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安史之乱后,唐肃宗李亨即位,唐玄宗李隆基成为太上皇,回到长安后,居住在兴庆宫。李隆基未当皇帝前,与兄弟五人住在隆庆池北面,号称五王宅。后来李隆基当上了皇帝,其兄弟认识到自己继续住在皇上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是不合适的,就将他们的住所献出,建起了兴庆宫。兴庆宫在大明宫之南,因而被称作“南内”,同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并立为“三内”。兴庆宫建成后,李隆基正式迁到兴庆宫起居办公。为方便皇帝出行,沿兴庆宫东墙还专门修建了秘密通道,就是所谓的夹城复道。夹城从大明宫开始,沿长安城的东城垣到达兴庆宫,再由兴庆宫通向曲江芙蓉园。大诗人杜甫《秋兴》诗中有“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一句,说的就是这条夹城。

明朝也有南内,位于太庙[17]以西,名崇质宫,位置与兴庆宫相仿,但规制不能与其相比。“崇质”二字,顾名思义,可知是以质朴为尚,因是粉墙黑瓦,民间称之为“黑瓦厂”。明景帝朱祁钰经过反复考虑,便决定将兄长安排在崇质宫。

住处解决了,在迎接太上皇回朝的礼仪上,明景帝朱祁钰与大臣又产生了矛盾。礼部尚书胡濙拟定的流程是:胡濙主持仪礼,首先由锦衣卫具全副銮驾,迎候于居庸关外;入关至龙虎台,礼部陈奏仪节;文武百官迎于土城外;至德胜门外的团营教场,诸将迎接;但大驾不入德胜门而入东面的安定门;至东安门内、面南设座,景泰帝谒见,百官朝见;最后迎入南城大内。

朱祁钰却认为仪礼过重,应该从简,派兴安传旨:“以一轿二马迎于居庸关外,到安定门后再换法驾。其他准如所奏。”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朱祁钰担心明英宗朱祁镇大张旗鼓地回京,倘若百姓夹道欢呼,百官倡议复位,诸将拥护,直接奉明英宗御午门之上的五凤楼,宣布复统大政,那就麻烦大了。

群臣也明白朱祁钰的私心,但就事论事,奉迎太上皇的礼仪太薄了,不少大臣上书,据理力争。给事中刘福会合同僚,联名上奏。明景帝朱祁钰的批复是:“朕尊大兄为太上皇帝,尊礼无加矣;福等顾云太薄,其意何居?礼部其会官详察之。”含蓄指出刘福居心叵测,大有降罪的意思。

礼部尚书胡濙联合吏部尚书王直等人面见朱祁钰,为刘福解释道:“诸臣实无他意,只不过请皇上加深亲亲之谊而已。”

朱祁钰却回答说:“昨天收到太上皇的信,说奉迎之礼务必从简,朕怎能违背?”

群臣面面相觑,再无话可答。到底有没有收到明英宗的手书,无人得知。

这时候,有个京营千户龚遂荣又冒了出来。他不满明景帝以微薄礼仪迎接兄长,不顾人微言轻,愤然投书给内阁大学士高穀。龚遂荣在书中引经据典,大谈唐肃宗奉迎太上皇唐玄宗的故事,想以此来讽谏明景帝。

至德二年(757年)九月,唐肃宗收复长安后,立即派遣太子太师韦见素到成都奉迎太上皇唐玄宗。十二月,唐玄宗抵达凤翔,唐肃宗发精骑三千人迎驾;十天以后驾抵咸阳,唐肃宗备法驾迎于望贤宫,等唐玄宗御南楼时,唐肃宗在楼下脱卸黄袍,换着紫袍,表示不居皇位,仍在东宫,然后拜叩于楼下。唐玄宗下楼,父子相见,呜咽不胜。唐玄宗索取黄袍,亲自为唐肃宗穿上,唐肃宗磕头固辞。唐玄宗道:“天数人心,都归于你了。能让我安享余年,就是你的孝了。”唐肃宗不得已而接受。

其时,父老群集欢呼,唐肃宗下令撤除警卫,许百姓入禁地,谒见唐玄宗。在望贤宫,唐玄宗不肯居正殿,唐肃宗固请,亲自扶登。进食时,每一样都由唐肃宗亲尝以后,方始进奉唐玄宗。

