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再度沉默了,似极力想掩饰惊讶之色。

「这种推测很大胆,也很有意思。那么,凶手又是使用什么样的诡计?」

她的声音很镇定,好像这桩事件、这段问答都与她本人无关似的。我更感到绝望了。

「发现此一圈套陷阱,是因为我已确信凶手并非从女用更衣室入口,而是自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若要问我为何有这样的确信,主要是已出现你不知道的证人。此人在命案发生时正好躲在更衣室后面,所以知道没有人自女用更衣室出入口逃出。这么一来,北条雅美的解谈推理当然就不能成立了。也就是说,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如此,密室诡计的重要就集中于唯一一点之上,亦即,是否能自门外以木棒顶住门。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从发现的木棒上找不出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调查木棒长度、大小、形状的结果,也证明无法从外侧遥控操纵。」

「你认为这种见解错误?」虽有些许沙哑,但,惠子的声音仍很平静。

我摇头:「警方的见解没有错,也因此,让我困扰莫名。但是,警方和我都反覆着毫无意义的试行错误。那根顶住门的木棒是不可能从外侧顶住,但我们来检讨如果凶手使用其他代替品呢?」

惠子的背部痉挛似的微动,她故意大声问:「其他代替品?这话怎说?」

「譬如,实际使用的是更短的木棒,如何?被发现的木棒顶住门时,和地板呈四十五度角,顶住是需要施加相当力道,所以无法遥控操纵。但是,若为角度接近于零的长度之木棒,就不需要多少力道,也可能从外侧控制了。」

我简直像是在上物理课。惠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呢?但,我看得出她的肩膀不住轻微颤抖。

「也许真的有那种木棒也说不定,但,事实上顶住门的却是那根木棒,你不是也见到了?」

「是见到。当时依你之言从通风口往内看,确实见到那根木棒顶住门。」

「所以嘛……」

「你听我说。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其他木棒顶住吧?」

「……」

「怎么啦?」见到惠子不语,我问。

「没什么!还有吗?」

她全身动都不动,也不知是以何种表情听着这些话。但,我乘胜追击。

「当然,你可以推称无法藏起那样长的木棒。不错,正常是这样,但,你选择的却是藏在身上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之物为第二根木棒。」

惠子微微抬起脸,似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未开口。

「不必说,那就是箭。因为,箭矢放进箭袋内就不会被发觉了。只不过,你的箭太短了,所以用于诡计上的应该是我送你的『幸运箭』,长度二十八.五寸,亦即七十二.四公分。依我测试,这样的长度是能顶住更衣室门的最低必要长度!这时,不仅只需要少许力道就能将门牢牢固定,也因为顶住门时箭杆陷入门轨之间,远看看不清楚。另外,箭杆的颜色也是有利之点,在昏暗的室内,黑色箭杆横放,根本无法看出。更何况,还有第一根木棒引人注意。」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等待她的反应。

我期待她会死心的坦白向我告白,因为,我不想再像这样追究下去。但,她却用毫无感情的声意,问:「有证据吗?以推理而言,确实是非常高明。第二根木棒……很有意思。但,若无证据也没用!」

明明受到相当冲击,却仍能如此冷静反击,坦白说,我很佩服。当然,若无这样的精神意志力,也不可能导演出这次事件了。

「当然有证据。」我以不输于她的冷静声音说,「你看看现在身边的『幸运箭』之号码,上面刻着『12』吧!但是,我送你的箭应该是『3』号,可是,不知何故,『3』号箭却在加奈江那里。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是这么推测的:用为顶住密室门木棒的箭是『12』号,『3』号当然在你身上,但是发现尸体之前,你把『3』号箭放回我的弓具盒,在破门而入的瞬间,你拾起『12』号箭放入箭袋。

「照说,后来你应该把这两支箭重新掉换过来才对,但是你没有。也许,你以为我不会记得箭的号码吧!结果,后来加奈江表示也想要『幸运箭』,我又拿出『3』号箭送她。」

昨天选拔赛中,发现刻有「KANAE」之名的幸运箭是3号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原有的想像了,也因此,能连锁反应般的解开谜团。

「原来如此……」惠子又举弓,说,「但,这仍旧只是推测而已。我有许多理由可以解释,何况,那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拉弦,开始瞄准,肌肉更加紧张了。

估计已达到顶点,我喃喃说:「你的责任只是布置密室,而,杀害村桥则是宫坂惠美的工作!」

这时,一阵剧响,惠子弓上的箭急射而出,弓弦反弹,整只弓在惠子掌中不住颤动。

第三节

惠子重新系弦的时候,我默默望向远处。忽然,发现白石刑事仍在远处树荫下监视着,正在打呵欠。

他可能又会报告「毫无异状」吧?但,如果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一定会大惊失色吧?

「好了,我们继续说吧!」惠子再次站在起射线前,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仍要继续射完。我能感觉得到,这不只是不想让我见到她的表情,还另有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含意!

