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先出来的时候,只是把门轻轻地带拢了,没有锁呀。”金管家纳闷地说,“这么说是先生把门锁上的?”

“他跟孩子洗澡,锁门干什么?“上官云越发觉得不对了,“而且,我怎么连冲水的声音都听不到?”

金管家也觉得有些异常,他敲着门喊道:“先生!”

上官云按耐不住了,她几乎是在拍打着那扇玻璃门,就像要把它震碎一样,同时大声喊道:“夏蓝!夏青!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快开门…”

浴室的门打开了。

夏蓝只把门打开了一些,他望着上官云,身体挡在门口。

上官云瞠目结舌地看着丈夫,又试探着望了望里面——看不到夏青在干什么。她问道:“我们敲了这么久的门,你怎么现在才打开?”

夏蓝沉默片刻,说道:“没什么。”

上官云怀疑地看着他:“儿子呢?”

“在里面。”

“你干嘛堵在门口?”

夏蓝回头朝浴室里面看了一眼,朝旁边移了两步,让开了。

简直就像里面有什么秘密一样。而且需要瞒着我。上官云疑惑地走进浴室,看见夏青站在浴缸旁边,用一条大浴巾裹住了整个身子,只露出头来——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走上前去打算把儿子抱上楼去穿衣服。但是刚走了两步,夏蓝就一过来挡在了她面前,说道:“云,你不要抱他。”

上官云惊愕地问:“为什么?”

夏蓝没有回答,他面对妻子和金管家,以一种很少有的强硬语气说道:“你们记住,以后夏青——只有我才能接触他。其他人,一律不能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上官云和金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夏蓝,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上官云愕然地问:“夏蓝,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接触我的儿子?”同时,直觉促使她问道,“刚才在浴室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夏蓝走到妻子身边,一字一顿地说:“云,照我说的做,不要问为什么。以后关于夏青的一切,都由我决定,你听明白了吗?”

上官云张大着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夏蓝把俩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盯视着她再一次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上官云下意识地点着头。这么多年来,她对丈夫非常了解——只要夏蓝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那就意味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夏蓝的语气看起来实在询问,实际上是一种命令。他们有一种默契,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再多问和多说什么。

夏蓝转过身,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朝楼上走去,同时说:“今天晚上,我在夏青的房间,挨着他睡。”

上官云忍不住说:“我叫金管家联系了仁安医院的倪院长,请他安排医院最好的医生,为夏青做…”

没到上官云说完,夏蓝就开口打断:“请金管家再次联系倪院长,就说预约取消了。夏青不用做任何检查。”夏蓝头也不回地抱着儿子上楼了。

上官云瞠目结舌地看着夏蓝的背影。这时她又接触到了夏青的目光。她隐约看到,那目光中掩藏着一丝阴冷的笑意,令她不寒而栗。她竟然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睛,不敢和他对视。

“砰”——夏蓝走进儿子的房间,关上了门。上官云清楚地听到锁门的声音。她呆滞地伫立在原地,站在空荡荡的大厅,身体中某一部分仿佛被抽离出了体外。

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怎么了?

今天晚上归来的这个男孩,真的是我的儿子夏青吗?

【十一】

夏青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这七天里,他所有时间都待着自己的房间内,除了父亲之外,他不予任何人接触——准确地说,别人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就连吃饭,也是夏蓝亲自为儿子准备,然后叫菲佣端上楼去,放在门口的一张小餐桌上——不能进入夏青的房间。

夏青回家后的第二天,夏蓝就在家中宣布了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规定——-

第一,主卧室改到楼下。也就是说,二楼现在只有夏青一个人住;

第二,家里的管家和佣人,包括上官云——任何人不得进入夏青的房间;

第三,家里的所有人不能在家中或外面谈论跟夏青有关的一切事情。

这一切规定,完全是强制性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这分明就是在隐藏什么。

上官云想跟丈夫沟通和理论。但是,现在夏蓝几乎不愿跟她说话。她不明白,丈夫还有这个归来的儿子,为什么要把自己排挤在外?为什么自己现在的身份跟管家和佣人一样?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上官云每天看着自己的丈夫,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楼上的儿子,更是跟自己相距甚远,简直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种状况,甚至比儿子死去还令人痛苦和伤心。上官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抛弃在深山峡谷中一样孤独无助。她的心在滴血。

楼上住着的,到底是谁呢?真的是我的儿子吗?还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怪物?

