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华是个养子,他待在公公身边这么多年,很清楚公公那份无奈…”惠婷的情绪己稳定下来,徐徐道出该案的来龙去脉一一^公公婚后多年也没有孩子,才会收俊华做养子,所以经常被人嘲笑他是阉鸡。公公对此总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人家也没说错,没能生个儿子为自己传宗接代,不就跟阉鸡一样?

俊华待在公公身边久了,这些闲言闲语自然没少听,所以他很怕自己也会遭人笑话。拜堂那天他就跟我说,娶我进门只是为了给他生儿子,要是生不出儿子就给他滚蛋。

我的肚子还算争气,进门还没到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根本不会照顾孩子,而且也没有人教我,所以连孩子吐奶都不会处理。

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被我害死,我们都很伤心,但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公公婆婆都不会照顾孩子,俊华又整天在外面瞎跑,而且他还不让我回娘家。我一个女人待在家里,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慌手慌脚。

孩子的死,可以说我们都有责任。所谓的偷生鬼作祟,只是我们安慰自己的借口。至少我跟俊华心里都知道,这事跟偷生鬼无关,只是嘴上没说出来。

不管有多伤心多难过,日子还是要过,不到两年,我就生下第二个孩子。这本来是该高兴的事,可整个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高兴。不管是俊华,还是公公婆婆,看见我怀里的女娃都没露出半点笑容,俊华甚至都不愿意抱一下孩子。

我知道他们都重男轻女,尤其是俊华,他只想要个儿子,免得像公公那样遭人嘲笑。可是,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的孩子,怎能因为是个女娃就嫌弃她呢?

当女人就是这么命苦,打从刚出生就不讨人喜欢。不过,就算他们都不喜欢女娃也没关系,不管有多辛苦,我也会把她养大,因为她是我的孩子。

但俊华可不这样想,他觉得女娃是“亏本货”,不但浪费米饭,还让他丢脸。而且村里计划生育抓得很严,孩子才出生几天,村妇联主任福婶就上门来了。她说我们没拿生育指标就生第二胎,按规定属于违法,但我们第一胎天折,这事就不追究了。不过,她要我马上结扎,别让她难做。

俊华当然不会让我去结扎,他还要我给他生儿子。可是村里迫得很紧,福婶隔三差五就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后来还发狠话,最晚在孩子满月当天去结扎。不然她就带人过来,把我抬到医院去。

我问俊华怎么办,他说他会想办法。可是,他所谓的办法只是把家里的钱全拿去跟狐朋狗友大吃大喝。说是找人帮忙疏通,但钱花光了也没疏通到谁,福婶还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

眼见距离限期越来越近,福婶也就来得越频繁,可俊华却还是整天在外面瞎逛,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或许是被这事弄得心慌意乱,我没把宝宝照顾好,害她生病了。

我还在坐月子,不能随便出门,只能让俊华带宝宝到卫生站看医生。可俊华带宝宝去了两趟卫生站,烧还没能完全退下来。之后他就不管了,说宝宝是被偷生鬼附身,这病怎么治也治不好。他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瞎逛,我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也没能把他叫回来。

就在宝宝满月前一天,我刚应付完福婶,就发现宝宝的额头非常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给俊华打电话,求他带宝宝到镇里的医院看病。

我一再苦苦哀求,俊华终于回来了。可是,他回来却不是带宝宝去看医生,而是趁我没注意,把宝宝提到村口一刀砍死…

他拿偷生鬼当借口,把我们的女儿杀死,目的只是不让我结扎,好再给他生儿子。

尽管知道他是个毫无人性的杀人魔,但我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是男人,是我的丈夫。哪怕他亲手杀死我们的女儿,我也不敢反抗他,甚至不敢向外人道出他的恶行。我可以做的,就只有继续忍受命运的蹂躏,顺从他的意思,为他再生一个孩子,而且必须是儿子。

我第三次怀孕时,俊华比之前两次紧张不少,前后三次带我到镇里的小诊所照B超。他本想确定我肚里的是儿子才让我生下来,是女儿就立刻打掉。可是,这三次B超得出的结果都不一样:第一次说一定是儿子;第二次说可能是女儿;第三次说可能是儿子,但也有可能是女儿。

照B超也没能弄清楚,只有将孩子生下来,才知道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可是按福婶的说法,我们这次已经是第三胎,恐怕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她就会上门抓我去结扎。

