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返回玉灵的住处,溪望取出钥匙将门外的锁头打开时,悦桐便娇嗔道:“你连玉灵也不相信?”
“你也不过是今天才认识她。”溪望将插在门框缝隙的纤细竹签抽出,狡黠笑道,“大门没被开启,基本上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之前遇到龙鬼时,她还跟我们一起,有什么好怀疑的。”悦桐白了他一眼,又道,“要是我们离开后发生火灾,你可就作孽了。”
溪望将门打开,耸肩笑道:“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
悦桐走进客堂,瞄了一眼排成一排的凳子,皱眉道:“你真的要睡这里?”
“难道你想让我睡‘上床’?”
“去死吧,你!”悦桐瞪了他一眼,遂跑进房间将门关上。
“上床”是他们交往时的悄悄话,以睡在床上的人为“下床”,将被子盖在此人身上便是“上床”。他们交往时经常玩这种游戏,当然睡“上床”的通常是悦桐,每次她都会在“上床”滚来滚去,把睡“下床”的溪望压得死去活来。
翌日一早,悦桐带着昨夜收集的吹箭,准备开车到镇里化验。溪望目送她离开后,便立刻前往祠堂,刚好在中途遇上送殡队伍。
他站在路中央将有近三十人的队伍拦住,老村长立刻从队伍中跳出来,对他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不想活了,竟然拦我儿子的路!”
“老村长,请您先别动怒…”溪望遂将昨夜受龙鬼袭击一事道出,怀疑死者生前亦曾受到龙鬼袭击,才会不幸遇难,“要证实令郎是否受奸人所害,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开棺验尸。若你不在乎令郎是否含冤而终,那就请恕我多言。”他说罢便让出过道。
“竟然有这种事…”老村长一时迟疑不决,既没有开棺的意思,亦没让队伍继续前行。
“胡说八道!”扶着拐杖的金花,在范威的陪同下从队伍旁边的小路缓缓走过来。她冲溪望骂道:“苇塘村人杰地灵,我在这里活了八十年,也未曾听说附近有妖魔鬼怪出没,哪有什么龙鬼!你这个外村人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会不会是龙女被惹怒了?二十多年前龙女也曾经…”送殡队伍中不知道何人窃窃私语。
金花猛然扭头望向队伍中的众人,凹陷的双眼瞪得老大,似在寻找多嘴之人。众人当即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唯独老村长指着她大骂:“你这个老妖婆,自己做贼心虚还敢说人家警官妖言惑众!”
老村长走到溪望身前,扯着他走向金花,叫嚷道:“就是她害死了我儿子,你赶紧把她抓起来。”
溪望好不容易才把老村长拉住,严肃道:“警察办案要讲证据,你想为令郎讨回公道,必须先开棺验尸。”老村长依然犹豫不决,皱起眉头低头不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放上前劝说道,“大哥已经走了,与其在这里喋喋不休,倒不如让大哥早日安
“马村长,作为死者的亲弟弟,你的行为让我十分不解。你不但没尝试了解令兄的死是否存在人为因素,而且还不愿意让我们仔细调査。如果事发当晚,你不是留在家里,我还挺怀疑你跟令兄的死有关呢。”溪望冷漠道,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也难怪,令兄一死,令尊的财产便是你的囊中物,而且你的村长之位亦会稳如泰山。换作是我,说不定会雇人行凶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放愤然骂道,“你可别含血喷人,大哥的死分明就是意外,你在这事上一再纠缠,无非是想向我们索要好处。”
“我不在省会坐办公室吹空调,来这穷乡僻壤能讨什么好处?”溪望冷笑一声,遂对老村长说,“省会里的大老板多的是,从他们指缝间滑落的零花钱,大概不会比马家的厚礼少,孰是孰非你自己判断吧!”
老村长沉思良久,遂大喝一声:“开棺!”
“爸,你不会相信他这个外村人吧?”天放愕然道,“他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呀!怎能单凭他几句鬼话,就打扰大哥的安宁呢?”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畜生给我闭嘴!”老村长猛然转身甩了天放一巴掌,骂道,“你别以为我老糊涂了,明年就要换届,佳鑫竟然在这时候出事,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一定是你跟老妖婆暗中搞鬼。”
他随即又对溪望说:“能找到证据指证老妖婆还好,要是没找着,我要你给我儿子叩头认错。”
“要是没能为死者申冤,我亦没颜面站在死者身前,必定三跪九叩以表歉意。”溪望露出坚定的目光。
一直躲在队伍后面没敢吭声的玉灵,这时才钻出来,快步走到溪望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你疯了,老村长
虽然已经退休,但他在村里跟太上皇没两样,而且你还把天放惹怒了。待会儿你要是没能在佳鑫身上找出问题,他们肯定把你的皮也扒掉。”
“有这么严重吗?”溪望泰然自若。
“这里跟城市不一样,几乎所有事情都是村长两父子说了算。他们就算把你活生生打死,外面也没有人知道。”玉灵慌里慌张地在他耳边说,“要不这样,待会儿我大叫火灾,你就趁机逃走。你要是不跑,肯定会被他们打死。”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溪望莞尔一笑,傲然道,“不过我也不是善男信女,区区二三十人不见得就能把我弄死。”遂走入送殡队伍之中。
老村长已命人将棺材放在地上,并把棺盖揭开。死者在清晨的阳光映照下,没任何阴森诡异的气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散发出浓烈的腐臭气味外,跟熟睡的活人没多大区别。
溪望从肩包里取出口罩及手套戴上,上前解开死者的寿衣,仔细检査尸体每一寸肌肤,希望能找到吹箭之类的外物留下的伤口。然而,上身检査过了没任何发现,下身也一样,甚至将尸体翻过来也没任何发现,就连一个细小的针孔也没找着。
老村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气氛亦越来越紧张。若此刻有人大叫一声“打”,溪望必定会成人肉沙包。
玉灵紧张地将手机握在手中,似在犹豫要不要报警求助。若等到众人动手才报警,恐怕在警察来到之前,溪望已被扒掉一层皮。天放似乎洞识她的心思,冷不防地将她手机抢过去,并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多管闲事。
就在老村长感到不耐烦,快要发作的时候,溪望朝他轻轻招手,并拨弄死者脖子后面的头发,示意他观看头发下的皮肤。在这块被头发遮盖的皮肤上,有极少量的血迹。再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一个细小的针孔。
溪望将龙鬼所用的吹箭递给老村长,让他对比钢针跟针孔的大小。他稍微对比一下,发现两者非常吻合,针孔极有可能是由吹箭造成的。
老村长猛然望向金花,双眼仿佛冒出灼热的火焰,怒吼道:“果然是你这老妖婆在搞鬼,给我把她抓住!”
