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亲眼看见夏青钻进保险柜!我只是回到房间的时候,听到保险柜关闭的声音。我没看到夏青,就下意识地认为,他躲进了保险柜里。”

“可是你听到了夏青在保险柜里说话的声音呀。你自己说的,他当时很害怕,大声喊着要你放他出来!”

夏蓝紧闭双眼,那一幕又重现了,就在这个房间里。他努力控制情绪,说道:“对,我是这样说的。但现在我不敢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夏青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万一那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呢?你知道,有些时候,人在受到某种误导后,会出现错觉…”

“别说了。”上官云打断他,眼泪流了下来,“那你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如果,他没死…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夏蓝突然烦躁起来,“这正是困扰我的事情----他也没在该在的地方!那个保险柜被打开了,里面没有他的…尸体,这一点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知道你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情。那我现在告诉你吧,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蓝惊讶地看着妻子。

“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推论,但可能也是最接近真相的推论----盗墓贼把夏青的尸体取出来后…抛弃在了某处。他用毛巾将柜子和里面的宝石擦感情,打算拿走。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取走珠宝,就突然心脏病发作死去了…”

“不,不可能!“夏蓝连连摇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如果盗墓贼把夏青的尸体丢弃在了附近的某处,警察怎么会直到现在都找不到?你说他把柜子和珠宝擦干净,那更不可能。他怎么会时间充裕到可以做这些事情?而且,有什么必要?”

上官云说:“你知道那个看墓老头说的就是实话吗?也许他跟那盗贼是一伙的也说不定!夏蓝,你知道吗?金管家把保险柜里的宝石玉器拿回来了。但是他说,珠宝丢了一些。从价值上来说,应该少了五百万左右!”

夏蓝睁大眼睛望着上官云:“这些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上官云摇头道:“你这几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会关心宝石有没有丢失这样的小事吗?”

“我当然会关心!我在乎的不是珠宝,而是----就像你说的----这可能意味着那看墓老头没有说实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说到这里,夏蓝怔住了,表情凝固。

上官云的眼泪再次从眼眶滚落夏蓝:“你明白了吗?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释了…而这也证明了另一点,我们的儿子,的确死了…他不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她抱住丈夫,“不管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结论,你也必须接受。夏蓝,你不能再终日沉溺对儿子的想念和幻想中了。你要坚强,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你要振作起来!”

夏蓝一动不动地任妻子抱住自己,就像她抱着的只是一棵大树。只是这可树在流泪,在淌血,在枯萎和死去。

上官云感觉到自己说的话对夏蓝带来的沉重打击,她不希望今晚的谈话换来的是丈夫更加恶化的心里状况。她必须给他希望和鼓励。“夏蓝,别再继续伤心下去了。你想过吗,只要你和我还在,我们就可以重新再来。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夏蓝怔怔地望着妻子,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欢乐,全是悲哀。

“可能吗?其实生了夏青之后,我们也试过,想再生一个孩子。但是,我再也无法令你怀孕了。夏青是一个奇迹,仅有的一次奇迹…”他的嘴角尝到了从脸颊滑落的苦涩的泪水,“而且,我要告诉你,夏青是无法取代的。就算我们再生十个孩子,我仍然会想他…我可爱的儿子。”

上官云的心像被浇熄的炭一样冷却了。她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九】

夏蓝悲观地认为,儿子夏青的出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奇迹。但是他错了。

奇迹将再一次来临。

这一天,是夏青的墓被盗后的第三天晚上。

自从夏青死后,夏蓝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的都是儿子夏青。本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不奇怪。但是最近三天晚上所梦到的内容,有些特别。

这三天晚上的梦仿佛是连着的。每次醒来后,夏蓝都是泪湿满襟中清楚地记得梦境的内容。

第一天晚上,他梦到夏青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荒山当中。他在梦中嘶喊着儿子的名字,祈求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最后,他在哭喊中醒了过来。

第二天晚上,夏蓝梦到儿子在黑暗中游走,就像迷路的孩子。他能看到儿子,但儿子却看不到他。他只能再次狂呼。梦中的儿子似乎循着声音向自己走来了,越走越近…最后,竟然站在了家门口。这时,梦醒了。

夏蓝睁开眼睛,激动得心情却仿佛还停留在梦境中。她心脏狂跳,喘着粗气,而且奇怪的是,喉咙火烧火燎,就像之前真的用尽力气狂喊了许久一样。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太不可思议了。

激动过后,又是深深的失落。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思念儿子所致吗?梦中的儿子,为何如此真切?

