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没怎么样啊?”
“你阿母还时常入宫吗?”
“当然啦。”
“那她有没有提起圣上的情况?比如说,圣体安康与否?或者……”段成式思忖着道,“性格是否有什么变化?”
郭浣被问糊涂了:“性格变化?没听说啊。只听说最近越发暴躁了,动不动就要砍人的脑袋,连韩夫子都差点儿被问斩咯。哎,其实也没真杀了谁。圣上就是这样,脾气发完也就好了。至于圣躬嘛……你知道的。”他用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做出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比画着往嘴里一送,又朝段成式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行了。”段成式说,“你要我帮忙的这件事,我得再想想。明天你看完佛骨,就去东市的老地方等着,咱们在那儿碰头。”
郭浣心满意足地走了,段成式又把自己关进房中。他仰面躺到榻上,但只要一闭起眼睛,那个可怕的夜晚便扑入脑海之中,赶也赶不走——
就在五天前,为了追赶一头负伤的山猪,他们纵马奔入了骊山的最深处。
严冬的天黑得特别快,当山猪终于被矛刺穿脖子,倒地不起时,密林中已经暗得辨不出路径了。因为有多次骊山围猎的经验,所以大家并不慌张。扈卫点起火把,围护着猎手和猎物,由猎犬带头向山腰处奔去。
密林豁然而开,月光照在一整片绵亘起伏的宫阙上。犬吠声声中,还能听到泉水汩汩流动。这里便是他们夜猎骊山的宿营地——华清宫。
骊山入口处有龙武卫驻防,不过段成式他们都是贵胄子弟,特许入禁苑围猎。
宫阙已凋蔽了数十载,曾经飘逸过杨贵妃体香的汤池中长满了青苔,断壁残垣间遍布蛛网,唯有脉脉温泉依旧流淌着。寒夜的深山中,只有此地能保证他们不挨冻。夜猎时在华清宫宿营,正是段成式的主意。
在温泉边的宫墙下面搭起帐篷,众人说笑着分吃了烤野猪肉,便各自倒头睡去。
火堆“噼啪”作响,衬出山野的寂静。
待众人都睡熟之后,段成式悄悄钻出帐篷,沿着宫墙小跑起来,很快便找到一处缺口翻了进去。
举目尽是殿宇楼台的黑影,段成式循着流动的温泉前行。在早已死亡的宫阙中,尚有活着的泉水,又在滴水成冰的冬季里,这一切多么像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不知走了多远,段成式听到前方传来吟咏之声:“玉碗盛残露,银灯点旧纱。蜀王无近信,泉上有芹芽。”
一座石亭立于温泉上,月光照得亭中之人遍体霜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见到段成式,他先咳了几声,方招呼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年关已至,这是今冬的最后一次行猎。再入骊山,就要等来年开春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约得巧了。”
“是很巧。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你我都见不到面。”
“那就抓紧时间吧。”那人举起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得委屈段郎一下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马车一路颠簸,忽上忽下,好像始终盘走在山道上。起初段成式还试着计算时间,又想凭听觉判断路径,但很快发现均是徒劳。渐渐地,他对方位和时间都失去了把握,只觉得全身骨节都快颠散架了,周遭变得越来越冷,就连对面不时发出的咳嗽声也听不见了……恐惧感油然而生。
段成式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去扯头套。
“段郎!”五根冰凉的手指牢牢扼住段成式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我、我以为你不在了,想找你……”
“段郎说笑了。马车行进之中,我又能去哪里,不过是打了个盹。”
段成式咽了口唾沫:“还有多远?”
“不远了。”他的语气中充满嘲讽,“请段郎少安毋躁,小睡片刻便是。到时,我自会叫你。”
段成式只得乖乖坐稳。马车仍然走个不停,眼睛不管睁着还是闭着,看到的永远是漆黑一团。段成式终于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已经睡去了……
所以此后见到的人,以及听到的故事,会不会就是一场噩梦呢?