第二天,由望贤宫出发,唐肃宗牵马奉上皇,亲扶上鞍后,执缰控马。唐玄宗吩咐“不可如此”,唐肃宗才乘马前导,却不敢行在大路正中。唐玄宗非常感动,向左右说道:“我为天子五十年,未足为贵;今天为天子之父,才真是贵了。”

到得长安,自开远门入大明宫,御会元殿慰抚百官;然后拜谒太庙,恸哭久之,方入居大明宫。唐肃宗上表避位,唐玄宗不许,三辞三请,皇位始定。

内阁大学士高穀将龚遂荣书信藏在衣袖中,带入朝中遍示群臣,与吏部尚书王直等人商议对策。礼部尚书胡濙提议直接将此书上呈景帝。都御史王文却认为上意已定,即便递上龚遂荣的书奏,也没有任何用处。而且这封书大有挑拨太上皇和景帝手足感情的嫌疑,搞不好皇帝还要降罪。大学士高穀听到王文“挑拨感情”的话后,立时显得颇为犹豫。

此事被给事中叶盛知道后,大为不平。他赞成礼部尚书胡濙的主张,认为应该将书上交景帝。叶盛当时有个外号叫“叶少保”。每当朝议时,他总是第一个发言,当时只有于谦于少保在群臣中具此威望。叶盛如此争先恐后,有人不高兴地讥讽说:“莫非他也是少保?”

叶盛便因此得了个“叶少保”的外号,他敢于任事、直言无忌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以叶盛的个性,知道龚遂荣投书一事后,当然要上书向景帝上陈这件事。

另一名给事中林聪也不满高穀、胡濙、王直三人态度软弱,竟然被王文一言恐吓,紧跟着叶盛上书,弹劾高穀、胡濙、王直三人“皆股肱大臣,有闻必告,不宜偶语窃议”,要求皇帝降旨切责。

这样一来,事情就彻底闹大了,想瞒都瞒不住了。景帝朱祁钰特地派人来索要龚遂荣的上书,看后大怒道:“龚遂荣何人,敢议朝廷得失!”立即下令逮捕龚遂荣,下狱坐罪。于是,群臣再无人敢多说迎接太上皇礼仪之事。

之后,朱祁钰派太常少卿许彬到宣府,翰林院侍读商辂率一轿二马到居庸关迎太上皇回京。

许彬字道中,宁阳[18]人。自小勤奋好学,被称为“学痴”,与当地才子王贤齐名。永乐十三年(1415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正统末,累迁太常少卿,兼翰林待诏,提督四夷馆。他被景帝朱祁钰选中,并不是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正是因为他平庸无奇。

商辂字弘载,淳安[19]人。举乡试第一。正统十年(1445年)会试、殿试皆第一,即所谓的“连中三元”。终明一世,三元都是第一的人,只有商辂一人[20]。即便是在整个中国科举史上,三元第一也是极为罕见的现象。其人仪表美好魁伟,英宗皇帝很喜欢他,曾亲自选拔为展书官。

许彬一行在宣府见到了英宗朱祁镇。一番礼节后,许彬按照英宗的授意,写了几篇文章,其中包括罪己诏和祭文。祭文是为了祭奠土木堡阵亡的官军,写得悲壮苍凉,颇有气势。最关键的是,许彬揣度英宗的心思,在文中隐有为王振开脱之意。虽然王振已成为千夫所指的“国贼”,但英宗对王振的复杂感情,决非一言一语所能说清。许彬巧妙地迎合了上意,因此文极得朱祁镇欢心。

景泰元年(1450年)八月十五日,又是一个中秋节,当了整整一年俘虏的英宗朱祁镇到达北京,一轿二马悄然进入安定门。路人漠然注视,不知轿内坐的竟是北狩一年的太上皇。

朱祁镇在安定门换上“法驾”,由安定门到东安门。百官于东安门外迎接,景帝朱祁钰于东安门下辇迎接,朱祁镇下轿答礼。兄弟二人嘘寒问暖,彼此谦让了一番。经过了这一形式上的礼节,朱祁镇“驾入南宫”,正式开始了太上皇的生活。

刚开始,朱祁镇尚能为终于平安归来而庆幸。当他看到才二十岁出头的钱皇后为他哭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时,感动万分。但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很快就被政治上的失意冲淡了,朱祁镇发现他这个太上皇与囚徒无异,被禁锢在南内,不得出入,完全失去了行动自由。

