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来设想这些,已经太晚了。

  我在平地上选了一个点,离山坡大约二十米。在这个点之后,仍大约有四分之一里路的路段有完整的柏油路面,再过去才是碎石路。我把车子开到路旁,打开后门,把

工具搬下车。

  一切准备妥当之时,我抬头仰望着星空。

  “伊莉莎白,我们要开始了。”我对着星空说。

  一道凉风抚过我的脊背。在夜空下,伊莉莎白似乎听到了我的呢喃。

  空压机发出巨大的声响,破碎机的声音更是吓人,然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希望能在午夜以前完成第一个进度。如果时间拖得太长,我就会面临空压机燃油不足的

麻烦。

  别在意。在沙漠里的晚上,不会有人听到破碎机的声音的,就算听到,也不会有人起疑心。想着杜雷就好,想他那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轿车。

  想想自由落体的抛物线。

  我从工具箱拿出皮尺,根据我朋友算出来的尺寸,用粉笔在地上画出陷阱的大小。我概略在地上画出五尺宽、四十二尺长的矩形,粉笔的线条在黑暗中微微映出白光。

我听从朋友的建议,在入口这端画得较宽。不过,整个陷阱的形状不像朋友那时在纸上画的,不像个坟墓的形状,在幽暗中,反倒像一个张大的嘴巴。“最好一口就把你吞

掉!”我想着,不自觉竟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我在地上的矩形中画了二十多条等长的横线,然后在正中央画出一条直线,把矩形划分成四十二个同样大小的方块。在矩形末端,还剩一块楔形的区域。

  然后我卷起袖子,发动空压机,走向第一个方块。

  工作进展得比我想得要快多了,不过,我还想要更快。如果有重装备的话就好了,但要搬来这里并不容易。工作的第一个阶段,是先把路面的柏油都挖掉。然而,过了

午夜,过了凌晨三点,我仍未完成,而空压机的汽油已经用光了。虽说这已在我预料中,也准备好一条抽取车子汽油的水管。我扭开油箱盖,身子尽可能远离,但一闻到扑

鼻而来的汽油味,我便马上旋回油箱盖,倒在车后的地上。

  我受不了,今晚算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虽然我戴上了构工手套,但手掌还是起了许多大水泡,有的还已经破了,淌出血水。我已疲惫得快站不住了,整个人跟着破

碎机的节奏颤抖着,两臂再也没有举起来的力量。我头痛得很,背也在痛,整根背脊就像被灌进了汽油一样,疼痛难当。

  我完成了二十八个方块。

  只有二十八个。

  还有十四个要挖。

  而这只是第一阶段而已。

  “做不到!”我想着:“不可能,根本做不完。”

  此时,那阵凉风又袭来了。

  “你做得到的,亲爱的,一定可以。”

  我耳中的嗡嗡声消退了,每过一会儿,我就能听见汽车接近的引擎声……它们驶到改道处,便右转到便道,借由养工单位铺设的便道避开施工地点。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噢,不,今天就是星期六。杜雷星期天就要来了,没时间了。

  “是的,时间不多了,亲爱的。”

  是那次爆炸把她撕成碎片。

  我的爱妻被撕成碎片,只因为她向警方指证杜雷的犯罪过程,不屈于威胁逼迫,她是多么勇敢;而杜雷,他仍开着凯迪拉克,喝二十一年的威士忌纯酒,戴着闪亮耀眼

的劳力士表。

  “我会尽力的。”我想着,不知不觉坠入无梦的睡眠之中,有如死去一般。

  我被太阳的热力晒醒,此时已经上午八点了。我起身,旋即惊叫出来:我的双手竟然仍颤抖着,完全使不出力。我的工作怎么办?我还能去挖十四格的柏油吗?我甚至

已经无法行走了。我挣扎着起身,勉强自己行走。

  我办到了,但就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脚步蹒跚地参加纸牌游戏。我慢慢走回车上,取出一个箱子,里面有一罐止痛药,这是我之前为了怕遇到今天早上这种情况而准

备的。

  我是不是准备得很完善呢?真的完善了吗?

