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露台。一个是麻里亚,她是睡起来了还是没睡呢。另一个人是须磨子。两个人坐在晒台上安静地在说着什么。谈话声顺着海风传进了我的耳朵。

  “小麻里亚你喜欢哪个呀?”

  “啊?”

  “江神和有栖川,哪个是你的真命天子呀?你还犹豫呢?”

  她们肯定没有注意到我们就坐在身后。我和社长对视了一下——看麻里亚怎么回答。

  “讨厌。我可不像须磨子姐你这样有魅力可以去挑两个男生。”

  “喂,我可没有这样比较两个男人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哦。别说是男朋友了,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从来没有犹豫过。哦——那两个人都是你的男朋友喽?”

  “是的呀。”麻里亚稍稍向须磨子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哎,须磨子姐你有没有同时喜欢上过两个人呀?”

  “没有啊。怎么,我看上去很花心吗?”

  须磨子的声音还是很沉稳,虽然从我这边看不见她,但说这话时她的脸上肯定浮现了笑容吧。

  “倒不是花心,就是觉得你应该比我的恋情要多了。看你那时对平川老师多有激情呀。”

  “真是的!”须磨子扬起了一只手佯装生气,“别说这种话了。怪不好意思的,而且被你姐夫听见了就不好了。”

  “对不起啦。现在纯二哥才是你的最爱。平川老师嘛,已经……”

  麻里亚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嗯,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须磨子小声地说。

  两个人沉默了,任凭海风吹动头发。

  “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即使再见面也会平静地聊聊天啊什么的。”

  “因为都是成年人嘛。”

  须磨子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是。”

  江神学长用胳膊捅了我一下。我点了点头,悄悄地离开了这里。露台上的两个人似乎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还在说着什么。

  我们上了二楼看见纯二正靠在走廊的窗边,眺望着涨潮海角的方向。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楼下露台上的妻子。即使注意到了,他在二楼应该也听不到须磨子她们小声交谈的内容吧。

  楼梯旁边的门打开了,完吾走了出来。听到声响的纯二回头与他的视线相对,但是两人什么话都没说。纯二的又将视线收回到大海的方向,完吾沉默着和我们点头致意后就快步走下楼了。

  4

  “江神你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壮嘛,有栖也不赖。倒不是夸张,要是让你们对射击上瘾的话我也过意不去,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和人边高声说着边讪讪地笑着。刚才的射击成了我们晚餐的话题。我和江神学长命中了三十米的靶子后就打住了。我们俩对射击都不是特别感兴趣,所以只要能体验一把荷枪实弹射击的感觉就足够了。

  “对了,和人你枪放好了吗?要是走火可就麻烦了。”

  礼子不无担心地说。

  “要是那样可丢人了,简直就是有马家的丑闻。”

  完吾用并不好听的声音笑着说。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可能是因为他和园部医生俩钓到了黑鲷(注:鲷科海水鱼,长约四十五厘米,多栖于内湾与浅海)这样的大猎物吧,看样子他的女儿须磨子还没有向他提出借钱的事。再看看须磨子和纯二,可能是对能否顺利筹到款心理上还七上八下,所以看上去两人的这顿饭吃的并不安心。特别是纯二,时不时地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大概须磨子对于借钱的事难以启齿,所以一直拖着没办。要这样索性你自己开口啊——正这么想着,纯二看了看我,我慌忙移开了视线。糟了糟了,刚才的眼神太不自然了。

  “喂,年轻人,今晚和我们一起喝吧!”

  坐在餐桌对面的医生朝我们说。

  “不管老少,喝了我的苏格兰威士忌可都会醉的。但是可别给我掺水。”

  “医生,你可别瞎说。”平川画师接过话说,“要是急性酒精中毒的话可就糟了。”

  “中毒了有我呢!真是的!”

  医生喝了啤酒有些微醉了,他大声笑着。虽然他话说得好听,但我怎么看都觉得医生会是最先倒下的那个。不过在这儿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必像和学长们喝酒时那样还要送他们回去,所以应该会很轻松。

  “小麻里亚你能喝吗?要不一起?”

  听平川这么一问,麻里亚摇了摇头说:“我一点儿也不能喝。”

  “我们也带了日本酒哟。”园部爽朗地笑着说。

  麻里亚咧了咧嘴。

  “麻里亚,和我们一起喝吧,我还想听你说说京都的见闻呢。”

  “我真的不能喝酒。”

  她也拒绝了和人的邀请。也许她今天游泳游得太久了所以身体还很倦怠。和人咬着炸鸡,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这回他可不当绅士了。

  “对了,听说台风正在靠近小岛。怎么应对呢?”