上官云每天望着二楼发呆,在心中问自己,一阵阵发寒。

尽管如此,她仍然非常牵挂这个将她排斥在千里之外的儿子。她想见他,想跟他说话,想知道他是否健康。但没有机会,夏蓝几乎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回到自己房间,其余时间都待在儿子房内,就像在守护着什么一样。

而且夏蓝不准上官云问任何关于儿子的问题,只要一提到,他就会立刻到儿子房间去住。上官云根本不敢开口,只能强忍住悲伤和疑问,把眼泪往肚里吞。

这太不正常了。上官云非常清楚。

这个神秘归来的儿子改变了丈夫,改变了家里的一切,简直就像是…隐隐操纵着什么一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过了几天,状况没有丝毫改变。上官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有所行动。

最近,她观察到,丈夫每天总会离开一个小时左右——可能是早晨,也可能是下午或晚上。时间不固定。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但每次回来,都会给儿子带回一件礼物。这间礼物装载黑色口袋里,看不出来是什么。

上官云暂且不想管礼物是什么。她想利用的,是丈夫离开家的这段时间。

上官云现在最在意的,是儿子的健康状况。自从回来后,她没有听到过他说一句话——实际上也没有再看见过一眼。她也不知道儿子的精神和神智怎样。特别是,她始终记得——夏青刚刚回来时,她抱着他时,感觉他得身体冰冷——这种冷,不是一般的受风受凉,而是…没有生命气息的冰凉。

这真的是…很可怕。但是,我必须弄清楚。

上官云想出一个计划。她悄悄联系了一个私人医生。

一天晚上,夏蓝在八点过出门,显然又为儿子买礼物去了。上官云在丈夫出门后,立刻拨通私人医生的电话,请他在之前说好的——五分钟之内赶到。

事先准备好,等待在附近的私人医生很快就来到了这座豪宅。

上官云在门口迎接到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医生,将他领进了屋。她不敢耽搁一分钟时间,省去无谓的寒暄,说道:“医生,你最多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希望你能在最短时间内为我儿子做完身体检查,然后立刻下楼。回家之后,请你在电话中告诉我结果。费用方面,按你平时出诊的三倍算,拜托了。”

“好的,没问题。”男医生提着一个大医疗箱,“孩子是在二楼吗?”

“是的,我这就带你去他得房间。”

俩个人朝楼梯走去,正要上楼,金管家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上官夫人。”

上官云吓了一跳,之前她完全没注意到金管家在客厅。短暂地思索片刻。她明白了:“金管家,是夏蓝叫你守在这里,不准我上楼的?”

金管家垂下头:“…夫人,请不要让我为难。”

上官云沉吟一下,对医生说,“请等我一下。”然后把金管家拉倒一旁,说道,“金管家,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对于这个家,特别是先生,是非常忠诚尽职的。但是,近段时间发生的事,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是不是?夏蓝现在很不正常。金管家,如果你真的为我们这个家着想,就应该让我拯救他,而不是盲目的帮着他,护着他。你说呢?”

金管家咬紧下颚,眉头深锁。

上官云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别的我不说,就算是看在我这个当母亲的,已经有十多天没看到儿子的份儿上,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夏蓝不会知道的。”她指着身后的医生,“这是我请的私人医生,他跟夏青做完身体检查就下来。金管家,我只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否健康,求你了!”

“上官夫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怎么承受得起?”金管家终于妥协了,“你们赶快上去吧。抓紧时间,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好的,我知道。”上官云向金管家投去感激的一眼,带着私人医生上楼。

俩个人来到夏青的房门前。上官云敲了敲门,喊道:“夏青。”

没有回应。这是上官云预料到了的状况。她不再浪费时间,摸出准备好的房间钥匙,打开了门。

刚把门推开,她怔了一下。夏青站在屋子中间,直视着她,眼睛冷漠如石。上官云试着靠近儿子,脸上努力挤出笑容:“青青,是妈妈呀,我来看你了。”

上官云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意图。但夏青朝后退了几步,又像上次一样,伸出手指,指向母亲,那意思分明就是——不要再靠近了。

这根指向自己的手指,像冰锥一样刺进了上官云的心,她停在原地,潸然泪下:“儿子,你怎么了?你不记得妈妈了吗?你仔细看着我,好好想想,我是妈妈呀…”

上官云声泪俱下地跟儿子说许久的话,却丝毫打动不了他。夏青就像一座没有任何感情和体温的冰雕一样,一样冷冷地指着面前的女人。他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戒备和敌意。

终于,上官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无谓的了。她擦干眼泪,对夏青说:“儿子,你现在暂时不接受妈妈,没有关系,以后慢慢来吧。但是,现在妈妈要请一个医生叔叔来为你检查身体。只要你是健康的,妈妈就满足了,好吗?”