在中国历史上,中原王朝君主被少数民族政权俘去,又无条件地被释放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堪称明朝外交史上的一大胜利,也是在兵部尚书于谦领导下,明朝军民坚持抗战的结果。也先送还英宗后,恢复了与明朝的互市贸易,依旧例派遣贡使。

而对于迎回英宗的大功臣杨善,在论功行赏的问题上,明廷中大起争议。当时举朝上下都认为杨善所建是不世奇功,应该封爵,赐丹书铁券,享受一个臣子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但景帝朱祁钰只命杨善以礼部左侍郎迁左都御史,仍掌鸿胪寺事;校尉袁彬授为锦衣卫试用百户;哈铭亦授为锦衣卫试用百户,着改名为杨铭。

如此薄待功臣,私心昭然若揭。显然,新皇帝并不希望兄长回来,所以,出力营救兄长回来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功臣。

满朝文武都为杨善和袁彬不平。袁彬与英宗关系亲密,事先已经入宫拜见英宗及孙太后,得了英宗亲信宦官金英的嘱咐和提醒,心中早有准备,所以也不以为意,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而为迎回英宗已赔上全部家当的杨善则有更进一步的看法,他认为越是赏薄,越是显得英宗为景帝所忌,越显得他这件大功的盖世之奇。他没有冒昧地改去巴结景帝,而是打算坐等时机,只要等到太子朱见深即位,英宗便成了皇帝的父亲,自然能够重见天日。到那时候,杨家的富贵自然滚滚而来。

可惜事与愿违,杨善看到了远处,却看不到更高处。明景帝在迎接英宗回朝一事上取得重大胜利后,已领悟到臣民不过是皇权下的蝼蚁,匍匐活命,仰望求生,对天子有本能的畏惧,卑贱得不足一提。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于是,废英宗之子、立己子为太子,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景泰二年(1451年)七月,明景帝朱祁钰宠爱的妃子杭妃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朱见济。此时英宗朱祁镇虽然被软禁在南宫,不能踏出宫门一步,形若囚徒,但名义上的太子依旧是英宗的儿子朱见深,朱祁钰对此自然不甘心。从儿子朱见济落地的时候开始,他便处心积虑地开始了易立太子的计划。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临死前,在遗训中规定了大明皇位继承制度:即嫡长继承制,太子立嫡,无嫡立长。在皇帝无子的情况下,可以兄终弟及。

皇位嫡长子继承制源于西周时期周公创制,是周公“制礼作乐”的重要内容。它是在君主多妻制的情况下,根据母亲身份的贵贱尊卑将王子区分为嫡子和庶子,以确立王位继承人的资格,并依照先嫡后庶、先长后幼的顺序,把王位继承人的资格限制、压缩在一个人的范围之内,来保证国家最高权力在一家一姓内部和平过渡。

嫡长子继承制的产生在当时有深刻的历史背景。直接的原因是基于商代的教训。商代的王位继承制度以“兄终弟及”为主,但传弟及尽之后,下面的嗣立者应该是兄之子,还是弟之子呢?理论上应该传位于兄之子,但往往不是如此,弟都希望能传给自己的儿子。因此,“兄终弟及”制度在执行中具有很大的含糊性和不确定性。商朝自中丁以后。“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就与“兄终弟及”制度所造成的紊乱有很大关系。相反,“自康丁以下,四世传子,王室比较安定”。以周公为代表的西周统治者看到了两种继承法的不同治乱后果,为了矫正商朝“兄终弟及”继承制度混乱的弊端,正式创立了嫡长制的继承制度。

嫡长制确立后,为后代王朝所继承,延续为“百王不易之制”。秦汉以后,除了秦朝因短命而亡没有来得及立太子、清朝采取秘密建储制度外,绝大多数王朝都将嫡长制奉为“万世上法”。

但嫡长制在执行过程中既有不可克服的困难,也有人为干扰的因素。

首先谈不可克服的困难。历史上许多皇后往往没有儿子,或者儿子患病早夭,这样,“立嫡”的首要条件得不到保证。举例来说,秦汉两朝共有二十八个皇帝,嫡出者仅三人,东汉皇帝竟无一人嫡出。宋代十八个皇帝中,仅三人嫡出。如此可见,嫡子继位在历代皇帝中的比例很小。这样,在不能立嫡的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推长而立的原则,即在庶出的皇子中选择年纪最大的作为继承人。

