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这项技术的伟大之处!不用进行复杂的手术,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道具,就能办到了!”

说话的时候,凌迪从上衣的内包里,小心地摸出一样东西——这是一个像针筒一样的小道具,但不是透明的。它的前端比针管还要细长,周身绘有奇妙的图案。一看就知道是一件极其古老而神秘的物品。

“这,就是进行记忆移植的工具。”凌迪用两根手指捏着这支特殊的“针管”。“它叫做‘记忆抽注器’。”

伍乐婷说:“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万多年前的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东西?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是什么人?”

“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记忆移植法’十分简单。但问题是,必须等实验体死亡后,才能进行记忆移植。也就是说,必须有一个人守在他身边,当‘实验体’死亡后,‘执行者’就帮他进行记忆移植。”

“你就是那个‘执行者’?”

“准确地说,我是一万年以来,无数个‘执行者’之一。”凌迪带着自豪的口吻说。“你可以想象——通过记忆移植,实验体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人身上重生。一直‘活’到了现在。但是执行者显然活不了这么久。所以,每一代的执行者,都会选择一个‘接班人’。这个接班人会继续守候在实验体的身边,当实验体死后,就帮他完成记忆移植。”

“这种事情…竟然进行了一万多年?”伍乐婷的声带在发抖。

“很不可思议,对吧。这确实是个奇迹。而且,这漫长的过程极具戏剧性。”

凌迪接着说:“最开始的实验体和执行者,都是亚特兰蒂斯人。但这项实验才刚刚进行一两次,巨大的天灾就降临到了亚特兰蒂斯头上。就像传说那样,这片大陆沉到了海底。绝大多数的亚特兰蒂斯人都随着他们的先进文明一起葬身海底了。但是,一小部分人利用先进的逃生设备逃了出来。实验体和执行者就是这些幸运者之一。

“后来的若干年中,这些残存的亚特兰蒂斯人逐渐和我们现在的人类融合。而实验体‘重生’的对象,也变成了我们现在的人类——执行者自然也是。”

伍乐婷想起了狄农跟自己讲的那些故事,她懂了。“这个实验体经历了无数次的‘重生’,他所‘占用’过的身体中,有一些还曾经是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人物。”

“没错。”凌迪浅浅一笑。“不止是他。历代的执行者中,也也很多是历史上的著名人物。”

一瞬间,伍乐婷想起了很多——路易十六和路易十八、麦考密克医生、华莱士、蒙娜丽莎、建造金字塔的神人…她还想起了狄农胸前的“希望蓝钻”——上帝啊,难道这些人,都是这个实验体曾经重生的对象?而守候在他们身边的——比如达?芬奇——难道就是执行者之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凌迪看着伍乐婷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没错,狄农跟你讲的那些故事,显然不是他瞎编的,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伍乐婷说道:“这个实验体重生到了现在,就是狄农。但是,他恐怕不是真心想当实验体的吧?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要求我把他的头带走,然后销毁?这不就是想结束这一切吗?”

“没错。”凌迪承认道,“这个实验体,一开始是很愿意配合这项试验的。但是随着重生次数的增加,若干年之后,也许他感到厌倦,或者活累了。他期待能像普通人那样,彻底地死去,而不会再次从另一个陌生的身体里醒来。所以,他才会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你这个执行者,却不能遂他的心愿。你必须将这个试验继续下去。”

凌迪站了起来,走到伍乐婷面前。“我问你,假如你是被托付的执行者,难道你会让这个存在了上万年的奇迹,终结在自己手里吗?”

伍乐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凌迪望着昏睡在地上的院长。“可能你已经猜到了,葛院长就是预定的下一个重生对象。”

“这是你选定的吗?”

“不。”凌迪摇头道,“葛院长年轻时,曾经是狄老的一个学生,和狄老关系很好。他和你一样,听过狄老讲的那些故事。他非常聪明,意识到这些故事不可能是瞎编的,而是狄老通过某种神奇的途径获知的。”

“所以他从狄老口中套出了关于‘记忆移植’的秘密?”