夏蓝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她还在睡梦中——这证明,之前自己确实只是在梦中呼喊,并没有在现实中发出声音。不然的话,妻子不可能不被惊醒。

夏蓝从床上坐骑,双手捂着脸,长嘘一口气。静坐几分钟后,他感到嗓子实在干的难受,轻轻下床,走到卧室的卫生间里,从水管里接了一杯过滤后的纯净水。一连喝了俩杯,喉咙才稍微舒服一些。

夏蓝用热水浸湿毛巾,洗了一把脸,擦干脖子和后背出的汗。然后,他躺回到大床上,闭上眼睛,希望能在梦中再次和儿子相见。

闭上眼几分钟后,夏蓝在迷迷瞪瞪中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

爸爸…

这么快就梦到了吗…但是,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

爸爸…

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呼。夏蓝睁开了眼睛。他判断着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做梦,是幻听?

爸爸…

第三声呼唤。夏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这真是夏青的声音!他浑身打了一个机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云,云!“夏蓝摇醒身边的妻子,“你听!听到了吗?”

上官云打开床头灯,看着丈夫:“夏蓝,你睡迷糊了。”

这时,夏蓝又听到了一声儿子的呼唤,近得就像是在耳边!他全身颤抖起来,叫道:“你听!这么清楚的声音!是夏青,他在喊爸爸!”

夏蓝猛地翻身跳下床,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着,同时喊道:“青青狗!你在哪儿?”

上官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丈夫,突然产生了一个几乎要令她昏厥过去的可怕猜想——夏蓝思念成疾,已经疯了?

夏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并不时回过头来对妻子说:“云,我又听到了!真的是夏青!”

上官云遏制不住眼泪了。她像哀求般地说道:“夏蓝…求你,别这样。”

夏蓝走到上官云面前,瞪着一双眼睛:“你怎么了?真的没有听到?”

上官云悲哀地摇着头:“我当然听不到…怎么可能听得到?”

夏蓝目瞪口呆地向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了呀,你怎么会听不到呢?”

上官云从床上下来,抓着丈夫的手说:“夏蓝,别再这样了。睡吧,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

夏蓝把手挣脱出来:“你怀疑我疯了?”

上官云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默默地流泪。

夏蓝上前去抓住妻子的手:“云,听我说,我没有疯,我真的听到了夏青的声音!你要相信我,我现在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就在附近!”

上官云哀伤地摇着头:“那么,他在哪儿?我们的儿子夏青在哪里?”

夏蓝哑口无言地呆了一阵。突然,他想起了今晚的梦,低呼一声,迅速地转过身,打开卧室门,向楼下狂奔而去。

“夏蓝,夏蓝!”上官云又惊又怕,只能跟着追去。

夏蓝已经到了楼下,呆呆地站在大门口,不知意欲何为。

夏蓝和上官云急促下楼的声音惊醒了住在一楼的金管家。他穿着睡衣匆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夏蓝呆站在大门口,上官云忧虑地站在楼梯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问道:“先生,您这是…?”

“嘘…”夏蓝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谁也不要说话。

整个大房子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可怕。

夏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屛住呼吸,拉开了大门。

他睁开眼睛。

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时间仿佛凝滞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孩——身高一米二,一张可爱的小嘴,大而明亮的眼睛,短短的黑头发。他穿着橙色卡通T恤,上面印着米老鼠的头像,天蓝色的短裤——这是爸爸在生日那天给他买的新衣服。所有一切都跟那天一样。跟夏蓝回忆中的一样。

夏蓝看着这男孩,看了足足一分钟。终于他什么也看不清了,眼睛完全被泪水模糊。他蹲下来,张开双臂,将男孩揽入怀中。

这一刻,夏蓝什么都不愿去想。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醒来吧。

儿子,我亲爱的青青狗,你回到我身边了。

【十】

上官云和金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俩个人的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上官云只是隐约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小孩。当她走上前去,看到孩子的脸后,整个人都呆了,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天哪,真的是儿子,是夏青!