其次是人为干扰的因素。皇帝的喜好往往是嫡长制能否实行的重要因素。皇后嫡子即便被立为太子,当皇后年老色衰失宠后,不仅动摇皇后地位,势必连带危及太子地位。比如东汉光武帝刘秀由皇后郭氏而移宠阴丽华,郭氏之子太子刘强只有惶恐让位于阴氏之子刘庄,即后来的汉明帝。唐玄宗王皇后无子,宠妃赵丽妃所生长子李瑛被立为太子。后来,唐玄宗宠爱武惠妃,又想废除太子李瑛,立武惠妃之子为太子,李瑛太子位因而不保。这都是历史上著名的事例。

历史上还常常有各种权贵势力干预其中,如干政的宦官、外戚后妃集团等,常常出于各自的利益干扰嫡长制的实行。唐朝后期,宦官不仅把持朝政,而且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对皇帝废立生杀,自然更谈不上严格实行嫡长子继承制了。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继承并严格遵守了嫡长制。他最早立马皇后所生嫡长子朱标为太子,并延请名儒宋濂等人为太子之师,希望能将朱标培养成为一代明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年仅三十八岁的皇太子朱标英年早逝,史称“懿文太子”。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余,不得不重新考虑皇位的继承问题。他曾想到了皇四子朱棣,因为朱棣性英武,许多地方都与他自己非常相似。但在朝议论的时候,翰林学士刘三吾提出了反对意见:“如立皇四子燕王,那么皇二子秦王、皇三子晋王将立于何地?”

刘三吾的理由依旧就是嫡长子制,因为这三个儿子都是嫡出,按照嫡长子原则,应该立皇二子秦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燕王朱棣。朱元璋觉得有理,不应该乱了礼法,然而,他并不喜欢秦王,于是选立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朱允炆是朱标的第二个儿子,他本来还有个哥哥朱雄英,但很早就死去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因为嫡长孙的身份被立为皇太孙。

立储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但后来又起了变化,皇二子秦王和皇三子晋王先后病死,这样,皇四子燕王朱棣就成了嫡长子。朱元璋偏爱燕王朱棣,有心想改立朱棣为太子。但群臣纷纷反对,理由是:“皇孙世嫡,富于春秋,正位储极,四海系心。”

此时,朱元璋已经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年老力衰,已经没有很多精力,见群臣反对,就此作罢。不料他所喜爱的皇四子朱棣后来还是发动了靖难之役,从侄儿朱允炆手中夺走了皇位。

但朱棣的皇位是夺来的,在皇位继承的合法性上大打折扣,即使当上了皇帝,仍被传统士大夫视为篡位,于是他大挥屠刀,以极其暴虐的手段屠戮建文旧臣,以堵住众人非议的悠悠之口。他后来连年对蒙古用兵,也是希望得到传国玉玺,表明自己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

为了加强正统继位形象,朱棣还大兴土木,修建了大报恩寺和武当山宫观。大报恩寺名义上为纪念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借以让人知道,朱棣是明太祖和马皇后的嫡子,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对于实行嫡长子皇位继承制的明朝来说,这关系到嫡庶问题,进而关系到帝位的合法性问题。而修建武当山宫观则是朱棣假托天命,宣扬自己得了真武帝君的庇佑。武当金殿中供奉着真武帝君的鎏金铜像,披发跣足,形象逼真,据传是按朱棣的相貌和体态铸造。

朱棣夺取皇位后,立太子一事便提上日程,他亦陷入烦恼。按理来说,朱高炽是嫡长子,以前又是燕王世子,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但朱棣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相当的犹豫,他不喜欢朱高炽,更偏爱作战勇猛的第二子朱高煦。朱高煦对兄长的地位也一直虎视眈眈。朱棣却没有违背祖制的勇气,朱高炽最终还是以长子身份被立为太子,由此亦可见嫡长制作为“万世上法”的巨大威慑力。

朱高炽即位为仁宗后,立嫡长子朱瞻基为皇太子。朱瞻基即位为宣宗后,朱祁镇因为是长子,被立为皇太子。朱祁镇开始还只是庶子的身份,后来母亲孙贵妃被立为皇后,也因而成为嫡长子。而英宗朱祁镇被瓦剌俘虏后,异母弟朱祁钰登位为景帝,但他既非嫡子,亦非长子,由此成为明朝历史上第一个以庶子身份即位的皇帝[21]。

明景帝初即帝位时,只是为了形势和国家的需要,但如果朱祁钰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那将是公然对祖宗制度的破坏。因而,朱祁钰一开始也不敢公开表露,先是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发妻皇后汪氏。汪氏是北京本地人氏,其父是中城兵马司指挥汪英,正统十年(1445年)八月册封为郕王妃。景帝登基后,册立汪氏为皇后。汪皇后无子,只生有二女。

出乎意料的是,汪皇后对丈夫的提议持反对意见,她认为如果朱祁钰这样做,会让天下人笑话。朱祁钰不以为然地说:“父死子继,天经地义,谁会笑话。”

汪皇后反问道:“兄未终而弟及,又是什么天经地义?”