“不,狄农对他的信任还没到这种程度。实际上,‘活’了这么久的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了。”说到这里,凌迪饶有兴趣地望着伍乐婷。“除了你。他竟然拜托你帮这样的忙,足见他有多相信你。这真是难得。”

伍乐婷缄口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么葛院长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你想不出来吗?”凌迪有些奇怪地说,“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凌迪吁了口气。“作为隐藏在狄农身边的执行者,我一直在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在他的身边挑选合适的重生对象。葛院长是这么多年来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他自己也非常愿意。因为,一旦他的记忆和狄农的记忆融合到一起,就意味着,他也成为了‘永生’的一部分。所以…”

“所以他利用这家临终关怀医院把狄农秘密地软禁起来。而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伍乐婷愤慨地说,“对于每一个新来照顾狄农的女孩——先由院长告知,狄农有精神病;然后,你在每一个人面前,都装成是新来的医生,实际上是在暗中监视。”

“没错,就是你说的这样。”凌迪盯着伍乐婷,“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伍乐婷和他对视着。

“我是在选择下一个‘执行者’。”凌迪俯下身来,贴近伍乐婷的脸,凝视着她。“而我找到了。这个人就是你。”

二十一

伍乐婷惊愕不已。“…什么?”凌迪说:“我一直试图在这些负责照顾狄农的女孩中,选定一个可以接班的执行者。但是很可惜,之前那些女孩,都是些平庸之辈。而你不同——通过这两个月和你的接触,我发现你是一个善于思考、并且具有钻研精神的女孩。你对于狄农跟你讲的那些故事,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只是当成笑话或疯话。你对未知事物,具有一种严谨和执着的态度,这些都符合一个科研者——也就是执行者的条件。”

伍乐婷呆呆地望着凌迪,突然想起,以前他也这样夸奖过自己。

看见伍乐婷有些动容了,凌迪继续劝说道:“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历史上一些著名的伟人和科学家,都曾经担当过执行者——比如你知道的达?芬奇。想想看吧,伍乐婷,人类历史上最长久而伟大的一个实验,你就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你和达?芬奇在进行同一个实验——这难道不是一个莫大的光荣吗?”

伍乐婷看着凌迪。“这就是你把这一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我的理由吗?”

“是的。”凌迪望着她。“那么,告诉我,你愿意吗?”

伍乐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葛院长。“那他怎么办?”

“他是重生对象啊。但他和我想的不同,他没有意识到你是个人才。所以刚才他想对你下手的时候,我阻止了他。”

“他刚才到底想把我怎样?”

“令你昏睡。然后让你彻底失忆。”

“怎样令我失忆?”

凌迪晃了晃手中的记忆抽注器。“当然是利用这个。”

“这东西还能让人失忆?”

凌迪说:“让我告诉你原理吧。实际上,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记忆移植法,就是利用这支像针管一样的道具,把它伸进死者头部——后脑勺的某一处特殊位置——然后抽出包含那个人记忆的一部分脑汁,再把脑汁注射到另一个人的头脑里。这样就能完成记忆移植了。”

“这么简单?”伍乐婷感到不可思议。

“对。神奇的亚特兰蒂斯。”

“如果把活人的那一部分脑汁抽出来,这个人就失忆了。”伍乐婷推测道。

“完全正确,你果然具有科研者的天赋。”伍乐婷继续问道:“这么说来,这个试验不是必须等到实验体死亡后,才能进行?那院长为什么要一直等待狄农死亡?”

凌迪回答道。“因为我延续着每一代‘执行者’遵循至今的原则——必须等实验体自然死亡后,才能进行记忆移植,不能人为提前。所以院长只能等待。”

伍乐婷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好了,现在我已经解答了你所有的疑问。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愿不愿意当下一代的‘执行者’。”凌迪说,“如果你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你怎样进行记忆移植。”

伍乐婷垂下眼帘,抿着嘴唇思考了许久,抬头说道:“好吧,凌医生,我被你说服了。我愿意。”

“太好了。”凌迪欣喜地说。“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行。”

伍乐婷说:“时间已经过了12个小时,还来得及吗?”

“没问题,24小时以内都不晚。”

说完,凌迪缓步走到茶几旁,然后回过头对伍乐婷说:“过来吧。”

伍乐婷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将皮包的拉链拉开,那颗头颅的后脑勺正好对着外面。她说:“就这样进行,可以吗?别把这颗头拿出来,我…有点害怕。”

“你可是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呀。”凌迪笑了一下。“好吧,就这样。”

凌迪坐在伍乐婷旁边说道:“我指导你怎样进行脑汁的抽注,你来操作。”

伍乐婷显得有些紧张:“我从没试过,你就直接让我来操作?”

“相信我。更要相信亚特兰蒂斯人的智慧。这个方法真的很简单,而且易于操作。不然的话,这么多代的执行者,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失误过?”

伍乐婷点了下头。凌迪开始教她:“你用手按住这颗头的后颈窝,找到了吗?”

伍乐婷用手摸索着头颅。“好了,找到了。”

“对,就是这个地方。”凌迪把手中的记忆抽注器递给伍乐婷。“你把它从后颈窝插进去。”

伍乐婷拿着抽注器,不敢下手。“从哪个角度插进去?”

“随便哪个角度都可以。”

伍乐婷皱起眉头。“这样可以吗?”

