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美尔此时才明白古德里安采取的原来是迂回战术,他强忍着,才没有在对方说出结论之前高叫不同意。

  “你属下有四个装甲师,”古德里安继续说下去,“第二装甲师在亚眠,第一一六师在卢昂,第二十一师在卡昂,党卫军第二师在图卢兹。冯·盖尔将军已经向你建议了:这些部队应该集结起来,远离海岸,随时准备好在任何地点快速反击。事实上,这一策略是最高统帅部方针中的一个原则。然而,你不仅抵制冯·盖尔的建议,而且还把第二十一师推进到大西洋岸边。”

  “其实其他三个师也应该尽快调到海岸线去,”隆美尔按捺不住,爆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盟军掌握着制空权。盟军一旦登陆,装甲部队就无法大规模移动了。盟军登陆的时候,如果你珍贵的装甲部队还待在巴黎的话,他们就只能继续待在巴黎了,皇家空军会把他们钉死在那儿,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盟军沿着圣·米歇尔大道进军。我对这一点一清二楚——我已经领教过了。两次!”他停下来吸了口气,“把我们的装甲部队集结起来作机动准备无异于弃置不用,我们将无力反击。我们应该在海滩上迎击登陆,趁他们立足未稳,把他们赶回海里。”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防御战略时,脸上的红潮褪了下去。“我已经设置了水下障碍,加强‘大西洋铁壁’,岸上布下了雷区,并在我们防线的后方可降落飞机的草地上都打下了桩。我的所有部队只要没有训练,一概都去挖防御工事。

  “我的装甲师应该转移到海岸线上。最高统帅部的预备部队要在法国重新部署。党卫军第九和第十师应该从东线调回来。我们的全部战略应该是防止盟军建立滩头阵地,因为他们一旦站住脚,这场战役就失败了……也许整个战争都要输掉。”

  古德里安俯身向前,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带着愠怒眯了起来。“你要我们的防卫队从挪威的特罗姆瑟绕过伊比利亚半岛,直到罗马的欧洲海岸线?我们哪儿来那么多军队?”

  “这个问题早在一九三八年就该问了。”隆美尔咕哝着。

  这番话一出口,大家一时尴尬地沉默了,尤其令人震惊的是,这话居然出自一向以不问政治出名的隆美尔之口。

  冯·盖尔打破了僵局:“那你认为进攻来自何方呢,陆军元帅?”

  隆美尔思忖着。“我一直相信盟军会在加来登陆的理论。然而,上次在元首那里,我被他的论证所折服。我佩服他的直觉,更叹服他的精确。因此,我确信我们的装甲部队首先应沿诺曼底海岸部署,也许要把一个师配置在索姆河口——这个师需要我的集团军以外的部队支援。”

  古德里安郑重地摇起头:“不行,不行,不行。那样太冒险了。”

  “我准备把这一争论提交给元首本人仲裁。”隆美尔威胁着说。

  “请便。”古德里安的口气有点软化,“我无法苟同你的计划,除非……”

  “除非什么?”隆美尔感到惊奇,没想到古德里安的立场竟然还有妥协的可能。

  古德里安在座位里挪动了一下,似乎很不甘心向隆美尔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妥协。“你可能知道,元首正在等候一名潜伏在英国的干练间谍的情报。”

  “我记得。”隆美尔点点头,“‘针’。”

  “对。已经指派他去摸清驻在英格兰的巴顿麾下的美国第一集团军的实力。如果他发现那是一支小部队伪装成入侵部队——我对此确信无疑——那我就承认你是对的,你就可以调动你的装甲部队。你愿意接受这个妥协方案吗?”

  隆美尔点了点他那颗大头,表示同意:“这么说,就全看‘针’了。”

  “全看‘针’了。”

  英国的公学多为贵族子弟开设,公学培养的学生语音标准,语言合乎规范。?????

  英国的汽车驾驶座在左侧,德国则是右侧。?????

  法国东南部和意大利西北部一带的地中海沿岸。?????

  希特勒发动战争的一年。?????

  

第五章

  25

  露西相当突然地意识到,这栋住宅实在太小了。毕竟,住宅里只有四个房间,由带有一段楼梯的小走廊连接在一起。你只要走动,就会碰上别人。如果你站着不动,竖起耳朵听,就能听到每个人都在做什么:亨利在向脸盆里放水,大卫在滑向楼梯,乔在客厅里玩着他的玩具熊。露西巴不得能有一点自己的时间,然后再遇见别的人,这样,她就能有些时间来平息昨夜的记忆,把它们深埋在脑海深处;这样,她就不必竭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了。

  她猜测自己不善于欺骗。她说起谎来不会很自然的,她没有这种经验。她努力去回忆她有生以来欺骗过亲人的另一次例子,但她想不出来。倒不是因为她有极高的道德准则,而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别人。

  大卫和乔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正在吃着东西。大卫一言不发,乔则喋喋不休,露西不想吃东西。

