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麻里亚不是这样吗?”

  麻里亚瞥了眼嘲笑她的和人说:

  “我是因为对这个社会的结构一无所知才选择法律系的。也就是想通过老师和法律认识这个社会结构。而且在日本,《六法全书》(注:日本收载主要的现行成文法(宪法、刑法、民法、商法、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及其他特别法律的书籍)就包含了所有法律。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法律解释会有变化,但是我很喜欢这种通过一本书就能了解所有知识的方法。”

  “麻里亚你说的后半句话我是一点儿也不懂。”平川笑着说,“那样的话就好好学吧,趁着时间很充裕的时候。”

  通过这些对话就可以看出麻里亚的成绩出类拔萃。她将自己的兴趣和法律专业很好地结合起来了。和她恰恰相反,我不仅兴趣广泛而且很容易痴迷于一件事,所以关于《科学史科学论》中的进化论对社会思想的影响、《国语学》中日语的构词能力等这些内容我偶尔还能写出一些不错的论文,可惜我对本专业完全不行。看来我把自己的能力使错了地方。

  “老师您现在在画什么画呢?”

  听麻里亚这么一问,画家指了指房间里的画架。面向我们斜放着的画架的画布上似乎画着大海和海角。

  “在画望楼庄,沐浴着朝霞的涨潮海角。几年前我画过夕阳的画,所以这次我想画幅与那幅相对的。和人,等我画好了帮我给它照个相做成拼图吧。”

  “老师您也喜欢拼图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摆了摆没有拿杯子的手说:“不是不是。”

  “喜欢是喜欢但是还不到痴迷的地步。我主要是受有马老先生的影响,所以就在这岛上过着玩拼图游戏和滑动拼图的悠闲生活。总之在这座岛上的时间过得非常慢。”

  桌子上的拼图也有两千多块,虽然拼的是有名的画作,但是作为西洋画家的平川拼的却是北斋(注:即葛饰北斋,日本德川时期的画家、版画家,也是著名的浮世绘画家之一)的《神奈川冲浪里》。他是从左边开始拼的,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半,翻腾的大波浪全部拼了出来。

  “今天晚上您来吗,老师?”和人问,“园部医生昨天也和麻里亚他们一起来了,今年夏天大家都聚齐了,您来我们家吃晚饭吧。园部先生还给我们带来了苏格兰威士忌,今天我们一醉方休,晚上就住我们那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最近五天都没有去那边。骑个自行车三十分钟也不麻烦,主要是大家都轮流来我这儿玩所以我也就没过去了。”

  “粮食还够吗?”

  “嗯,昨天上午礼子用船给我运来了很多,所以足够了。礼子现在比我想象的要健康得多,这我也就放心了。”

  “已经过了三年啦。”

  平川稍顿片刻后问我们:

  “听说你们要挑战莫埃人像谜局是吗?”

  “是的,”江神学长回答,“麻里亚拜托我们寻找答案的。”

  “你们应该才刚刚开始解吧,感觉如何?以什么为线索展开调查呢?”

  “莫埃人像的朝向,我们以在接近真相时死去的英人哥哥所说的话为线索,刚准备调查岛上所有莫埃人像的朝向。”

  “英人啊……或许他脑子里已经有正确答案了呢。真是个聪明人啊。大概是遗传了爷爷的基因吧,从小他就很擅长拼图和几何。我还记得他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就曾经问老师:‘老师,什么是黄金分割?’老师大致地解释后,他还是一脸的不满意地追着问:‘是谁发现的呢?’‘为什么是这样的?’让老师一筹莫展。”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

  “你们要加油。那些价值不菲的宝藏肯定沉睡在这座岛上的什么地方。我以前也曾经一本正经地挑战过,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所以就放弃了。像我这样的死脑筋是弄不了这个的,也就只能玩玩像拼图游戏这种花点时间就能完成的东西。所以我很期待你们这帮思维灵活的年轻人,你们可要向我这个观众好好展示一下。”