如果是儿子,倒无所谓;是女儿的话,俊华可是怎样也不会让我去结扎的。但福婶也不好招惹,她要是硬来,俊华也拿她没办法。

为了确保我能给他生个儿子,俊华想出一个办法,一个令我害怕得全身发抖的可怕办法一一他竟然跟我说,这次就在家里生孩子,反正已经是第三胎,用不着去医院。要是生下来的是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儿就丢在面盆里淹死,跟外面的人说难产就是了。

太可怕了,他为了生儿子,已经失去了人性。对我跟孩子来说,他简直就是个恶魔…

“简直就是人渣!”悦桐气得拍案而起,愤慨怒骂,“他这种贱男人,该抓去枪毙一百遍,然后剁碎拿去喂狗。”

“他已经身首异处了,你就留一点口德吧!”溪望拉她坐下来,遂对惠婷说,“我们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法不容情,犯了事必须受到惩罚。”

“现在就跟我们去派出所吧!”溪望走到惠婷身边,准备扶她起来。

“放过她!”

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悦桐的惊叫亦随之响起,溪望更感到一股劲风袭向自己后脑勺。他猛然转身,发现庆贺不知道何时闯入屋内,并高举原本放在门后的砍刀,往他脑门劈下来。

他慌忙抬起左手,以藏于衣袖里的百鬼鸣抵挡。在金属碰撞声响起的同时,他的右拳已陷入对方腹部,再以一脚破门踹把庆贺踢倒。

庆贺倒地后立刻爬起来,发现悦桐就在身旁,连忙扯着她的头发,并把砍刀架在她脖子上,慌乱地冲溪望喊道别过来,不然我一刀砍死这个臭婆娘。”

“有话慢慢说。”溪望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少抓一个犯人也不会扣工资,我们没理由拿命跟你拼。你要把惠婷带走,我不会阻止,你把刀拿稳别伤人就行了。”

庆贺握着砍刀的右手抖得厉害,溪望生怕他会误伤悦桐。

“表姐,快去收拾几件衣服,我带你走。”庆贺冲惠婷喊道,接着便如临大敌地与溪望对峙。

“是呀,快走,然后你们就浪迹天涯、双栖双宿,过着神仙快活的日子。”悦桐故作镇定道,“但孩子怎么样?跟着你们这对逃犯,孩子会有未来吗?”

“孩子,我的孩子…”惠婷黯然泪下,怜惜地抚摸隆起的腹部。

见她如此哀伤,庆贺亦不禁落下男儿泪,哭喊道:“姐,现在不走,你可能要坐牢一辈子啊!”

“现在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悦桐趁对方分神,悄然掏出唇膏状的电击器,往庆贺腰间捅过去。电击使庆贺整个人弹起来,幸好她及时退避才免受误伤。

她往倒卧在地、暂时失去知觉的庆贺轻踢一脚,遂得意洋洋地瞥了溪望一眼。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溪望能凭眼神读懂她的意思:别小看我,我也能保护自己。

溪望将已经恢复知觉的庆贺双手反绑,悦桐走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骂道:“你这么在意惠婷,为什么要让她嫁给俊华这个人渣?你现在敢带她逃走,当初怎么不跟她私奔!”

“她,她是我表姐,我们在一起是乱…”

庆贺没把话说完,又被悦桐掴了一巴掌,她再度怒骂:“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只会想她好,想让她幸福,根本不会在乎肉体上的关系。说白了,你跟俊华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贱男人!惠婷这辈子算是毁在你们这两个废物手上了。”

尾声

“知道那个无赖的位置吗?”李梅站在简陋且肮脏的汽修店门前,通过手机向电话彼端的某人问道。

熟识的女性声音从听筒传出,带几分嘲讽意味:“哟,我之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又来问我?难道…你跟丢了?哈哈哈,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李梅大人身上?”

