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感到头痛得要命,腹部几乎快痉挛了。我必须赶快离开,再不走就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了。我没等把房间打扫完就走了,过去我从来不曾这样。不过,身为黑人

还是有点好处:他们根本无视我的存在,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会关心我是否把房间打扫好了。”

  痛苦和自嘲的笑容,又浮上玛莎的嘴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那种人有教养,简直就是笑话嘛。”

  妲西说:“不管情况如何,他根本不配做你孩子的什么自然父亲。在我看来,他还不如禽兽。”

  “不!”玛莎尖声说:“他不是禽兽。他是个好人。就算某方面他很坏,但他一直就是如此。就算他平常玩世不恭,但是从他写的书中,完全可以看出他的教养和才华

  “嗨!”妲西语带轻蔑地对玛莎说:“你该不会读过他的书吧?”

  “我全读完了。在我带着白色粉末去找迪米罗婆婆前,他一共写了三本书,而我读了其中两本。他写作的速度很慢,比我看的速度还慢。”她露齿而笑:“真的慢死人

了。”

  妲西怀疑地看着玛莎。她知道玛莎会看书,但多半是罗曼蒂克或悬疑之类的三流读物。“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看战争故事的人,玛莎,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吧?”“我

当然清楚。”玛莎说完起身,又从袋子里拿出来两瓶啤酒。

  “说起来也挺怪,妲西,如果他真的是个好人的话,我说不定还不会去看他的书。更好笑的是,如果他过去曾经好过的话,我想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你在说什么?女人?”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就听下去嘛,好不好?”

  “好吧。”

  “过去,我也不是很了解他,直到甘乃迪被刺后,我才发现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从一九五八年就认识他了,虽然他可能不认识我。在他南方大家族传统的物质底下,潜

藏的是丑陋的个性。他认为一切想改变世界的人都是可笑的,他讨厌黑人和犹太人,他认为在他赶我们走之前,我们都应该滚远一点。对他而言,不管犹太人、黑人、意大

利人,印第安人都一样。

  我听够了从他口中吐出的污秽言语,甚至开始怀疑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知名作家……我想了解书评家是怎么看待他的。不过,我更想知道一般人对他的看法,尤其

是那些让他的书畅销的读者。最后,我决定自己找出答案。所以我到市立图书馆,借出他的第一本书《天堂之火》。

  我原本以为这本书大概就像国王的新衣一样,但它不是。这本书写的是五个人参战的故事,还写了这五个人的妻子和女人之间的事。当我看到封面的简介时,几乎不想

看下去,心想这一定又是那些令人乏味的战争故事。”

  “它是吗?”

  “我读了前十页后,心想,这本书不怎么样嘛。虽然不如当初我预料的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然后,我又读了接下来的三十页,结果我……我几乎忘了自我。等我从

书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我居然一口气看了两百多页。我对自己说,该睡觉了,明天早上五点半就得起床。但是,尽管我眼皮很重,我还是把剩下的四十页看

完了。那时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玛莎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窗外黝黑的夜色。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沉陷在回忆中。她的嘴唇紧闭,眉头深锁,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像他这样言谈令人生

厌,极端又冷血的男人,居然能写出这种让人无法释手的小说。让人为了故事中的人物而流泪。我真的哭了,这是我事先前根本料想不到的。除了这些,他的书还让人感到

一种……一种如阳光般和煦的感觉。虽然书中充满伤感和悲情,但也带有一点甜蜜……和爱。”

  她看着妲西,笑了出来。笑声愉快而真实。

  “那时候,旅馆有一个名叫比利的工读生,他在一所大学读文学系。我曾和他讨论过……”

  “是大门口那位吗?”

  “老天!当然不是!”玛莎又笑了起来。“在一九六五年以前,雷包拉斯旅馆不可能用黑人去看大门的。黑人可以当行李员或侍者,但就是不能当门房,想都别想。像

杰弗瑞先生那样有身分的人士不会喜欢的。”

  “记得我曾经问比利说,为什么像杰弗瑞先生这样的人,能写出如此动人的小说。结果比利反问我,为什么某位胖子的声音那么尖细。我说,我不知道他是指谁。于是

他说,他对于我的问题也抱持相同的疑问。不过他告诉我,他的教授曾说过,有一位名叫杰克的作家也是这样,在他提笔写作之前,根本就是烂人一个。比利说,对于某些

人而言,笔能够传达上帝的旨意,能净化人的情感和灵魂。

  我想彼德·杰弗瑞也是这样。他是有教养的,只不过他在许多时候并没有好好利用他的教养。可以这么说,他的确是德才出众,但没有好好表现在生活上。事实上,我

后来又看了他两本书,结果我竟然觉得他这个人实在很可惜。”

  “可惜?”

  “没错。因为他写的书实在太美了,而他那个人却是如此糟糕。他的确在某方面很像强尼,但是强尼可没他那么幸运;强尼从来没有享受过富裕的生活,而杰弗瑞先生

却有。他的书就代表着他的梦想,他清醒时候的梦。”

  玛莎问妲西是否还要一瓶啤酒。妲西说她待会再喝。

  “如果你改变主意,说一声就行了。我想你很快就会想喝的,因为接下来的故事更离奇了。”

  “还有一件事和那个男人有关,”玛莎说:“他不是性别明显的男人。至少,不像你过去所想的那种男人……”

  “你是说,他是……”

  “不,他不是同性恋,不是现在人们常说的‘同志’。我知道他不是,过去几年来、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只一次在他的床边发现沾有口红印的烟蒂,不只一次闻到

枕头有女人的香水味。还有一次,我还在浴室发现女人的眉笔。我想,和他上床的女人应该都是应召女郎,因为那香水的味道不像良家妇女用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

多年来我才发现几次而已,这不算多,对不对?”

  “是不算多。”妲西说。她心想自己也经常从床下扫出内裤,捞起浮在马桶里的保险套,也曾在枕头底下找到女人的假睫毛。

  玛莎坐着,静默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我告诉你为什么!”她说:“那家伙只迷恋自己!这听起来很疯狂,但却是事实。肯定的是,他平日一定很节‘精’

自爱,我从他换洗的床单上便知道了。”

  妲西点点头。

  “而且,在他房间的浴室里,总会有一瓶冷霜,有时会放在床边的桌上。我想,他可能在手淫时把冷霜抹上,防范皮肤龟裂。”两个女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开始歇斯底

里地格格大笑起来。“你确定他不会用在别的地方?”妲西忍不住问。

  “我说的是冷霜,而不是凡士林。”玛莎说。然而,她们俩足足笑了有五分钟,直到把泪眼笑出来为止。

  这其实并不好笑,妲西很清楚这点。当玛莎继续说下去时,她静静地听得入了神,几乎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是事实。

  “大概在我去过迪米罗婆婆那里后一个星期,也许是两个星期,”玛莎说:“我不记得了,事情过去太久了。那时我已经确定自己怀孕了……虽然我没有恶心或其他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