  麻里亚看了下墙壁上的挂钟,嘟囔了声:“十一点了。

  “十一点怎么了?”和人问。

  “我得赶紧回去给礼子姐姐帮忙了,我跟她说了今天午饭要去帮忙的。”她又对平川说,“不好意思我要告辞了。今天晚上就恭候您的光临了。”

  “嗯,晚上我会去的。对了,谜局,你们还要加油呀。我还有事要问你们呢。”

  我们向主人告辞后就出了木屋。鱼乐庄是建在海角的最突出的地方,所以屋后全是大海。这边走段石阶也有个狭窄的海滩。石阶旁边竖着一个用来拴船的木桩。刚才和人坐的小船就拴在了木桩旁,小船在翻滚的波浪中起起浮浮。

  三十分钟后我们再次绕小岛一圈回到了望楼庄。

  3

  下午的安排是原本就计划好的海水浴。我们和犬饲敏之、里美夫妇一起去了海滩。敏之不愧是运动员出身,他半裸上身,向我们展示着他厚实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江神学长因为喜欢干一些体力工作,所以体形也不错,反观起来我是最瘦弱的。里美似乎没有游泳的打算,她披了条运动毛巾,坐在太阳伞的阴凉处,没有到海里的打算。看来她只是为了陪丈夫才来海滩的。而穿着蓝色连体泳衣的麻里亚则跃跃欲试,认真地做着准备活动。

  “这泳衣也太素了吧,我还以为你会穿更大胆的呢。”

  麻里亚停止了准备活动。

  “果然你要说这个。我可是打赌你要说什么的。本来我想着你要不说这话的话我就把罗森的《无头女》送给你的。”

  这本书是创元推理文库已经绝版的名书。如果麻里亚真那样想的话那我今天可干了件蠢事了。躺在椅子上的里美听见我们的谈话中突然蹦出个“无头女”,脸上露出了一副不知所云的惊讶表情。

  今天我还真是游了个痛快。我一口气潜到了清澈透明的大海中,照射到海水中的阳光像舞蹈一样摇曳着,绚丽夺目。我尽情地遨游在大海中。江神学长与我相反,他像海獭一样面朝太阳,享受漂浮在波涛间的乐趣,而敏之和麻里亚已经游出很远了。里美沾了下海水就躲到海滩上的太阳伞下再也没有出来,只是心不在焉地眺望着海面。

  告别了摇曳在海底白沙上呈现出条纹状的阳光,我重新浮出海面,刚好可以看见树丛掩映下的望楼庄。现在这家的主人——有马龙一是在睡午觉吗?牧原完吾邀请园部医生说是去海角后的岩场钓晚饭吃的鱼,不知道现在战果如何呢?当客人们可以任意玩耍的时候,对于要照顾我们衣食起居的礼子来说应该是休息的时间。也许她正在露台上看书呢,可惜从我这儿也看不见——走廊上一排窗子的后面有个人影,是谁呢?我睁大了眼睛。

  “有栖你在看什么呢?”

  蛙泳着从后面靠近我的麻里亚问,她和我一样也抬起了头看着家里。

  “没什么。只是看到好像有谁站在窗边。”

  “是和人吧。啊,走了。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估计会很无聊。不过刚好用来学习,嗯,学习。”

  我想起来了,他还是学生。

  “他说有个时间很紧的论文要交。他学的是政治学,听说带了个手提文字处理机和一本马克斯·韦伯(注:德国政治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被公认为现代社会学和公共行政学最重要的创始人之一)的文库本来岛上了。特意大老远的带过来了,所以肯定要好好写喽。”

  麻里亚嘟哝了几句后又游走了。我朝海滩望去,犬饲敏之手里拿着个像是贝壳的东西朝里美待着的太阳伞方向走去。

  江神学长还是悠闲地漂在海面上。

  从海边回来后我冲了个凉,正准备回房的时候碰到了从屋顶阁楼出来的和人。见他手里拿着来复枪我吓了一跳。

  “我准备去射击了,这把可是连发式的雷明顿。你要感兴趣的话也来打几枪吧。平时可没有拿枪的机会,以后也好向别人吹嘘。”

  “要去射击什么吗?”