  龙一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道。敏之一边点头应和着“是啊”一边打开了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小型电视机。电视正在放地方新闻,正好在报道一起发生在鹿儿岛国道上两人死亡的交通事故。

  “我今天早上问了在冲绳的高中生了。”和人一边用牙签剔出夹在牙齿上的肉一边说,“好像风非常大,现在正匀速向东北方向移动。”

  “用无线问的吗?”麻里亚问道。

  “嗯,那都已经是九点左右的事情了。估计现在已经通过冲绳南部,正移向我们这儿呢。听!”他顿了顿,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不是起风了吗?”

  谈话中断了,大家的精神都集中到耳朵上了。窗外的树木被风刮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波浪声也比昨天大了很多。

  “真的起风了。果然台风要来了。”完吾说,“赶紧把窗户钉起来。”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们坐着就行了。有这么多年轻人在呢,交给他们吧。”园部说。

  我想起了试射来复枪时海平面上的黑影,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台风的阴影。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台风的身姿,一想到这个不祥的东西正不断靠近,并且马上会到达头顶吞噬到我们,我的后背就微微发麻。

  “今天晚上没事。明天再钉窗户也无妨。和人,去把自行车推进来,还有平川先生的。”

  “明白了。”和人说。

  “现在是天气预报。”敏之说着调高了音量,大家都把头扭向了电视机的方向。电视上正播放着气象卫星云图,由于画面太小了所以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是主持人的声音却清楚地传人了大家的耳朵里。

  “大型强台风十二号已于今天下午六点在石垣岛东南方向八十公里处登陆。中心气压为九百五十毫巴,最大风速达到了四十米……”

  照这个速度下去,今天夜间风雨将会加大,明早八点多这里就会进入暴风区域了。

  “怎么办?要先钉上窗户吗?”

  我询问意见。龙一立刻说没这个必要。

  “明早再关来得及,而且没准台风会偏离方向转向别的地方。哪有在下雨前干木工活的。有栖和江神二位都是客人,你们就别操心了。

  如果不义务干点活儿,我总是不能安心地做客。不过我也只能挠挠头回答了声“哦”。

  雨滴开始打在窗户上了。龙一刚一说完“下雨前”,台风就将它的魔爪伸向了嘉敷岛。不过现在还只是小雨。

  “开始下了。半夜下雨的感觉可真是糟透了。”

  须磨子一脸愁云,坐在她旁边的纯二还和昨天一样咕嘟咕嘟地喝着啤酒,黝黑的皮肤已经微微泛红了,他似乎在说又不是没见过台风。

  “放心吧,望楼庄肯定没事的。”

  平川为了宽慰须磨子用沉稳的调子说。

  “今晚我到这儿做客可真是幸运啊。只要我在这儿就算我家屋子被风吹跑了也没关系。今晚不是赏雪饮酒,而是赏暴风雨饮酒。是不是呀,先生?”

  这个“先生”指的是园部。医生回应道:“别有一番风味呢。”

  持续了很久的晚饭终于结束了。

  每个人都切身体会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压力。

  乌云正悄悄压进。

  岛上的第二个夜晚就这样开始了。

  5

  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

  面朝玻璃桌坐的礼子和麻里亚都吓了一跳,缩紧了脖子。

  “大概是偏房的门被吹开了吧。”

  喝得微醉,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红晕的龙一用一种嫌麻烦的口吻说。

  “喂,和人,太吵了,你去把门关了。”

  和人一脸不爽地皱着眉头。他面前的藤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喜力啤酒的空易拉罐。

  “真烦。就这样让它响着不挺好的吗?”

  和人嘴里嘟囔着站了起来,透过窗户朝屋子的方向望去。但他似乎只是做个样子,很快又重新坐下来。

  “可能是屋子后面库房的门在响吧。反正那儿什么都没有,就算雨打进去,或者门被吹掉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可真是懒鬼!”

  除此之外龙一没有再说什么了。门不是一直在响,只是时不时的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发出巨大的声音。这种声音虽然听着刺耳,但是酒精让大家开始发倦懒得动了,所以换谁都不愿意跑到雨里去的。

  “那我去看看吧。”

  听我这么一说,龙一果断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