到惊吓,以致精神失常。
“原来三位是警官。”钮村长连忙点头哈腰,“我们都是乡下的粗人,出了事就只会吼,刚才要是有哪里冒犯了三位,请你们多多包涵。”
“我饿了。”露妍像只游魂野鬼似的,飘到两人身前。话虽是对溪望说,但显然是给钮村长听。
“三位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作为本村村长,我本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钮村长面露尴尬之色,“不过你们也知道我儿子出了状况,让你们留宿恐怕不太方便。”
“请我们吃顿饭总可以吧!”露妍飘到钮村长身旁,还凑近他的脸,以幽怨的眼神盯住他。
钮村长极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慌忙答道:“可以,可以,要是你们不介意,请到我家吃一顿粗茶淡饭。”他随即又补充道,“我们村是贫困村,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行了,行了,管饱就行!”露妍又飘到悦桐身旁,低声嘀咕道,“就算是青菜白饭也比啃饼干好。”
在这一瞬间,悦桐很想往她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脚。
露妍的乌鸦嘴非常灵验,三人来到钮村长家,果然就只有青菜白饭。
八坊村确实是个鸟不下蛋的穷地方,露妍跑到厨房翻箱倒柜,连一块豆腐乳也没找着。幸好悦桐从登山包里掏出午餐肉、豆豉鲮鱼等罐头,要不然她肯定会把钮村长的房子翻个底朝天。
溪望对此倒没啥意见,他本来也没打算要求对方招待,只希望借此机会向钮村长了解案情。因此,他在饭桌上询问发现古墓及其发生命案的详细经过。
“你们一路走过来,应该知道到我们村有多麻烦吧…”钮村长坐在窗前拿起油亮的竹筒,抽着水烟缓缓道出事情的起因——
我们村地处偏远山区,除村外有大片湿地外,就没有其他可用资源,连耕地也不多。自我记事以来,大家就很穷,经常要勒紧裤带过日子。后来改革开放,年轻力壮的村民都跑到外面打工,而且他们大多在外面落地生根,村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自然就更穷了。
虽然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但穷也有穷的好处,至少不会有小偷光顾。如果你们留意,应该会发现村里的房子大多没有门锁。反正现在村里就只有三十来户,加起来也没一百人,全都打小就认识。加上没马路连接到村里,很少会有外村人过来,根本用不着把门锁上。
自从在我爹手中接过村长这位置,都快二十年了,村里也没出过乱子,一直都很太平。充其量就是村民之间偶尔吵一下嘴,都是屁大点儿事儿,很少需要我出面调停。出人命的大事,在我当村长期间从未发生过,至少在晓轩出事之前从没发生过。
但自从江华这家伙从外面回来之后,村里的平静就一去不复返了。
江华是我们村的村民,年轻时跟大伙到外面打工,自以为见多识广,学到一身本领。他回到村里后,整天在大家面前兴风作浪,煽动大家跟他一起养鹅,吹牛皮说能赚大钱,把大家骗得团团转。
养鹅是好事,我也不反对他靠这个赚钱,但他在别人面前乱吹牛皮就不对了。我们村根本不通路,鹅养再多也运不到城里卖。光靠我们村这点人,别说买不了这么多,就算不用钱,送我们也吃不完。
我为这事严肃地批评了他一顿,可他非但没反省自身的过错,反而责怪我没做好村长的工作,没让村子连上公路。后来他还拿修路的事大做文章,一再诬蔑我、抹黑我,想让大家推举他当下任村长。为了得到大家的支持,他还组织部分村民去修路。
平心而论,修路也是件好事。虽然他们就几个人,但只要肯坚持,总有一天能把路修到外面去。我本来也很支持修路,但在往哪个方向修路的问题上,我跟他就谈不拢了。
村子要通路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往东连接可以通往县城的碎石路,距离虽然长了一点,没什么障碍物;另一个是往南连接那条修了一半,坑坑洼洼的泥路,距离是比往东的要短,但必须经过“诅咒之地”,就是我们相遇的那片湿地。
要是往东修路,我一定支持,但这“诅咒之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碰…
“‘诅咒之地’是怎么回事呀?”悦桐不解地问道。
钮村长抽着水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们村有个世代流传的传说,说那片土地受到诅咒,是只属于死人的地方。活人若踏入这片土地,会打扰死者的安宁,甚至会遭到死者报复。以前我们还会将先人安葬在这片土地上,后来强制推行火化,我们就极少踏足这片土地。因为那里一到晚上就会听见凄厉的女人哭声,就算是白天也阴风阵阵。所以,除非像今晚这样有一大群人,否则我们在夜里一般不会靠近那里。”
“但令郎却触犯了你们的禁忌。”溪望婉言道。
钮村长将烟筒放到一旁,长叹一声后回话:“都怪阿华那帮人,他们要是听我的劝告往东修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儿子也有帮忙修路吗?”悦桐插话问道。
古墓是因为修路而被村民发现,但钮村长不支持往南修路,他的儿子应该不会跟他唱反调吧!可晓轩要是没帮忙修路,又怎会知道古墓的存在?这个问题让悦桐十分迷惑。
“没有。”钮村长摇头道,“听陈瘸子说,他跟阿华那帮人修路回来时,在村口讲起古墓的事。当时晓轩跟孙鹏就在村口的榕树下抽烟,可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了,所以才知道在‘诅咒之地’发现古墓。”
“能否请令郎亲自将事发当晚的情况告诉我们?”溪望问道。
“这恐怕不好办…”钮村长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想配合,晓轩的情况你们也见过了。他从古墓回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跟我们说上几句,不好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发疯到处乱跑,还会袭击别人。”
他再叹一声,惆怅道:“都怪他一时财迷心窍,竟然闯入古墓打扰都尉夫妇安息。他恐怕是受到都尉夫人的诅咒,所以才会变得疯疯癫癫。”
“都尉夫妇是怎么回事,是古墓的主人吗?”悦桐问道。
“安葬在古墓里的是都尉夫妇。”钮村长点头道,“传说都尉夫人嫁给都尉后,仅七个月便生下孩子。都尉怀疑她在出嫁前已怀有野种,因而气愤难平,命令奴仆将她活葬。可怜的都尉夫人才刚生产完,还没回过气来就受此天大冤屈,心中恶气难舒,于死前诅咒所有曾经诬蔑她、冒犯她的人及天下间所有男人,发誓日后要复活向他们报仇。”
露妍已吃饱喝足,像个大老爷似的将一条腿伸到凳子上,还大大咧咧地用她的短匕首剔牙,以粗犷的语气问道:“大叔,能说得上是古墓,至少有上百年历史吧?”