上官云既惊又喜,她也顾不得思考这么多了,冲上前去,和丈夫儿子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每一滴眼泪都蕴含着感恩和喜悦。

金管家揉了揉眼睛,确定这真的是小少爷后,激动得不能自持。他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随后喜出望外地高声呼喊道:“老天有眼啊!把夏青少爷还回来了!”

上官云捧住儿子的脸,又握住他的小手,几乎把他全身都摸了一遍,直到确定儿子完完整整,没有任何缺失,她才终于放心,流着泪说:“乖乖,你真的平安回来了,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妈妈爸爸有多想你吗?”

夏青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母亲。

“青青狗,叫妈妈呀。”夏蓝抱着儿子,热泪盈眶地看着他,“还有我呢,怎么不叫爸爸?”

夏青仍然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甚至没有转过头看爸爸一眼。

夏蓝和上官云对视一眼,俩人都露出困惑和担忧的表情。上官云再次握住了儿子的手,说道:“青青的手…还有身体,怎么这么冷?”

“当然会冷,现在是半夜呀。”夏蓝赶紧把儿子抱进屋。

金管家关上大门,说:“先给孩子洗个热水澡吧,我去放水。”

夏蓝坐到沙发上,把儿子紧紧拥在怀中,用身体给予他温暖。上官云坐到旁边,忍不住问道:“青青,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这一个多月究竟在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事情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现在别问了。”夏蓝小声对妻子说,“孩子肯定是受到了惊吓和刺激,神智不是很清醒。等他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些后再说吧。不管怎么样,儿子能回来,我们就该感谢上天了!”

上官云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只是夏青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和一言不发的状况,总让她有一阵异样的感觉,心中阵阵发冷。

不一会儿,金管家从一楼的大卫生间里出来,说:“热水放好了,让小少爷好好泡个澡吧。”

夏蓝和上官云一起站起来,打算俩个人一起帮儿子洗澡。但这时,夏蓝怀中的夏青,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母亲。

夏蓝和上官云都愣住了,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意思。俩人一起问道:“青青,怎么了?”

夏青一声不吭,只是指着母亲,表情阴冷。

上官云接触到他得目光,竟然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怵,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夏蓝看了看儿子,又瞧瞧妻子,感到疑惑不解。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青青,你是不是不想让妈妈帮你洗澡?”

夏青把手指放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眼睛仍然盯着母亲。

上官云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出来了,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为什么,青青?你为什么不要妈妈?”

夏蓝上前一步,靠近上官云的耳朵说:“孩子现在的神智还不清醒,明天我们就带他到医院去做全面的检查。现在先别跟他计较,一切都随他吧。”

说着一个人把儿子抱进了浴室。

金管家跟着到了浴室,陶瓷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温暖的热水。他问:“先生,需要我或者阿米娅(菲佣)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金管家离开浴室,将门轻轻带拢。他来到客厅后,上官云立刻走上前去说道:“金管家,一会儿你帮我联系一下仁安医院的倪院长,请他帮我安排一下,明天…不,就是今天,我们要带儿子去做全方位的检查。请倪院长务必安排出全院最好的医生。”

“我知道了。”

上官云坐回到沙发上,仰面长叹一口气。想到夏青看着自己时,那湖水一样冰冷的眼神,她浑身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忧虑和担心,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上官云此时的心情真是复杂混乱到了极点。她试图利用丈夫跟儿子洗澡的这段时间,理清思绪。

儿子回来了。感谢上天。但是,所有一切都显得十分怪异。

那天,夏青被关进保险柜…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没有被关进去?如果是这样,他到哪里去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现在,他为什么又会突然归来?而且,归来之后的他,为什么让人感觉…不对劲?

上官云的两条眉毛绞在了一起。一起串的疑问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焦虑和不安。

她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思索着这些让人困扰的问题。突然,她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这才意识到,丈夫和儿子到浴室去,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

洗个澡,用得着这么久吗?

上官云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她来到门口。浴室的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现在只能看到里面雾气缭绕。上官云推了推门,发现浴室的门竟然锁上了。

“夏蓝。”她在门口喊道,“你干嘛锁门?”

没有回应。

上官云敲了敲门,又提高音量:“夏蓝,你们洗好了吗?”

还是没人应答。上官云有些着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时,金管家也来到了浴室门口,他问道:“夫人,怎么了?”

上官云蹙着眉头说:“浴室的门锁上了,我敲门和喊他们,都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