  顶着一头还没有干透的长发的江神学长问道,和人点了点说:“是的。我在这附近建了个射击场,其实说是射击场也没什么。就是在地上放几个易拉罐,计算站着能在多少距离内命中靶子后再射击。虽然场地很简陋但挺有意思的,试一试怎么样?”

  “听上去是挺有趣的。”

  我刚说完,走廊对面的门被麻里亚推开了。

  “你是在邀请江神学长他们去射击吗?”

  和人往上提了提拿在手里的枪给麻里亚看。

  “麻里亚也一起去吧。”

  “我就算了,太累了。江神学长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就去试试吧。或许会增加你们读探险小说的兴趣呢。只不过当你们觉得快上瘾的时候最好赶紧收手。”

  今后没准也用得上射击,所以我们决定去试试。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麻里亚悄悄地对我说了句:“千万别把枪口对人!”看来她是真累了,又关上门回屋了。

  楼下客厅空无一人,我们穿过客厅走出门。自行车少了两辆,看来牧原纯二和须磨子俩可能去瞭望台了。和人在被烈日烤得发白的道路上大概只走了五十米就突然拐进了左边的树林中。

  “是这里。”

  我们跟在他身后穿过小树林就到了可以俯视北部湾的悬崖上。这一侧沿着悬崖的方向已经没有路了,但是有个百米左右可以射击的空间。

  “我去准备靶子,这个帮我拿一下。”

  说着他就把枪交给了江神学长,小跑着去了五十米左右的对面。地上尽是一些运动饮料和可乐的空易拉罐,看来这就是我们的靶子了。和人在不同的距离摆了三个空易拉罐后又跑了回来。

  “我分别摆了个三十米、五十米和八十米的,我们先从三十米的靶子开始吧。”

  江神学长把枪还给他说:“那就先请你给我们做个示范。”这句话说得似乎很合和人的意,他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下来了。

  先装子弹。用平时习惯用的手。

  “我们射击的是完全静止的靶子,所以一定要先稳住枪。”

  说完和人两脚叉开比肩宽,架了好枪。

  “挺直身体,瞄准目标。重心不要落到后脚,平均到两只脚上……”

  他停下来,舔了舔嘴唇,瞄准靶子。

  “砰!”火药迸散,三十米外的易拉罐飞到了空中,一发命中。

  “哇!”他叫了声,还用鼻子闻了闻硝烟的味道。

  “嗯,就是这样的。三十米挺简单的。”

  他兴高采烈地说。他自己可能也觉得把空易拉罐做靶子挺孩子气的。

  “刚开始就拿五十米远的易拉罐做靶子的话挺难的。还是摆三十米的吧。把剩下的都一次性摆了?”

  他又重新架好枪,瞄准数秒后扣动了扳机。又打了一发。五十米和八十米外的易拉罐相继都被打飞了。

  太谦虚了,这完全超出了小孩子玩的程度。一看他脸上浮现出的得意笑容就知道了,他哪是不会打枪,完全是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说到底他大概就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技术才邀请我们来的。

  “我再过去摆下易拉罐,麻烦你再帮我拿下吧。”

  和人哼着歌小跑着过去了。他到底准备来回多少次?还是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让我们射击?

  江神学长拿着枪似乎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

  “没事,如果是我最多就打易拉罐,但他怎么那样……”

  “嗯?”

  “刚才他扣动扳机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看。那人每打一发子弹嘴中就小声地嘟囔句‘妈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这个奇怪的男人摆好易拉罐后又很开心地跑回来了。

  江神学长把视线移向了大海。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海平面染成了黑色。江神学长的头发随着海风飘动。

  我们回到望楼庄后,和人就立马跑回阁楼放下来复枪。江神学长和我就跑到法式窗户旁的椅子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