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导住所整个玄关都血迹斑斑的,透过这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迹,可以推断行凶过程多么可怕。溪望向把守的警员出示临时证明文件后,便俯身穿越警戒线,进入房子内调查。

这张证明是溪望刚弄来的,因为安琪打死也不肯一起过来,为此还跟他吵了一架。他只好让美雪帮忙弄张暂时证明,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免得连案发现场都进不来。

房间内没有打斗迹象,大门也没有损坏痕迹。凶徒应该在骗取独居的杨导开门后,就在玄关处突然袭击他,并于行凶后立刻离开。很明显,凶徒并非冲他的财物而来,整洁的客厅跟血迹斑斑的玄关犹如两个世界。

杨导住所的环境似乎不错,屋内的装修很雅致,壁柜上还放满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致装饰品,让人觉得房子的主人很有生活情趣。然而,在西式装饰风格的客厅内,竟然有一个神龛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难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或许觉得跟案件无关,凯文似乎没有动过神龛上的东西。溪望仔细观察内里布置,发现除一尊四面佛铜像外,神龛内还供奉着一个长度比手掌略短的水晶棺材。棺材晶莹剔透,能清楚看见里面放有一个人形骨雕,被泡在一层黄色的油状液体当中。

“棺材里的大概就是‘安仔’吧!”溪望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棺材仔细观察,发现内里的骨雕似乎沾有异物。

他从肩包取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棺材盖,将沾在人形骨雕头部位置的异物夹起。他再从肩包取出放大镜,仔细观察镊子上的异物,随即皱起眉头,疑惑道:“难道安仔还要吃肉?”

从骨雕上取出的异物,显然是一块皮肉组织。但只有那么一点儿,要确定到底源自哪种动物身上,恐怕得送去鉴证科化验才行。

溪望将这块比芝麻还小的组织,放进用于保存证物的小瓶子里,再将棺材盖上放回原处,然后为自己的打扰,向“安仔”致歉。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一股源自身后的异样,似乎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他。

他猛然转身,眼角瞥见门外有一道白色人影闪过,便立刻追出去。看守的警员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已经冲出门外。他追到电梯间时,正有一部电梯的梯门缓缓合上,透过不足一指宽的门缝,勉强能看见电梯内有一名身穿白衣的女性。他疾步前冲,按下电梯按键,可惜稍慢半秒,梯门已经合上,电梯正缓缓下降。

他一咬牙转头冲进楼梯间,并从肩包里取出一个烟盒大小的塑料包,用力拉动边缘的拉环。他这一拉,塑料包立刻充气鼓胀,变成一块约1米长、30厘米宽的椭圆形塑料板。

“还想找机会去海滩试试花泽这块迷你冲浪板,没想到竟然要用来滑楼梯。”溪望往陡斜的楼梯上一跳,将冲浪板置于脚下,便像滑雪似的沿着楼梯滑下去。

他拉着以钢丝连接的冲浪板前端的拉环控制方向,从杨导居住的23楼一直往下滑。虽然冲浪板底部涂上了耐磨的涂料,但终究是由塑料制造,撑了20层终于磨破了。

外层一破,里面的空气便全漏出来。若是平时倒没关系,但此时溪望在惯性作用下,正以高速往下冲。冲浪板一破,他立刻失去平衡,犹如人肉风火轮般往下滚。幸好没滚几圈就到拐弯处,他靠地势稳住身体,立刻爬起来继续往下跑。

溪望冲到地下大堂的电梯间,发现梯门正在关合,但仍能清楚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对方显然已经离开,他心有不甘地骂道:“晚了一步,花泽这玩意真不牢靠。”

他气愤地一拳打在电梯旁的大理石墙壁上,同时通过光洁的墙壁,看见一个白色身影,从他身后的阴暗角落蹿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一把短小而锋利的匕首已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声音亦随即传入耳际:“其实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杨露?”溪望愕然叫道。虽然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容,但脖子上的匕首已能让他认出对方。

“或许我该觉得高兴,因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杨露阴冷地笑道。

“不过,一想起你对我的伤害,我又高兴不起来。”她将拿着一面化妆镜的左手伸到溪望面前,让对方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容,哀怨地问道:“能看见吗?”

“能看见。”溪望强作镇定,“你跟之前一样,像一朵冷艳的白玫瑰。”

“虽然知道你只是想拖延时间找方法脱身,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高兴。”杨露稍微挪动匕首,在对方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痕,“可是你没记起对我的伤害,却又让我非常难过。”

溪望突然想起之前跟对方交手时,在对方脸上划了两道伤痕,便说:“我没有忘记,但那两刀似乎没在你脸上留下疤痕。”

“仔细看还是能看见。”杨露左手突然用力一抓,化妆镜立刻裂开变成两半。

“如果你想还我两刀,我倒无所谓。”溪望顿了顿,冷笑道,“但你要知道这里是香港,你背后就有一个摄像头。还了这两刀之后,海关恐怕不会轻易让你过关。”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大意,值班室里的老大爷现在只看见一对痴缠的男女搂在一起而已,他不会想到有把匕首正架在你脖子上。”杨露阴冷笑道,“还有,你认为我想去哪里,海关能阻止吗?”

溪望想起对方正被通缉,不可能通过通关口岸进出香港。那么说,她是以偷渡的方式来港?如果是这样,她大概也不介意多背负一条人命。

“你想怎样?”溪望异常冷静,心想对方能在弹指之间将自己杀死,但至今仍没动手,显然是有不杀自己的原因。

“你还穿着上次那件背心吗?”杨露收起镜子,用左手轻抚对方腹部,犹如爱抚自己的情郎,“如果不是它,你的肚子早就被我割开了。很可惜哦,真想看见你肠子掉一地的样子。”

溪望冷峻道:“如果你想杀我,一上来就动手了,根本不会跟我多说一句话。”

“你很聪明,刚才我的确挺想一刀割破你的喉咙。但我要是把你杀了,师傅肯定不会原谅我。为了师傅,我不会要你的命…”杨露突然话锋一转,咬牙切齿道,“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给我的伤害,我必定加倍奉还!”