段成式一骨碌翻身坐起,盯住案上写满字的纸。从头至尾再读一遍,他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不,这么生动的细节,这么诡异的气氛,还有这么恐怖的情节,绝不可能是从一场梦中获得的。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辛公平那副奇怪的嘶哑嗓音、殿堂中阴冷刺骨的穿堂风,以及风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段成式提起笔,努力定一定神,在纸上写下五个字——《辛公平上仙》。
只要起好名字,这个故事就正式成为段成式笔记中的一则了。志怪笔记,是段成式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大事。他四处搜罗打听,收集各种怪、力、乱、神的故事,再将它们加工整理后写下来。截至今日,笔记中的故事已经超过了一百则。最近的一则故事,就是《辛公平上仙》。
正是这则《辛公平上仙》的故事,却仿佛让段成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他甚至觉得,就连自己也变成了这则黑暗故事的一部分。
段成式完全不记得后来是如何返回营地的。
当他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业已熄灭的火堆旁,全身都冻得僵硬了。他支撑着爬进帐篷,同帐篷的郭浣惊醒了,段成式让他帮忙撒谎掩盖,随即便烧得神志不清了。
段成式在家里躺了两天才恢复过来。开春前再也不可能去骊山了。待到开春之后,骊山将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华清宫的废墟中,盛开的野花和滋生的杂草将铺天盖地蔓延开来,把最后一丝残存的痕迹都抹去。
难道辛公平和他所讲的“鬼故事”,从此就只存在于段成式的笔记中了吗?
可是不对啊!
段成式盯着自己的笔记——什么鬼故事,这里记叙的分明是一件血腥的弑君凶案!匕首、寒光、从碧玉舆上不停滴下的鲜血……说得还不够直白吗?
可问题是,皇帝好好地活在大明宫里呢。难道这个自称辛公平的人是在胡说八道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弑君之罪株连九族,散布弑君的谣言同样是死罪。此人费尽心机地讲这样一个可怕的故事给段成式听,到底居心何在?
假如弑君之事不实,那么这会不会是一个预言、警示,甚至诅咒呢?
段成式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论是预言、警示,还是诅咒,自己是不是都应该采取一些行动?要不要设法让皇帝知道,他的生命可能正受到威胁?
怎么做呢?把《辛公平上仙》的故事讲给父亲听,请他转达皇帝?
段成式摇头苦笑。前不久,皇帝才因为韩愈在《谏佛骨表》中说了几句佞佛早死的话,就差点把这个耿直的夫子给斩了,难道自己还想害了父亲不成?
而且段成式觉得,假如父亲听了这个故事,不仅不会上达天听,反而会认为儿子彻头彻尾地疯了,说不定从此连家门都不让自己出了。
仆人在外面敲门,请小郎君去前堂用晚饭。段成式忙把写着《辛公平上仙》的手稿塞到一大堆字纸下面,便匆匆离开了。
再回房已近亥时,仆人早在暖阁中点起熏笼,屋里温煦如春,馨香阵阵。段成式惬意地靠到榻上,拿起郭浣送来的飞天大盗案卷翻看,却怎么也没法集中精神,看了半天仍不知所云。其实郭浣想得没错,段成式本应对飞天大盗特别热衷的,只是现在……段成式懊丧地扔下案卷,还是忍不住从纸堆里把《辛公平上仙》掏了出来。
再一遍读罢,段成式的感触却变了。
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在上仙的整个过程中,除了辛公平和王臻这干迎驾者,其他人都神志不清,像是被下了咒语,又像是在梦中游荡。唯独皇帝本人,不仅认出了迎驾的阴兵阴将,而且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来到自己面前,并任由其夺去了性命。自始至终,他都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所以,他肯定害怕极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他也肯定孤独极了,因为满殿的侍卫、奴婢和臣子,却没有一个能够保护他。
在最初的恐惧之余,段成式从《辛公平上仙》的故事里,又悟出了深深的无奈和刻骨的悲哀。
段成式还是头一次认识到,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并非死亡,而是不得不独自面对死亡,身边却连一个可以倾诉、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
3
韩湘被晨钟声吵醒。
他从书案上抬起沉甸甸的脑袋,窗纸上泛着朦胧的晨光,屋中依旧黑黢黢的。蜡烛早就灭了,青瓷烛台上结了一堆厚厚的烛泪,像座红色的玛瑙山。