朱祁钰大怒,当即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向汪皇后砸去。汪皇后倒是闪开了,但帝后不和的矛盾由此悄悄在宫中流传。这其中,最高兴的人当然要数生下儿子的杭妃了。

朱祁钰立自己儿子的决心已下,但生怕众大臣反对,便先试探司礼监大宦官金英的态度,问金英道:“太子的生日是七月初二吧?”

七月初二其实是景帝儿子朱见济的生日。金英也不是不明白朱祁钰的意思,他曾在危急关头力主立朱祁钰为帝,但在立储这件事上,却是心向太子朱见深,答道:“太子生日是十一月初二。”

朱祁钰下面的话就不便说了,只好默然不答。

既然金英不开窍,朱祁钰便明白地去问心腹宦官王诚、舒良等人的意见。王诚竟然建议朱祁钰去贿赂大臣,朱祁钰欣然采纳。

景泰三年(1452年)正月初十,景帝朱祁钰派宦官兴安到内阁传旨,赐给内阁大学士陈循、高穀、江渊、王一宁、萧镃、商辂等人银百两,金五十两。这是从所未有的事,明眼人已经看出这是朱祁钰在为易储做准备。

然而,朱祁钰登基之时,曾许诺将来传帝位于英宗长子朱见深,并立其为太子,当时诏告天下,人所共知。如今朱祁钰为了私心要改立太子,事关国本,即便是收了皇帝贿赂,明白景帝心意的大臣,也不愿意主动迎合上意。兴安跑前跑后地忙活,满朝文武依然无人上奏提出易储。

这下,朱祁钰着急了。而千里之外的广西,此刻正发生一件灭门血案,谁也想不到,这一起杀人案,竟然由此成为改立太子的契机。

广西思明府的土知府,一直由土官黄家世袭。景泰三年(1452年)正月,土知府黄年老,奏请自己的儿子黄钧袭位。黄同父异母的庶弟黄任都指挥使,谋夺兄长的世职之位,率领儿子黄震及骁悍数千人,化装成贼人模样,半夜杀入土知府,见人就杀,将黄和黄钧都杀死并肢解。碎尸装入两个大缸,埋在后花园。第二天,黄假装才知道惨案,一面悬赏捕凶,一面上书,请以黄震袭位土知府。

但黄的仆人福童发现了奥秘,跑去向巡抚李棠和总兵武毅告状。总兵武毅经过查访,证据确凿,上奏请求将黄革职查办。黄惊慌失措,急忙派千户袁洪到京师行贿,企图保命。

袁洪经过“高人”指点后,急忙赶回广西,向黄面授机宜。于是,黄于千里外给景帝上书,要求易储。疏称:“往年上皇轻身御敌,驾陷北塞,敌人进犯都门,几乎危及社稷,不有皇上,臣民将何归?今已过二年,皇储未建。臣以为,人心易摇,多言难定,争夺之态一萌,则祸乱不息。皇上即循逊让之美,欲全天叙之伦,恐怕事机叵测,反复无常。万一羽翼养成,权势转移,委爱子于他人,寄空名于大宝,阶除之下,变为寇仇,肘腋之间,自相残杀,那时则悔之晚矣。乞皇上与亲信文武大臣密定大计,以统一中外臣民之心,绝觊觎之望。”

景帝朱祁钰正愁没人出头,看到黄的奏书后大喜,说:“万里以外,不料有此忠臣。”不但下旨免除了黄的杀兄之罪,还加官都督同知。随即将黄原书发给礼部,由礼部尚书胡濙主持廷议。