溪望暗松一口气,笑道:“你特意偷渡来香港,不会就是为了在我脸上划四刀吧?”

“只在你脸上划几刀,又怎能平息我心里的愤恨呢!”杨露阴冷笑道,“不过你放心,我暂时没打算对付你,这次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你的胆子还不小呢,不怕我让香港警方通缉你吗?”溪望狡黠笑道。

“你没这么狠心。”杨露突然收起架在溪望脖子上的匕首,走到他身前搂住他,在他耳边说,“除非你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个可爱的妹妹。”

溪望突然目露凶光,左手掐着杨露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剑刃随即从右手衣袖里弹出,悬于对方眉心前,恶狠狠道:“你把丫头藏在哪里?”

“刚才好像是你提醒我,摄像头就在背后呢!”杨露狡诈笑道,“值班室里的老大爷大概要报警了。”

果然,一名身穿保安制服,年约六十岁的老头子,立刻从值班室冲出来。他一手拿手机,一手拿警棍,稍显肥胖的身体颤个不停,指着溪望喝道:“你想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快放开那个女孩!”

“我在香港的身份可比你的处女妹妹还要干净,到了警署你的麻烦肯定比我多。”杨露露出狡诈的笑容,轻举食指将悬于额前的剑刃推开,又道,“我们还会见面的。”说罢便从容地往外走。

“小姐,你没事吧?”保安紧张地问道。

杨露礼貌地向他鞠躬致谢,笑道:“你这么威猛,他又岂敢动我一根头发?”

“那不用报警了?”保安傻乎乎地笑了笑。

杨露穿过门禁系统,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手示意不必报警。

保安转头盯着溪望,厉声道:“这次算你走运,快点给我滚蛋,不然我就报警!”

“我不就是警察吗,还报什么警啊!”溪望出示证明文件骂道。

轰走保安后,他立刻取出手机致电见华。他本以为会无法接通,或由杨露接听,没想到竟能听到见华的声音:“哥,星夜还想我多陪她几天呢,可以吗?”

原来见华仍在星夜在一起,对方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跟她待在一起,安全应该不成问题。想必是杨露为脱身而信口开河,溪望这才松了口气。

“哥,星夜爸爸在香港买了家酒店,名字叫韵逸酒店。她准备带我去酒店玩几天,你要不要一起来?”见华于电话彼端问道。

“我还有工作,你们玩开心一点,要注意安全哦!”溪望叮嘱对方后就准备挂线。

“星夜说,你可以跟姗姐和猛哥一起来,想住多久也没关系。酒店里玩的吃的什么都有,而且就在大屿山,我们可以去迪士尼玩耶。”见华似乎很想哥哥同行。

溪望虽不想扫妹妹的兴致,但又担心安琪,想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便敷衍道:“我先问问安琪想不想去,晚一点再给你答复。”

“好耶,你们一定要来哦!”手机里传出见华欢快的笑声。

挂线后,溪望便轻声叹息:“年轻真好,没多少烦恼。”

杨露突然现身香港,肯定不会是来跟溪望打招呼那么简单。她被内地公安通缉,要来香港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偷渡,二是给自己弄个新身份。她刚才说自己的身份比见华还干净,显然是选择了后者。

买个非洲小国的国籍,几万块就交易,进出香港往往比拿通行证更方便。某些小国甚至完全不理会申请人的过去,纵使申请人之前犯案累累,拿到新国籍后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守法公民。要将这种人逮捕归案,除了需要国际刑警协助,还涉及各国之间的引渡条约。而内地因仍存在死刑,所以互签引渡条约的国家,至今只有31个,当中有不少是在世界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国。

若杨露当真取得他国国籍,那么要将她押返内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香港跟内地有引渡条例,但香港讲求法治精神,只要肯花钱打官司,要赖上十年八年也不是件难事。

“她来香港到底想干什么呢?如果只为逃避刑责,没跟内地签署引渡条约的台湾不是更好的选择吗?”溪望眉心打结,怎样也理不出头绪,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

是夜,榴莲独自坐在客厅里发呆,自从见华跟随星夜离开后,他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就只限于这间房子,原因是他兜里没有港币。虽然他带来了银行卡,但在天水围这种城郊地区,能让他刷卡的地方并不多,大多店铺只能以现金交易。他有想过去提款,可是一来手续费高,二来他想坚持自己的原则——这次来香港一毛钱也不花。

之前安琪经常会买啤酒和零食回来,他喝着啤酒看球赛,时间还挺容易打发。可是对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一回来就说很累,饭也没吃就回房间休息。

她少吃一顿还能当作减肥,但这样榴莲就找不到人蹭饭了,这才是大问题。所以,当看见溪望提着两袋东西回来,榴莲就立刻扑上前把他抓住,哭喊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快饿死了。”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挨饿。”溪望扬了扬手中的两袋材料,笑道:“生炒腊味饭如何?”

“最好再来一锅鱼蓉玉米羹。”榴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是还有蒜子鸡煲就更好。”

“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溪望提着材料走向厨房,突然又回头问道,“龙哥已经睡了?”

榴莲答道:“她说不想吃饭,一回来就钻进房间里,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那只能用老办法引她出来了。”溪望露出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