  “你不吃点吗?”大卫漫不经心地说。

  “我吃过一些了。”瞧——她的头一句谎话。还算不赖。

  大雨如注,露西从厨房窗户望去,连谷仓都看不见了。灰天低垂,雾霭重重,形成一种连绵的昏光。在花园中,雨水在马铃薯植株中流成小溪,那片草地积成了水潭。屋檐下的雀巢已被冲走,麻雀惊慌地在檐下飞进飞出。

  露西听到亨利走下楼来,感觉好了一些。出于某种原因,她确信他非常善于掩饰。

  “早安!”费伯舒畅地说。大卫坐在轮椅中靠着餐桌,抬头看看,微微一笑。露西在炉灶前忙着,满脸都映着羞愧。费伯心里嘀咕,但大卫好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费伯开始觉得,大卫是个呆子。

  露西说:“坐下来吃些早点吧,亨利。”

  “十分感谢。”

  大卫说:“恐怕没法送你去教堂了。我们充其量只能听听收音机里的圣歌了。”

  费伯才明白今天是星期日:“你们去教堂吗?”

  “不,”大卫说,“你呢?”

  “也不。”

  “对于农夫来说,星期日差不多和平日一样,”大卫继续说,“我要开车到岛另一头去看我的牧羊工。要是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很乐意去。”这可以给他一个侦察的机会。他需要认一下通到有发报机的房子的路径。“你愿意让我来开车吗?”

  大卫瞪了他一眼:“我自己开车没问题。”一阵紧张的沉闷之后,他又说:“在这种天气里,找路完全凭记忆,由我来开,会安全得多。”

  “当然。”费伯开始吃早饭。

  “不必勉强,如果你认为这太过——”

  “不,我很高兴去。”

  “你睡了一整夜吗?我看你不再那么累了。我希望露西没有和你聊得太晚。”

  费伯强制自己不去看露西。他从眼角瞟到她已经脸红到耳根了。“我昨天睡了一整天了。”他竭力让大卫的目光对着自己。

  没用。大卫正在盯着他太太。她背过身去。他皱起前额,刹那间,他张着嘴巴,一脸惊愕的表情。

  费伯有点不安。这下大卫产生怀疑了。这倒没什么危险,不过可能够烦人的。

  大卫迅速恢复了常态。他从桌边摇开轮椅,一路向后门而去。“我先把吉普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咕哝着说。他从一个钩子上取下一件雨衣,披到头上,然后便开门摇车出去。

  在门敞开的几分钟里,暴风夹雨吹进小厨房,淋湿了地板,把屋里的人吹得透冷。门关上以后,露西打了个冷战,开始拖去地面上的雨水。

  费伯伸出手去触碰她的手臂。

  “不要。”她说着,向乔那边摆了下头,警告他。

  “别傻了。”费伯告诉她。

  “我想他知道了。”她说。

  “如果你好好想一下,会明白自己并不当真在乎他知不知道。”

  她想了想。“我不认为如此。”

  费伯耸了耸肩。吉普车的喇叭在门外不耐烦地响着。露西递给他一件雨衣和一双雨鞋。

  “别和他聊起我。”她说。

  费伯穿上雨衣,向前门走去。露西跟着他,随手关上厨房门,挡住乔的视线。

  费伯的一只手扶着大门的门把,转过身来吻了她。

  她很有力地回吻了他,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费伯冒雨跑过一片泥水,跳进吉普车,坐到大卫身边。他马上开动了车子。

  车子经过改装,专供缺腿的人驾驶:有手刹车、自动排挡,方向盘上还有一个把手,供单手转动之用。折叠起来的轮椅滑进司机座后的一个特设的空当里。挡风玻璃上方的架子里有一支滑膛枪。

  大卫驾车技术娴熟。他对道路的形容一点没错:只是由轮胎在石南上轧出的一条小道罢了。深深的车辙里积满着雨水。车子在泥泞中打着滑。大卫似乎开得挺带劲。他嘴里叼着一支烟,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气,与驾驶的难度很不协调。或许他正以此代替飞行。

  “你不钓鱼的时候都干些什么?”他叼着烟说。

  “我是个公务员。”费伯告诉他。

  “什么工作?”

  “财务。不过是机器上的一个小螺丝钉。”

  “在财政部吗?”

  “主要是。”

  即使这么蠢的答复也没止住大卫的刨根问底。“有趣吗?”他坚持问。

  “还可以。”费伯绞尽脑汁编造一番说辞,“我懂得一点一项工程该花多少钱,大部分时间是确认纳税人不致多缴税。”

  “啊,原来如此。我们都在各以自己的方式为战争尽一份力。”

  这是一句暗含讽刺的话。大卫不明白,费伯为什么没有反感。“我超过了当兵的年纪。”费伯温和地说。

  “你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吗?”

  “当时太年轻了。”

  “真走运,逃掉了。”

  “没错。”

  道路很贴近悬崖的边缘,但大卫并没有放慢速度。费伯掠过一个念头,大卫是不是想跟他同归于尽。他伸手去拉住了扶手。

  “你是不是觉得我开得太快了?”大卫问。

  “你看来对路很熟悉。”费伯回答。

  “你看起来有点害怕。”大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