韩湘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回忆起昨夜的情景。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那个名叫李复言的门客亦踪迹皆无,想必早就离开了。
烛台边还搁着那首《华山女》,韩湘拿起来重读一遍,昨夜的惊喜却转为惆怅——知道裴玄静在宫中又如何?自己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院墙外,人声越来越嘈杂。百姓们一大早就赶去朱雀大街占位子,准备迎佛骨了。
元和十四年正月十二日,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指骨舍利,自法门寺迎入帝都长安。
从凤翔到长安有将近三百里的路程。佛骨拂晓离开法门寺,到达长安城外时已过了午时。当绵延数里的仪仗远远出现在官道尽头时,长安城内外都沸腾起来。从日出起就等候在大道两旁,已经虔诚跪拜了几个时辰的人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纷纷呼号叩首,泪流满面,不少人甚至号啕大哭起来。
禁军卫队和佛门护法组成的仪仗队,拥护着一座金辇缓缓穿过长安正南面的明德门。供奉佛骨的七宝塔在金辇上熠熠放光,长安城中三千街鼓齐声鸣响,香烛的烟火升腾九天。朱雀大街的两侧,充塞着宝帐和香舆,几乎水泄不通。五彩的旗幡之间,拥挤着不计其数顶礼膜拜的人头。金辇所过之处,有人焚顶烧指,有人解衣散钱,行迹几近癫狂,周围的人们却丝毫不以为异,反而争先恐后,竞相效仿。
及到夜幕快要降临时,佛骨才算走完了一整条朱雀大街。由朱雀门进入天街,再由天街经过丹凤门入大明宫。接下去的三天里,佛骨将在禁中接受皇家的供养。正月十五日上元节后,再送入长安各大寺庙,以供民众参拜敬奉。
靖安坊位于朱雀大街的东侧,位置差不多正好在南北向的大街中段,所以佛骨一个多时辰前就经过了。围观的人们陆续散去,也有些继续跟着佛骨向北而去。更有不少人还留在原地,朝着大明宫的方向三跪九叩。龙首原上暮色低沉,重重宫阙在烟云深处露出朦胧的身影,宛若九天仙境,如梦似幻。
这就完了吗?
韩湘兴味索然地朝韩府走去。在这一整天里,他看够了百姓们礼拜佛骨时的疯狂,只觉滋味难言。想不到民众的心中竟埋藏着如许悲苦。那些自内心迸流而出的眼泪,究竟是对死的恐惧,还是对生的绝望?究竟是因为信,还是因为惑?
叔公肯定是不愿亲眼目睹这番“盛况”,所以才非要赶在佛骨入京前离开吧。但直到现在,对于韩愈所强调的祸端,韩湘仍然毫无头绪。
因为人群都聚集去了朱雀大街,靖安坊中倒比平日更清净。韩湘只顾埋头走路,快到韩府门外时,冷不丁撞上一个人。
“是你?”
因缘际会,当初裴玄静破解《璇玑图》一案时,韩湘和段成式曾碰过几面。那时在韩湘看来,段成式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不怎么放在眼里。一晃两年多过去了。今日一见,段成式的个头蹿了不少,人也壮实了,唇上还长出了淡淡的黑色绒毛。因是新年佳节里,段成式穿着一身大红的圆领袍,头顶进贤冠,腰束金粟带,俨然已是一位蜂腰鹤背、俊秀挺拔的少年郎君了。
韩湘不禁露出微笑,段成式也认出了韩湘,连忙与他见礼。
寒暄几句后,韩湘随口问:“段郎也去看佛骨了吗?”
“没有。”
韩湘颇感意外,这可不太像以好奇心闻名的段成式。
段成式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刚从家里出来。”
“哦。”韩湘恍然想起:段府,也就是当初的武元衡宰相府,与韩府同在靖安坊中,离得不算远。韩愈的宅子是三年前升官后才买的,韩湘总共没住过几天,所以对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
他正琢磨着,突听段成式在问:“韩郎,贵府这些天有没有失窃?”
“失窃?”韩湘讶异,“何来此问?”
“韩郎刚回京城,大概还没听说飞天大盗吧?”
“倒是听看家的仆人提起过。我以为他是夸大其词。怎么,还当真有这么一位飞檐走壁的大盗?”
段成式说:“是啊,都闹腾了大半个月了,传得沸沸扬扬的,什么说法都有。我想着韩夫子阖家离开京城,府中空虚,故而特意提醒韩郎一句。”
“多谢段郎好意。”韩湘答道,“不过叔公向来清贫,家中仅有的一些贵重之物,这次也都随身带走了。飞天大盗要是真来府里行窃,恐怕要失望咯。”说着自己也笑了出来。
段成式却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一定。夫子的笔墨才是最值钱的,若是碰上有见识的盗贼,还真不好说呢。况且……”顿了顿,又道,“听说这飞天大盗蹊跷得很,从来不偷金银财宝。”
韩湘奇道:“那他偷什么呀?”
“他偷……”段成式突然又住了口,机灵的目光在韩湘脸上转了个圈,笑问,“韩郎,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我?”韩湘将两手一摊,“我现在长安孤身一人,能有什么事啊?”