“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李梅脸上略现不悦之色。

“还不是跟你学的。”

“别的没见你学得这么快,赶紧告诉我,那姓相的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准备去八坊村,你现在出发肯定能赶上。不过,这次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哦!他们好像已经察觉我给你通风报信,下次不一定会再向我透露行踪。”

“你真啰唆,还是想一下该怎样应付厅长吧!要是姓相的向厅长告密,你的麻烦可不少。”

“我什么时候要你担心过,倒是你总让人放心不下。”

“你还敢说,也不想想我替你背了多少次黑锅…”

没完没了的吵架,犹如天空上飘过的云朵,为这沉闷的午后增添了生气。结束通话后,李梅抬头看天,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这是难得一见的画面,至少溪望尚未有幸目睹,或许这辈子也没此机会。

随后,李梅拨打另一个号码,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她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语气亦一改刚才的轻松,拘谨而敬畏地说:“BOSS,我这里出了点状况…放心,我一定能把姓相的解决掉,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挂线后,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再次抬头看天,一脸憧憬地笑道:“妈,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美女,你的车子修好了。”

她带着笑颜转过头来,面容渐渐变得狰狞,并发出愤怒的咆哮:“好你妹!用胶布把玻璃粘上就想打发我,你妹的就不会给我换一块挡风玻璃吗?”

在前往八坊村的路上,悦桐喋喋不休地声讨俊华及庆贺:“俊华这种人渣,死一百遍也是活该。庆贺也是个杀千刀的,既然喜欢惠婷,还管什么世俗伦理。只要两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开心就行了。”发泄过后,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苇晴作为俊华的仙妻,到底是否存在?

溪望回答道:“不好说,根据各人的供词,仙妻的确有存在的可能。但他们都倾向神怪论,供词不可尽信。”

悦桐又问:“假设仙妻真的存在,她应该知道惠婷打算杀死俊华,那她为什么不给俊华一点提示呢?譬如托梦之类,她应该有能力办到。”

“天晓得,凶手虽然找到了,但这宗案子还有很多地方我没想明白。”溪望双手抱头瘫在副驾上,“或许是苇晴也觉得俊华该死,又或者她的确是偷生鬼,为了报斩首之仇,不但没保佑俊华,反而暗中帮惠婷一把。”

他长叹一声又道:“这年头人都不能相信,更何况是鬼?”

“你…相信我吗?”

“就跟你没怀疑过我一样。”溪望莞尔一笑,“就算你说猪胆是甜的,我也不会怀疑。”

悦桐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不过你会让我先尝一口罢了。”

“哈哈,我们都能猜透对方的心思,‘不信任’是不适合用在我们身上的,就像没人会说自己左脑不信任右脑一样。”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知道你想什么?”悦桐娇嗔骂道,但嘴角却微微上翘。

“我还有两件事没想明白。”她突然皱起眉头,“首先是吴书记夫妻声称苇晴给他们托梦一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溪望答道:“你也说是他们自己‘声称’,是真是假还不是他们一句话。”

“假设他们撒谎,根本没有托梦这回事,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呢?”悦桐面露困惑之色。

“苇晴年纪轻轻就去世,吴书记夫妇肯定会很伤心,甚至想替死去的女儿做点事以弥补心中的遗憾。”溪望分析道,“他们可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俊华在苹晴坟前的举动,便想让这个年轻人跟苇晴冥婚,好让女儿有个归宿,免得做只无主孤魂。”

“俊华在苇晴坟前乱说话,过了三四天吴书记夫妇才登门拜访,其实是因为他们花了点时间打听俊华的背景和地址。”悦桐恍然大悟。

溪望点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当时有很多村民观看前勇跟俊华打井,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苇晴坟前的举动并不稀奇。”

“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悦桐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惠婷几乎足不出户,杀死俊华的钢丝,她是怎样弄来

的?”

“这个得去问庆贺。”

“庆贺是帮凶?”悦桐愕然道,“你好像没跟冯吉提起呢!”

“光是袭击我们的罪名,已经够庆贺在牢里待上一段日子了。”溪望轻声叹息,“要是再给他添罪,惠婷的孩子恐怕没人照顾了。惩罚不一定非要以牢狱的方式,用责任来代替亦未尝不可。”

“这好像不是你的处事原则。”

“原则固然要坚持,但有时候也可以变通一下…停!”溪望看见前方有一个白衣女子俯卧于路旁,连忙让悦桐停车査看。

“奇怪,她这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附近的村民。”悦桐走到女子身边,蹲下来将手伸向对方的脖子,“应该只是昏倒…”

在她修长的手指触及对方那一刻,溪望已察觉有异,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出状况了。白衣女子猛然翻身把悦桐抱住,并将一把精巧短小的匕首架在她的颈动脉上。

女子缓缓拨开遮挡面容的长发,露出她傲雪欺霜的冷艳容颜。

“易露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