“我说了,相信我。”

伍乐婷小心地试着把细长的针管插进后颈窝。

“好了,”凌迪进一步指导,“现在,你慢慢地、上下左右地移动抽注器,就像是用针管在脑部寻找什么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伍乐婷问。

凌迪向她解释。“知道吗?这个记忆抽注器和普通注射器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它插进去的针管具有识别‘记忆脑汁’和‘普通脑汁’的作用。当针管探寻到‘记忆脑汁’后,你现在握着的抽注器尾部,就会发出提示性的黄色亮光。这时候,你就像使用普通注射器那样,把这一部分的脑汁抽出来就行了。抽完之后,亮光就会消失——你听懂了吧?”

伍乐婷震惊地点着头。“真是太神奇了——之后注射到另一个人头部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方法吧?”

“你非常聪明,就是这样。做吧。”

伍乐婷按照凌迪说的那样,小心地移动着抽注器,仔细探寻着。但是五分钟过去了,尾部并没有亮起黄光。

“怪了,我进行记忆移植的时候,几乎不到半分钟就亮起黄光了。”凌迪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蒙蒙汗。“怎么还没找到?”

伍乐婷说:“会不会是我的操作有误?”

“不,”凌迪摇头道,“我一直看着的,你的操作完全正确。”

伍乐婷说:“要不,你来试试吧。”

凌迪接过她手里的记忆抽注器,小心地探寻着,全神贯注。

这时,一支针管插进了他脖子上的动脉血管,他就像刚才的葛院长那样,毫无防备。

“啊!”凌迪惊呼一声,调转头来看着伍乐婷,这种超强麻醉剂的药效令他瞬间就意识不清了。“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背着我走到茶几旁的时候,我就把院长手中的这支注射器悄悄拾起来了。”伍乐婷冷冷地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狄农是我的父亲,你做梦也没想到吧?”

后面的话,凌迪大概已经听不到了,他倒在了沙发上。

伍乐婷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了一分钟。接下来,该处理房间里这两个昏迷的男人了。

她将茶几上的深色皮包完全打开,把里面的“人头”拿了出来——这是她早上花了500元在美发店买的仿真人头。

还好我多长了个心眼。伍乐婷在心中庆幸。这个凌迪果然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她将假人头上的记忆抽注器拔了出来,然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放着狄农的头颅。

伍乐婷看着这颗头颅,忽然间,黯然泪下。

狄老,我知道你写在那本书后面的几个字符——也就是蒙娜丽莎眼中隐藏着的字符是什么意思了。

α、δ、?、τ、ν、α、λ、τ、α——把这些字符反过来排列,将组成一个希腊文的单词——Ατλαντ?δα。

亚特兰蒂斯人。

狄老,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但我该怎么做呢?

你能告诉我吗?

二十二结局

一个星期后。

餐桌上,摆着红酒和美味佳肴。这是一套新租的房子,比原来那套单间大多了。因为有两个人要在这里居住。

伍乐婷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各坐在餐桌的两边。他们微笑着碰了碰酒杯。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伍乐婷说。

“是的,庆祝我们的重逢。”说话的人,是“凌迪”。

“尝尝我的手艺吧。”伍乐婷说。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凌迪”用餐刀和叉子切割盘子里的牛排,送了一块到嘴里。“嗯,真不错,肉很嫩,味道也恰到好处。乐婷,我真不知道你的西餐竟然做得这么棒。”

伍乐婷笑着说:“我在没读医学院之前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西餐大厨呢。”

“西餐界的重大损失。”“凌迪”咀嚼着一大块肉汁丰富的牛肉。

“你喜欢吃就好,狄老…啊,爸爸。”

“凌迪”停下吃东西,和蔼地望着伍乐婷。“乐婷,我跟你说过的呀,不用叫我爸爸。我现在在凌迪的身体里——实际上之前的‘狄农’,也不是你的父亲。”

“我知道…但是,你的记忆里,有我的父亲呀。”伍乐婷说,“况且,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实在太特别了,我该怎么叫你呢?”

“既然你都习惯了,就还是叫我‘狄老’吧。我也希望你一直把我当做狄农。”

伍乐婷抿着嘴笑了一下。“好吧。”

狄农感叹道:“真没想到,我还是再一次‘重生’了。”

“但这次重生和以往不同,你的脑子里没有凌迪的记忆。你就是原来那个我熟悉的狄农。”

“你用抽注器先把凌迪的记忆脑汁抽出来,丢掉了——对葛力(葛院长)也是。然后,你才把我脑子里的记忆移植到一片空白的凌迪身上。”狄农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乐婷?”

伍乐婷神色黯然地说:“我恨他们,不想保留他们的记忆。他们欺骗和利用了我——还有你,他们把你软禁在那里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