  哈!这个问题很奇怪吧,对不对?

  我配着水,吃了四颗止痛药,休息了十五分钟,让药在胃里溶解后,才开始吃水果干和冷掉的爆米花当早餐。

  我看向摆在一旁的空压机和破碎机。在早上阳光的照射下,空压机黄色的机身看来已十分烫了。在机具旁边,则是我昨夜挖到一半的格状区域。

  我不想过去拿起破碎机。我想起布鲁克说过的话:“你根本就强壮不起来,小子。在太阳底下,有些人或植物能长得很好,但是有些就会枯萎而死……你为什么要来这

里找自己的麻烦?”

  “她被撕碎了,”我哽咽地说:“我是如此深爱她,而她却被撕碎了。”

  我强振起精神,拿起管子塞进汽车的油箱,强忍住汽油难闻的臭味,用嘴把汽油虹吸出来。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我才不让刚刚吃下的早餐吐出来。我开始担心万一修路

工人度周末假期前,把挖土机的油都抽光的话,那该怎么办,但是我很快就不去想它了。现在担心一些我无法控制的问题是没有用的。我越来越像一个从高空中的B——五

十二轰炸机上跳下来的人,却没有降落伞,只有一把小阳伞。

  我提着汽油走到空压机前,把油倒进油箱。我用两只手一起握住空压机的发动绳,用力抽拉。当空压机发动时,我手中的水泡也破了好几个,血水从握紧的拳中流出。

  我办不到的。

  “拜托,亲爱的。”

  我走向破碎机,再度开始工作。

  第一个小时的情况很糟,但后来,随着破碎机的震动和止痛药的效力,我的身体渐渐麻痹了,我的背、我的头、我的手,都不再痛楚。到上午十一点,我终于把最后一

个方格的柏油挖掉了。现在,是看看我还记得多少丁克曾教过我的发动挖土机的方法了。我摇摇晃晃走向厢型车,开了一里半远,到道路开始施工的地段。我几乎一眼就看

到我熟悉的那辆挖土机,价值十三万五千美金的挖路设备。我过去在布鲁克那里开过挖土机,现在眼前这辆和我开的很像。

  希望操作方法也一样。

  我爬上驾驶座,研究了一下贴在操纵杆上方的图示,这辆挖土机和我之前开的还蛮像的。我试着扳动操纵杆,一开始不太顺畅,可能有砂子跑进齿轮箱里了。这辆挖土

机的驾驶在放假前,没有用帆布把挖土机盖起来,而工地的监工也没有提醒他。若是布鲁克,他一定会检查过才放假,遇到这种情况,就会罚挖土机驾驶五块钱。我想起布

鲁克的眼神,那个半肯定、半同情的眼神。他到底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算了,现在不是花时间想布鲁克的时候;现在该想的是伊莉莎白,还有杜雷。

  驾驶座的地上有块粗麻毯子,我把它掀起来,看看钥匙有没有在这下面。然而,钥匙不在这里。

  丁克的声音出现在我脑海里:“白小子!一个小孩就能爬上驾驶座,发动这些机械,而我们却一点预防的办法也没有。这种机器至少要有个钥匙起动器,比较新的机器

是有没错,不管那么多,看这里,没有,钥匙不见了,但是你身上又不是没有钥匙,为什么还要去找?看看这下面,看到这些垂下的电线了吗?”

  我低头查看,果然在仪表板下看到一些下垂的电线,和丁克描述的一模一样,有红、蓝、黄、绿四种颜色。我剥去这几条线的绝缘外皮,然后从背袋里拿出一捆电线。

“白小子,听好,接下来是最重要的步骤,明白吗?你先把红色和绿色的线接起来,这很好记,因为这就像圣诞节的颜色。这两条线就是挖土机的起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