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事件发生之时。血腥,一向是《内部透视》的读者所关心的,当然,这次的案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然而迪斯却越来越明白,血腥(就老好人雷恩和爱莲·萨其的案子而

言,该说是失血)只是一连串故事的开始。在血腥之后,是无止尽的黑暗和诡异。

  迪斯在八月八日抵达杜弗瑞,夜飞人是一星期前到过这里的。

  他很想知道他这位蝙蝠兄弟现在到底跑去哪儿了,迪士尼乐园?布奇花园?还是到亚特兰大看勇士队赛球?他的下落至今仍不得而知。但追逐仍继续着,而一切努力终

将会有代价。答案终会成形。事实上,记者的工作相当于猎犬,必须嗅着夜飞人的残留物寻找他的踪影,好让读者得到他们想看的故事,就算踩着尸块前进也得忍受。

  再者,这个故事充满了疑惑,漆黑而深邃,足以让人一脚

  踏进后直落沉沦。看似疯狂而陈腐,但当迪斯拍了一些在杜弗瑞发生案件的照片后,他开始越来越笃信……这个案件还有绝大部分未被报导,而原因是过于隐私。它违

背了迪斯的原则:绝不要相信你所刊登的文章,也绝不要刊登你相信的文章。多年来,当他陷入混乱之时,这个原则总能让他头脑清楚起来。

  他降落在华盛顿国家机场——这才算是真正的机场,然后租了一辆车,开六十里路才来到杜弗瑞。由于雷恩·萨其和爱莲·萨其都已遇害,使得杜弗瑞的机场不得不关

闭。他们两夫妻是机场主人,这里仅有一条洒上油的泥土跑道(洒油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尘土飞扬,同时抑制杂草生长),以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管制室。这两夫妻就住在

机场旁的拖车里,他们都曾是享有盛名的飞行员,不过早已退休。他们结婚已超过五十年,但相爱的程度却没有一丝减退。

  迪斯所了解的还要深入。萨其夫妇对往来的飞机非常注意;他们痛恨毒品,全心全力加以打击。他们惟一的儿子道基·萨其在佛罗里达州因空难而死,那时他想在一处

看似平静的水面上降落,没想到水中却有根枯木,飞机撞上枯木,起火爆炸。他被抛出驾驶舱,身体也许着火受伤,但那时可能还没死。然而,他却被鳄鱼吞噬。救难人员

在一个星期后才从鳄鱼肚中找到他的残骸,并由残骸上的凯文克莱牛仔裤和棒球外套认出他的身份。他们还发现,在他的棒球外套的口袋里装有二万元现金,而另一个口袋

则有一盎司以上的纯古柯硷。

  “是毒品和那些该死的毒贩害死了我儿子,”雷恩·萨其不止一次说。而爱莲·萨其更是哀伤不已,对毒贩深恨痛恶。当地许多人告诉迪斯(他觉得很好笑,杜弗瑞所

有人都一致认为案子是黑社会干的),说他们为了忘记丧子之痛,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在防范毒品运送上。

  在丧子后,这对夫妻会盯住每一架来往的飞机,一觉得不对劲,怀疑有运毒的嫌疑,便向警察报案。虽然他们曾让警方白跑了四次,但警方却不以为意,因为他们曾经

提供线索让警方破获三次小贩毒案和二次重大贩毒案。最近的一次,竟让警察查获将近三十磅的古柯硷。正因屡有贡献,警方才会乐意重视他们提供的每一项情报。

  这架席斯娜飞机,是在七月三十日晚上飞抵杜弗瑞机场的。此时,这架飞机的型号、飞机驾驶员的化名,早已传遍全美各大小机场,杜弗瑞也不例外。由于这架飞机的

驾驶员被怀疑涉及两起命案,因此“德怀特·雷弗尔德”的名字,早已被贴在各机场塔台的管制室墙上。

  “如果他飞来这里,他早就被捉起来了。”一位机场的管制员在电话里如此对迪斯说。不过迪斯相当怀疑,他很怀疑每个管制员是否真的都如此小心。

  夜飞人于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降落杜弗瑞机场。而雷恩·萨其不但把“德怀特·雷弗尔德”的大名登记下来,还邀请他进拖车喝啤酒,一同看电视新闻报导。隔天,爱