群臣“王直、于谦以下,各相顾眙愕”。户科都给事中李侃、吏科都给事中林聪,及御史朱英三人率先反对。但于谦、王直、胡濙等重臣都不表态。

宦官兴安厉声喝道:“此事今天一定要决定下来。同意的,请署上名字;不同意的,不必署名,但不可以首鼠两端。”掏出一张纸,让群臣署名。

群臣见兴安早有准备,事已至此,大都表示赞同,称“父有天下必传于子,此三代所以享国长久也”。签名首先从内阁开始,内阁大学士陈循、高穀等人事先收过景帝的贿赂,内心有愧,签得都比较干脆。

下面轮到吏部尚书王直,他面有难色,不肯署名。内阁大学士陈循将笔塞到他手里,王直最终还是签了。

下一个便轮到于谦。于谦提起笔的时候,犹豫很久,迟迟不肯下笔,显见他内心的迟疑和波澜,但他最终还是缓缓写上了自己的名字[22]。后面的大臣见素有刚直之名的于谦都签了,自然也都跟着签了。

满朝文武,无论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都署上了名字。这次早有预谋的投票表决几乎是全票通过,只缺一个人的票,吏科都给事中林聪拒绝署名。但林聪也因而付出了代价,他随后被调为春坊司直郎,虽然春坊司直郎是从六品,比他原来的吏科都给事中还高了一品,但却是个闲职,典型的明升暗降。

离开大殿时,群臣表情不一,心中更是各有滋味。林聪深深叹息,不看别人,唯独望着于谦的背影,无限惋惜。

事后,老臣王直顿足长叹:“此何等事,吾辈愧死矣。”显然为在同意改立太子的书上署名懊悔不已。

于谦却没有更多的表示,这与他辅佐景帝即位及力抗瓦剌时的坚决果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事后,于谦也只是用写诗来表达无可奈何的心态:“鬓花斑白带围宽,窃禄无功久旷官。岸帻耻为寒士语,调羹不用腐儒酸。逢人只说还家好,垂老方知济世难。恋恋西湖旧风月,六桥三塔梦中看。”复杂矛盾的心态一览无遗。

不久后,景帝朱祁钰正式下诏,立皇子朱见济为皇太子,改封故太子朱见深为沂王[23],有诏特赦,宫廷宴贺。群臣也因景帝改立太子成功被加官晋级,拿双份俸禄。对此,群臣按惯例推辞,唯于谦再三辞让,显然不以新立太子为荣耀,这多少引起了朱祁钰的不满,他因此逐渐疏远了于谦,始终未让于谦进入内阁。

而唯一一个当廷反对的大臣林聪,也遭到了景帝朱祁钰的报复。林聪字季聪,号见庵,宁德人,正统五年(1440年)进士,史称“直声闻天下”,朝野“莫不望其风采”。朱祁钰改立太子后不久,林聪被诬“专擅选法”,廷议大辟,打入死牢等候处死。

礼部尚书胡濙敬佩林聪的正直,决定救林聪一命,故意称病在家不出。胡濙是礼部尚书,许多公文都需要他的签字。景帝朱祁钰见公务堆积,便派宦官兴安问疾。胡濙道:“老臣本无疾,闻欲杀林聪,殊惊悸耳。”

朱祁钰心愿已经达成,不愿意与胡濙这等老臣结怨,遂诏释林聪,但将他贬为国子学正。

除林聪之外,还有一人因为立太子一事而受到景帝报复。朱祁钰下诏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时,皇后汪氏再三谏阻,义正词严地说:“陛下由监国登基,已算幸遇,千秋万岁后,应把帝统交还皇侄。何况储位已定,诏告天下,如何可以轻易更改呢?”

朱祁钰大怒道:“皇子非你所生,所以你怀妒得很,不令正位青宫。你不闻宣德故例,胡后无出,甘心让位,前车具在,未知取法,反且多来饶舌。”于是废除汪氏皇后位,幽禁于冷宫中,另立太子朱见济生母杭妃为皇后。

被软禁在南内的太上皇朱祁镇听到消息后,心中百般滋味。他在漠北一年,尚能得到瓦剌上下的礼遇,这其中虽然有也先的政治企图,但还算是以礼相待。而他的亲弟弟不但夺了自己的皇位,将他像罪犯一样囚禁在南内,还废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位,彻底绝了他的后望。