我意识着干哑的喉咙,慢慢开口:「你的共犯……不,她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许该称为主犯较妥当吧?当然,我是有各种根据,才会断定是宫坂。但在识破两根木棒的诡计时,已确信那样的人物是在射箭社内部,理由之一为,你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以及,那天你延长练习中的休息时间。

「对练习一向严格要求的你,居然会将平常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延长五分钟以上,主要是让主犯能在那十五分钟内杀害村桥,布置更衣室为密室后,赶回来。最初,你预定十分钟能完成,却因主犯未能回来,所以又延长五分钟。」

惠子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凝望着靶,似在催促我接下去般,姿势不变。

「关于你们为何一定要布置成密室,很简单,就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亦即,你们最大的目的是使警方做出错误的密室推理,藉诡计圈套,让警方判断凶手为了将锁头掉包,一定要在崛老师利用更衣室的四点左右潜躲在更衣室附近,如此一来,当时正在练习的射箭社所有人员都会被摒除于嫌疑名单外。

「当然,要诱导警方确信这诡计圈套,你们又设计了好几个陷阱,譬如,在更衣室隔间墙上留下有人爬过的痕迹,用水弄湿出入口附近的橱柜,把同型锁头钥匙上的小锁头圈故意掉在附近等等。但,这些暗示无法保证警方会展开错误的推理,于是,你又准备了进行错误推理的人物,那就是北条雅美。」

惠子突然如打嗝般出声,我知道她握弓之手贯注满力道。见到她这个样子,我很想就到这里结束,毕竟,我并非虐待狂……

但,我仍面对真相继续说着,那是我自己也无法抑制的冲动!

「依我的推断,在最初的计划中,诱导错误推理应该是你的工作,但是,听我提起北条拚命想洗刷她的朋友高原之嫌疑,才想到让她进行这项工作。这点,我刚才已经向她求证过了。」

在剑道场正坐着,北条雅美说: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是杉田说的,但并非直接告诉我,而是告诉我邻座的同学,我偶然听到,不过,解开谜团的过程,却完全由我独自推测完成。

「她并非偶然听到,而是你故意说给她听的,而且,从北条那种高傲心态,你也猜测她绝对不会说出是得自什么人的暗示。就这样,她发表了错误的诡计圈套之推测,而被警方接受。」

我停下来。但,惠子喃喃说:「继续下去!

惠子回过头来,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急促!

「在此,我想起一件事。进入第二学期后,我好几次生命受到狙击,差点被从月台推下铁轨、差点触电死亡,盆栽从头顶正上方掉下……每次,我都勉强得救,我一直认为是幸运。但,事实上,那只不过是要制造出凶手的目标是我,和竹井毫无关系的假象之一着棋。

「为何必须如此呢?也可说是让警方的侦查方向混乱,但,若只为这样,凶手的手法来免太复杂了。其实,这中间隐藏着此次一连串事件的最大重点!你们为了行凶而构思出各种诡计,但,最费心思的是这点,亦即,让警方错觉凶手的目标并非村桥和竹井,而是村桥和我。」

惠子从箭袋拔出箭,想搭上弓,却疏忽了,箭失手掉落她脚边,她想抬起,途中双膝脱力,跪在起射线上。然后缓缓回头过来,仰脸望着我:「真不愧是『机器』!」

见到她脸上浮现微笑,我感到自己全身宛如被莫名的虚脱感包住,同时茫然伸出手。

惠子拉住我的手,站起。

「今天被你叫来这里时,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因为,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但是坦白说,我没想到你已了解如此深入。」

握住她的手,我凝视着她的眼眸,继续说:「你们的目标是村桥和竹井二人。不过,不能只是随便杀害他们,因为,只要追查两人的共同点,轻易就可查到你们身上。那,这两人的共同点何在?阴险型的数学教师村桥和乐观型的体育教师竹井,这两人毫无共同点,但,也因此,唯一的共同点就很显著了,那就是今年夏天集训时,这两人曾经一起巡逻。惠子……是那天晚上吧?」

惠子颌首,回答:「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发生某件事。为了调查,我翻过社团日志,注意到翌日宫坂停止练习,理由是生理……但,后来却知道她是手腕挫伤,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手腕上都戴着护腕。我注意到这点,怀疑到可能和手腕的挫伤有什么关系,不,更怀疑并非单纯的挫伤。所以,我去问保健老师志贺,结果,果真如我所预料……」

志贺老师所说的内容如下:

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杉田惠子避人耳目般的来找我,说是同室的宫坂身体不舒服,希望我能去看看。我急忙赶去,进入房里一看,吓了一跳,因为,房里散满沾血的布块和纸团,宫坂按着手腕,蹲在房中。

杉田说:「不小心打破牛奶瓶,被碎片割伤手腕,因为怕事情传开,才骗老师说是身体不舒服」。

我慌忙替她急救治疗。但,两人要求我别将此事声扬出去。我心想,反正伤势也不严重,声扬出去又没什么好处,就没有说出来。

之后,志贺老师又略带犹豫的接着说:可是,依我的直觉,宫坂应该是企图自杀,那伤口是用剃刀或什么东西割伤的。坦白说,我不该这么处理,但是,一方面有杉田跟着,另一方面也想让她好好休息一夜再说……后来,我一直注意着她,却未发现异样,所以也就放心了。」

当晚曾发生我不知的自杀未遂事件……这种惊骇超出我所预料。但,这也令我确信,那才是这次一连串事件的起因,惠子的共犯〔也许应该说是主犯〕是宫坂惠美!

「凶手的目标若是村桥和竹井,警方马上会着眼于集训时两人曾一起值夜巡逻,而彻底调查在集训时发生的事,那么,也会从志贺老师口中获知自杀未遂之事,没多久,就注意到你和宫坂。你们就是害怕这样,所以想出让警方以为凶手的目标并非竹井,而是我的诡计,结果,演变成小丑命案。」

惠子乌黑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我,等我说完,转过脸,自言自语的说:「惠美要活下去,那两人就只有死!所以,我也协助她。」

「……」

「在更衣室杀害村桥的过程,和你推测的完全一样。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为了迷惑警方的调查,我们想出那样的诡计,我相信不会被识破!那天,惠美把约村桥出来的纸条放进他的外套胸口袋,约定时间是五点。所以,为了配合行动,我也调整射箭社的作息,从五点开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