钮村长被她豪迈的架势吓到了,立刻诚惶诚恐地答道:“三百年,这是三百年前的事。”
溪望及悦桐同时瞪着露妍,她这才收起匕首,并将双腿合拢端正地坐着。她挤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娇憨问道:“事情已经过了三百年,当时你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生,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钮村长答道:“当年埋葬都尉夫人的是都尉的家奴钮祜禄?福庆,都尉死后也是由他安排与夫人合葬,之后他还留下来守陵。”
“钮祜禄…”悦桐思索片刻,遂恍然大悟道,“福庆是你们家的先祖?”
钮村长点头道:“我其实是满族人,本来该叫钮祜禄?荣泰,改汉姓只是为了应付户口登记。我们家族受都尉之命,世代为他们夫妇守陵。”
“切,都过了三百年了,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穷地方替他们守陵?”露妍不知何时溜到钮村长身旁,蹲在地上拿起他的竹筒,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刻有“三”字的精致打火机,将烟丝点燃抽起水烟来。
钮村长被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盯着她的打火机说哟,挺好看的,哪里弄来的?”
“想要吗?”露妍把打火机拿到钮村长面前晃了晃,当对方想伸手去拿的时候,她却迅速将手收回,并朝对方吐舌头,“才不给你!是师父送我的,谁敢碰一下,我就杀了他。”
钮村长愣了一下,但似乎已习惯她的奇怪举动,随即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听家父说,三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福庆先祖带着都尉生前赏赐的金银财宝来到这里建起了八坊村。那时候我们家族可是人丁兴旺,但到我这一代,就只剩下我这一脉了。”
“你们家族世代都是八坊村的村长吧?”溪望问道。
钮村长点头答道:“这个村好歹也是由我们家族创建,所以我们世代都很受村民尊重,当选村长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毕竟事情过了那么多年,而且最近阿华老是抹黑我,现在还肯听我说话的村民已经不多了。”
“你反对往南修路,就是怕都尉夫妇的墓穴会被村民发现?”悦桐问道。
“我不清楚墓穴的准确位置,但大概知道是在‘诅咒之地’里。”钮村长点头道,“虽然已经过了三百年,但都尉的恩泽或多或少也有惠泽到我这一代。而且家父临终前吩咐,只要我们家还有男丁,就要继续为都尉守陵。所以我也想在能力范围内,继续这份家族使命。”
“老爸守陵,儿子盗墓,这剧情多狗血呀,哈哈哈…”露妍于吞云吐雾间放声大笑,被溪望及悦桐同时以眼神警告才略有收敛。
“我们家族三百年来都把守陵视为家族秘密,为避免让外人知道,一直都是族长临终前才将这个秘密告诉长子。”钮村长长叹一声,又道,“报应呀,真是报应!虽然我还没将这件事告诉晓轩,但他作为我们家族的一员,竟然冒犯都尉夫妇,闯入墓穴打扰他们安息,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他现在变成这样子,已经是都尉夫人手下留情。跟他一起的孙鹏,还有阿华那帮人,连命都没保住。”
“看你把都尉夫人说得像大罗金仙似的,她有这么厉害,还会被你家先祖活埋?”露妍不屑道。她说罢就转过身继续抽水烟,以回避溪望两人的责备。
“你可别乱说话!”钮村长露出惊慌神色,“都尉夫人生前或许是个柔弱的妇人,但她含着一口怨气入棺,死后必定会化成厉鬼。”
“这只是坊间传说而已。”溪望淡然道,“这世上也没有谁亲眼见过所谓的厉鬼。”
“不是厉鬼…”钮村长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言辞,想了好一会儿才叫道:“是僵尸,都尉夫人已经变成僵尸,是晓轩亲眼看见的,孙鹏跟阿华那帮人都是被她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