夏青没有对这番话做出反应,上官云只能理解为他是默许了。她转过身,对等候在门口的私人医生说:“请进吧,我儿子可能会有些抗拒,希望你有办法令他配合检查,拜托了。”

男医生自信地说:“没问题,我很擅长哄小朋友体检。我会让他们感觉像是在做游戏。”

“那真是太好了。医生,请你务必抓紧时间。”

“我知道。请您暂时在楼下等我。”男医生走进房间,关上门。

上官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那医生像幼儿园老师一样说“小朋友,你看,叔叔给你带了好多有趣的玩具…”等待片刻,并没有听到什么抗拒的声音。上官云微微舒了口气,缓步走下楼。

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八点二十五——已经耽搁二十分钟了。八点四十五之前,必须结束体检,让医生赶在夏蓝回来前离开。

上官云坐在客厅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金管家站在一旁,同样忧形于色,心神不宁。两个人都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计算着时间。

八点四十五分很快就到了,但是那医生并没有从二楼下来。金管家忍不住说:“上官夫人,需要我去叫他一声吗?”

上官云站起来,又坐下:“在等五分钟吧。”

八点五十分,上官云终于忍不住了,她快步向二楼走去,金管家紧跟其后。

来到夏青的门前,上官云敲门:“医生,好了吗?”

等了一下,没有回应。上官云突然产生一种很不祥的感觉,她猛地将门推开。

上官云来到夏青的门前敲门:“医生,好了吗?”

等了一下,没有回应。上官云突然产生一种很不祥的感觉,于是她猛地将门推开。

“啊——!”她惊呼一声,双手捂住嘴,脑子一下炸开。

那个年轻的男医生,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横卧在地,睁大眼睛,张着嘴巴,看样子已经——死了!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夏青竟然蹲在他的尸体旁,满不在意地玩弄着医疗箱中的器具。看到上官云和金管家惊骇万分地站在面前,他只是轻轻瞥了他们一眼,眼神中仿佛隐含着嘲讽和挑衅。

金管家上前几步,仔细观察那医生一阵,回过头来,面无血色地惊呼道:“天哪…夫人…真的出大事了!他死了!”

上官云双腿发软,感到毛骨悚然,她剧烈地摇着头,恐惧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夏青,你…做了什么?”

夏青根本没理她,摆弄着手中的听诊器,一具死相恐怖的尸体摆在面前,对他而言好像只是一个布偶。

这不是我的儿子!

上官云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孩,嗡嗡作响的头脑只得出一个结论。

我想的没错,他真的是个怪物!

金管家走到上官云身边,惊恐地说:“夫人,现在怎么办?先生…可能马上就要…”

说到这里,他张着嘴停住了,眼睛直视前方。

上官云回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夏蓝。

夏蓝盯着上官云看了几秒,又看了看金管家,然后目光移向地上的尸体,几秒后,他勃然大怒,吼道:“你们干了什么?!”

上官云和金管家吓得浑身发抖。

上官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金管家只有硬着头皮解释道:“先生,夫人请了一个私人医生…来给夏青检查身体,但是…他…”

夏蓝迅速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好像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瞪着金管家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准进夏青的房间!金管家,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金管家埋下头,喃喃道:“是…。先生,全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求金管家让我上楼来的。”上官云走到夏蓝面前,凝视着他,“是,我们违反了你的规定。但是夏蓝----”她指着地上的尸体,突然全身的血液都涌上来了,“这个医生死在了我们家!夏青的房间里!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你叫我不要过问任何跟夏青有关的事情。但现在出了人命,你也要我不闻不问吗?”

夏蓝望着妻子,渐渐垂下目光,无言以对。

“你看着我。”上官云捧住丈夫的脸,“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蓝摆了下头,将脸转到一边。顿了一刻,他说道:“现在不说这些,先处理这具尸体吧。”

上官云打了个冷噤,惊恐地问道:“你说'处理'是什么意思?”

夏蓝叹了口气:“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叫金管家报警,把这具尸体抬走。”

“你怎样对警察解释?”

“不用解释。他是突发心肌梗塞而死,不是我们的责任。”

上官云盯着丈夫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是心肌梗塞而死的?”

夏蓝竟然没有回避妻子的目光,他也直视着她:“我无法向你解释。但是,这件事总该让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都不要靠近这间房间了吧。”

上官云突然感到后背发凉:“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靠近的人会……”

“别说了。”夏蓝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玩着医疗器具的夏青。他再次望向妻子,和她对视了许久后,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云,你记住----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

上官云再次迎向夏蓝的眼睛,她什么都读不懂,只感到寒意砭骨。

【十二】

私人医生意外死亡的事,最后被定性为突发性心肌梗塞——跟夏蓝说的完全一样。虽然在法律上不用承担责任,但是出于人道,夏蓝支付了那个私人医生的家属一百万元,作为抚恤金。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秘密。除了上官云和金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