此时朱祁镇的处境,不见得比身为瓦剌俘虏时强多少。面对戒备森严的高墙禁卫,他常常陷入苦闷的沉思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是瓦剌,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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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成祖朱棣生母是谁的争论,一直到朱棣夺取皇位后才开始敏感起来,因为明朝实行嫡长子皇位继承制,朱棣生母的问题即关系到嫡庶问题,进而关系到皇位合法性的问题。按照《太祖实录》《太宗(即成祖)实录》以及《明史》等正史的说法,朱棣为明太祖皇后马氏所生,也就是所谓的嫡子。当时马皇后所生的长子朱标、次子朱樉、三子朱棡均已经病死,朱棣已经拥有嫡长子的身份,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因此,生母是马皇后无疑可以最大加强朱棣的正统形象,掩饰他从侄子手中夺取皇位的篡权行为,于是朱棣反复宣称自己“乃父皇太祖高皇帝亲子,母后孝慈高皇后亲生,皇太子亲弟,黍居众王之上”。明朝有本《太常寺志》的书,对孝陵(即明太祖朱元璋陵墓)神位的记载如下:“左一位,淑妃李氏,生懿文太子(朱标)、秦愍王(朱樉)、晋恭王(朱棡)。右一位碽妃,生成祖文皇帝(朱棣)。”太常寺是皇家机构,负责管理祭祀礼乐,因此它的记载绝对有权威性。这种说法实际上就表明马皇后根本就没有儿子,她的三个养子朱标、朱樉、朱棡实际上是淑妃李氏的儿子,而朱棣的生母实为碽妃。而在享殿中,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座位南向,左边淑妃李氏等坐东向西,只有右边的碽妃坐西向东。明人尚左,这说明除马皇后外,碽妃地位高于其他妃嫔,除了因为碽妃是朱棣生母的原因外,实在没有别的解释——朱棣为了皇位考虑,在生母问题上大做文章,称自己是马皇后嫡出,不敢公开承认地位偏低的生母碽妃,只好把硕妃偷偷地供奉在享殿。这原本是个不可张扬的秘密,《太常寺志》后来也没有流传下来,以致明朝文人对这种说法将信将疑,明末清初时,担任南明弘光朝礼部尚书的钱谦益(事迹详见同系列小说《柳如是》)和担任大理寺左丞的李清(著有《三垣笔记》)利用职务之便,在祭祀孝陵的时候悄悄进入孝陵寝殿,发现神位排列果然如此,朱棣并非马皇后嫡出已经一目了然。而朱棣为了掩饰出身而欲盖弥彰的行为也更加证实这点,他曾经两次改修《太祖实录》,删减篡改之处甚多,显然是要将不利于他的证据消除,明人因此有诗写道:“成祖重所生,嫔德莫敢齐。一见异千闻,《实录》安可稽?”朱棣能利用权势删改一切不利于他夺位的史料,但他左右不了国外的史籍。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高丽末期使臣权近一行曾在北平拜谒朱棣,权近著有《奉使录》一书,记录十分详细,其中说:“到燕台驿,进见燕府。先诣典仪所。所官入启,以是日先太后忌日,不受礼。命奉嗣叶鸿伴接到馆。七月十五日也。”先太后显然是指朱棣生母,诗题中明言太后忌日在七月十五日,而马皇后的忌日在八月初十,二者不合,显然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时候,明太祖朱元璋和太子朱标均在世,因此朱棣没有必要掩饰,绝对是可信的。

[2]明代军户是世袭制,一旦列入军籍,世代为军。军丁一旦逃亡、病故、老疾或被虏,就要按军籍所造之册,到该军丁原籍追捕本身或其亲属,以补足原数。除非皇帝特许,否则不可除去兵籍。卫军实行屯田制度,边地军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军二分守城,八分屯种。每个兵丁授田一份,由官府供应耕牛、农具和种子,并按份征粮。而土木堡之变后,京军全军覆没。为保卫京师,明朝廷不得不派人四出募兵以应急,由此,明政府开始大规模推行募兵制,募兵渐成为军队主力。著名的募兵有抗倭名将戚继光的“戚家军”,俞大猷的“俞家军”等。不过募兵需要养兵,耗费极大,募兵愈众,国库日绌。而到了明末,募兵训练废弛,战斗力转弱,并不断发生大面积逃亡事件,终至无法挽救明朝的灭亡。

[3]郭子兴后人郭老舍宣德年间入朝自表身份为历史真事,明宣宗朱瞻基承认其郭氏后人身份,赐钞遣还,并授予冠带奉祀滁阳王。但郭氏一系的出现触犯了原滁阳王守墓人宥氏的利益(免除赋税徭役)。明孝宗弘治年间,宥氏上书揭发郭氏并非郭子兴后人,并引用太祖皇帝朱元璋关于滁阳王无后的话。明廷遂剥夺郭氏奉祀的资格。