“韩郎若是没有别的安排,我请韩郎去吃酒。”
他说得这般潇洒,听在韩湘的耳朵里,却还是故作大人的口吻。韩湘正在忍俊不禁,心中突然一动——裴玄静。
昨夜的新发现还没有机会证实,段成式会不会知道她的一些近况呢?很有可能,毕竟他的外祖父是武元衡,而他的父亲段文昌也正受到皇帝的重用。
“恭敬不如从命,”韩湘冲段成式一抱拳,“那我就先谢过段郎了。”
刻把钟后,韩湘随段成式骑马来到东市的一处酒肆——荟萃楼。
新年节庆期间的特例,东市在暮鼓后继续开放,酒肆饭铺均张灯结彩,客人川流不息,一直要经营到子时方休。
荟萃楼中红毡铺地,赤橙黄绿紫的五色彩锦从三楼中庭一直悬下,宫灯和明烛交相辉映,渲染出一派烈火烹油般的喜庆气氛。
韩湘记得皇帝下过旨,要求长安百姓在奉迎佛骨的当天禁酒茹素。但此刻荟萃楼中酒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似乎并没有人把圣令当回事。
段成式熟门熟路地把韩湘带上三楼。与下面两层敞开式的大堂不同,这一层楼上全是一个个的雅间,彼此以雕花木扇分隔开。每个雅间的门前垂着织锦的帷帘,还设有一座彩绘的竖屏挡住外人视线,使雅间内部更加优雅私密。
一路走过,韩湘见一扇扇的竖屏上有的画着簪花侍女,有的画着青绿山水,笔法都相当不错,心中正赞叹着,段成式在最靠里的雅间门前站住了。
他将右手一抬,声音中带着自豪:“请韩郎入我的鬼花间。”
鬼花间?
韩湘还没来及问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便惊讶地看到,这个雅间门前的竖屏上只蒙着一张雪白的素纸,素纸上用黑墨画着一朵盛开的鲜花,花芯中央还画有类似人的五官,好像正在展颜微笑。图画得挺稚嫩,与其他雅间门前的屏画技巧不可同日而语,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诡谲之美。画旁题着一行小字:“鬼花不语,频笑辄坠。”
段成式在韩湘的身边轻声说:“我听大食的客商说起,在大食西南两千里,另有一国。该国的山谷里生有异树,枝上开花形似人面。当有人经过向花问路时,花上的人面会露出微笑,笑而不语。笑着笑着,花便凋落了。”他抬起头,也露出微笑,“是我自己给这种花起名叫鬼花,并把它画在我的包间前面的,让它笑对所有进来的人。”
韩湘听得诧异,又觉这故事中有种让人莫名触动的地方,正要开口,一个人影从鬼花竖屏后面蹦了出来:“段成式,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了你好久……”他突然看见韩湘,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韩郎请进吧!”
段成式请韩湘进雅间坐下后,才为他与郭浣引见。韩湘早就听说过郭浣的家世,今日一见倒也憨实可爱,只是浑身上下穿戴得太过奢华,再加上圆滚滚的身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珠光宝气的大粽子。
好在郭浣心性大方,见韩湘是段成式介绍来的,便立即当作知交好友一般对待,毫无顾忌地大说大笑起来。
三人畅饮了一轮,韩湘感叹:“素来只知有山海间、水云间,今日段郎的鬼花间,当真让韩某大开眼界啊。”
郭浣说:“这可是段成式的常年包间,所以非要起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常年包间?”韩湘打量段成式,“却是为何?”
“因为段成式要收集鬼故事,又怕在家里被他老爹教训,故而躲到荟萃楼里来干这个勾当。”郭浣笑得前仰后合。
段成式瞪了他一眼,对韩湘解释道:“荟萃楼中有来往各地的商人,还有许多异域客商,他们的故事最多最奇,所以我就在此包了个雅间,拜托酒楼的掌柜伙计告诉客人们,如有关妖魔鬼怪的奇闻异事,就约到鬼花间来说给我听。嗯,我都会付酬劳的,一个故事一百钱。”
段成式说得格外认真,韩湘却只想笑,心中对这少年的好感陡然又增多了几分。
段成式自豪地说:“我已经收集了一年多了。而今鬼花间的名声在外,就算不是荟萃楼的客人,有好故事的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好个鬼花间,”韩湘高高地举起酒杯,“当浮一大白!”
又饮了几杯,郭浣小心翼翼地问段成式:“那事儿你琢磨过了吗?”
段成式道:“你先跟韩郎说一说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