莲·萨其把这件事告诉杜弗瑞美容院的老板茜丽坦·麦卡门。这位美容院的老板对迪斯说,爱莲是她最好的朋友。

  迪斯问茜丽坦,爱莲那时气色如何,她想了一下,然后说:“她的气色好极了,就像个热恋中的高中女生一样,只不过她已经七十岁了。她的脸色很红润,我还以为她

化了妆,后来我开始帮她烫发。我看她那时很……很那个……你知道的。”茜丽坦耸耸肩说。她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很亢奋?”迪斯说。茜丽坦一听便笑了起来,拍着手说:“亢奋!对,就是亢奋。你不愧是作家,说得一点也没错。”

  “哦,我只是记者而已。”迪斯说,回报一个希望看似幽默而温馨的笑容。这个笑容他曾不断练习,不管是在纽约他称为“家”的公寓里,还是在他认为是实际上的“

家”的旅馆,他都对着浴室镜子练习这个笑容。看来,这个笑还挺管用,因为茜丽坦把她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然而,幽默和温馨,却是迪斯一生之中最欠缺的。从他

孩提时代开始,就认为这些情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们都是化装舞会上的面具,是社交的仪式。长大后,他决定修正自己先前的错误看法;大部分他所谓的“读者的消化

情绪”都是真实的,至少对绝大多数人是如此。也许,还有爱情也是真实的。他不能体会这些情感,无疑地是件可耻之事,但还不致让他觉得是世界末日。毕竟,在这个世

界上,还有癌症、爱滋病和精神异常等疾病更教人绝望。当你往这个方向看时,就会明白其实一些情绪都是多余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随时都能把脸上的肌肉伸

展到正确的方向和位置,就表示你是正常的。这不构成伤害,也很容易做到;如果你能记得在小便后把裤子拉链拉上,就能记得保持微笑及和蔼的脸。多年来,他发现善解

人意的笑容是待人接物的最佳利器。他内心虽曾有过声音自问,他自认《内部透视》应该是怎么样的杂志,但迪斯却不愿多想。他只想写稿和拍照。他很擅长写作,过去如

此,将来也一样。这点他很清楚,不过,他更喜欢拍照。他喜欢照片,无论是人们真实的表情,还是明显带上面具的表情,他都喜爱。其中,尤其是人们惊讶、恐惧表情的

照片,更是他的最爱。

  如果印刷出来,他敢说这些照片一定能满足《内部透视》读者的需求。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问题是夜飞人的情况,他如何在一个星期前夺走雷

恩和爱莲的性命。

  尽管管制室的墙上贴有联邦飞行管制总部公布的警告,但夜飞人那时还是大大方方地走下飞机,·踏进贴有他飞机编号告示的管制室,完全不担心被人认出他就是连夺

两条性命的凶手。他也许使用“德怀特·雷弗尔德”的化名,也许没有,这不得而知。已知的是他的确曾在此降落,也登记了,而且降落后的第二天他可能都在飞机的行李

舱度过。奇怪的是,为什么一向警觉性颇高的萨其夫妇,竟然对这号危险人物毫无警觉?

  萨其夫妇不但没说什么,也没任何行动。

  迪斯发现,若说萨其夫妇没有任何行动,并不太正确。他们确实有所动作,不过竟然是邀请夜飞人进他们的拖车,和他太太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视。他们把他当成老

朋友一样。第二天,爱莲和美容院约好做头发,而让茜丽坦·麦卡门惊讶的是:以往爱莲上美容院只是例行剪发,但这一次她竟然要求要烫,而且还要染色。

  “她说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点,”茜丽坦对迪斯说完,伸手挥去脸颊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