“谁敢动我一根头发!”金花面无惧色地大喝。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爸,就算在大哥身上发现伤口,也不能说明什么呀!”天放上前劝说,“而且伤口这么小,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厌恶地瞥了溪望一眼,又道,“说不定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大哥死后才弄上去的。”
“伤口外有血迹,说明伤口是死者生前造成,而且伤口的大小跟所造成的伤害不能画上等号。”溪望示意老村长査看吹箭上斑驳的绿色,“吹箭上沾有的不明物体很可能是毒药,桂队长已经带样本到镇上化验,大概下午就会有结果。”
“可是我们发现大哥时,没看见他身上插有这玩意儿呀!”天放反驳道,“而且,他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留下的脚印。你单凭一个小伤口,就说大哥是被这玩意儿害死的,是不是太胡扯了?”他随即让范威及玉灵做证,验证他所说的是事实。
“当时死者身上有没有禽鸟的脚印?”溪望向玉灵问道。
玉灵皱眉思索片刻后答道:“的确是有三两个鸟儿的脚印,不过那附近鸟儿多,我们也没怎么在意。”
“你看看这里。”溪望向老村长展示吹箭尾部的透明胶珠,在晨光的照射下,胶珠闪闪发亮。他解释道:
“死者被发现时俯卧在水坑里,如果这根吹箭插在他脖子后的伤口上,那么太阳升起后,阳光便会照在胶珠上使其闪闪发光。我在龙女庙看见附近有乌鸦,而乌鸦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害死我儿子的毒箭被乌鸦叼走了?”老村长恍然大悟。
“嗯,凶手无须自己动手处理凶器。”溪望点头道,“苇塘村的村民晚上都不敢穿过树林坟场,而日出后乌鸦就会将吹箭叼走,所以死者周围没出现其他人的脚印并不稀奇。”
“是龙女,一定是佳鑫把龙女惹怒了,她又要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到处害人…”惶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恐怖的气氛随即笼罩整个送殡队伍,众人均窃窃私语,恐惧因而不断被传播、放大…
“都给我闭嘴!”老村长向众人高声怒骂,然后转身指着金花喝骂道:“一切都是这个老妖婆在搞鬼,跟龙女毫无关系。”他随即扯着溪望的衣袖,喝令他将金花拘捕。
“现在只能确定令郎并非死于意外,虽然不能排除金花婆婆的嫌疑,但也没有能指证她的实质证据。”溪望严肃道,“若不想令郎死得不明不白,必须将他的遗体送到镇里作进一步检验。”
“我儿子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他挨刀子?”老村长于悲愤中落下眼泪。
“你若执意拒绝尸检,我也没办法。”溪望摊开双手,无奈道,“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能拘捕任何人。你要为令郎讨回公道,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我当作没看见就是了。”他说罢便转过身背向众人。
若是其他村民,或许只要老村长一句话就能对其动以私刑。可是,金花于苹塘村的地位不在村长父子之下,就算是马家的亲信亦不敢动她一根头发。溪望洞察当前形势,知道老村长奈何不了金花,他要为儿子申冤只能依靠警方。
果然,老村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将死者遗体送去尸检。然而,天放却十分反对验尸,他向老村长劝说道爸,你别听这个外村人信口雌黄,不就是个针孔大小的伤口,怎能单凭这一点就说大哥是被人害死的呢?开棺验尸已经亵渎了大哥,他竟然还要把大哥开膛破肚?”
“畜生,立刻给我闭嘴!”老村长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既然叫他大哥,就该亲手替他报仇,把那个老妖婆给我往死里整!”
金花虽听见老村长骂她,却没有理会,只跟范威窃窃私语,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他们咕哝了几句,便一同离开。
溪望亦没兴趣继续看这对父子之间的闹剧,此刻他更想知道的是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的送殡队伍中,一再有人提及二十多年前龙女作祟一事,而且大家皆对此十分惶恐。
虽然玉灵也曾提及此事,但她毕竟是道听途说。她告诉溪望时,溪望还以为只是坊间传说。但从刚才众人的表现判断,此事的确真实发生过。
打电话跟镇派出所联系过后,溪望让老村长命人将死者遗体送回祠堂,等待派出所的人前来运送到医院检验。随后,他拉上玉灵再度前往林叔住处,准备询问对方龙女作祟一事。
跟昨天一样,玉灵又带了瓶烧酒给林叔,溪望亦在杂货店买了一大堆花生、咸菜之类的零食给林叔下酒。“你们又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还有事要问我呀?”林叔喝了一小杯酒,心情十分愉快。
溪望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二十多年前,龙女是否曾经作祟害人?”
“这件事…”林叔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这件事得从25年前,天上掉下一条神龙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