[4]张士诚:原名张九四。元末位于江浙一带的义军领袖与地方割据势力之一。出身贫苦,少有膂力,负气任侠,靠贩卖私盐起家。后因受不了盐警欺压,与其弟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及李伯升等十八人率盐丁起兵反元,史称“十八条扁担起义”。袭据高邮(今江苏高邮)后,张士诚自称诚王,僭号大周,建元天祐。他占据东南富庶之地,又深得人心,实力雄厚,时有“(陈)友谅最桀,(张)士诚最富”之说。但其人懦弱,野心谋略远远不及朱元璋,后被朱元璋俘虏。押解至南京后,张士诚道:“天日照尔,不照我而已。”朱元璋怒而将其斩首,时年四十七岁。朱元璋生平恨及张士诚,当上皇帝后,诸多举措都是直接针对张士诚,如将十四万户江南富民迁徙凤阳安置(即前面提过的“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故事);如取民间首富沈万三(其人事迹详见同系列小说《柳如是》)家租簿定额,对江南一带格外加赋,每亩完粮七斗五升,仅苏州便承担了全国12%的税赋;又如将张士诚心腹幕僚高启腰斩(事详见同系列小说《柳如是》)等,均是恨张士诚在江南极得富豪士人之心。又,朱元璋当皇帝后,为了治国,开始重用文人。有武臣心怀嫉妒,告诉皇帝说,文人好挖苦毁谤,不能相信,还举了个例子,说是张士诚原名叫张九四,后来当了王爷,请文人给他重新取个好名字,文人就取了士诚,孟子书上说:士,诚小人也。其实那文人暗骂张士诚是小人,张士诚哪里懂得,给人叫了半辈子小人,到死都不知道,真是可怜。朱元璋听了后,立即去查了《孟子》,果然发现有这句话。以后皇帝疑心变得很重,对文人分外提防,大兴文字狱。

[5]明代盐、茶均是官方垄断商品,行销、征税由户部统一管理。私犯盐、茶是严重罪行。明初安庆公主(马皇后所生)驸马欧阳伦即因私贩茶叶被明太祖朱元璋处死。但由于利润丰厚,民间有不少铤而走险者。

[6]有诸多学者认为,被誉为“黔中第一奇迹”的“红崖天书”即是建文帝朱允炆手迹。红崖天书原名红崖碑,是位于今贵州安顺的一处神秘景观,具体在今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县城东约十五公里晒甲山半山。山上红崖北面的一隅数十平方米的峭壁上,有若干形如钟鼎古籀的符号,似画如字,大者如斗,小者如升,非雕非凿,如篆如隶,布局蹊跷,风格古拙。明代嘉靖年间,贵州人邵元善游览晒甲山后,写下《红崖诗》:“红崖削立一千丈,刻画盘旋非一状。参差时作钟鼎形,腾掷或成走飞象。诸葛曾为此驻兵,至今铜鼓有遗声。即看壁上纷奇诡,图谱浑领尚且盟。”邵元善是当时知名文人,与其兄邵元吉皆文誉一时,红崖天书由此知名于世。此后,学者纷至沓来,专门对红崖天书进行考察研究,掀起一次又一次的破译热潮。清光绪年间,日本领事得丸作藏及旅行家鸟居龙臧不远万里,专程来到晒甲山观摩。二人后将红崖天书摹本带回日本展出,引发强烈震撼,参观者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洪都观经,可云盛也”。法国学者雷相如与费南海尔等也慕名来到晒甲山,由此成为名噪中外的“红崖文化”现象。红崖天书迄今仍是历史未解之谜,1995年3月18日,贵州安顺地区行署悬赏百万破译红崖碑,但并无结果。晒甲山当地自古有许多关于天书的神秘民谣,传闻解开天书,即可获取巨额宝藏。有兴趣的读者,可自去贵州观摩。

[7]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不只是为儿子们取了名字,还制定了后世子孙取名的《二十字定名》规则:“以子孙蕃众,命名虑有重复,乃于东宫诸王世系,各拟二十字为一世。以某字为命名之首,其下一字,则临时定议,以为二名,编入玉牒。至二十世后,复拟续增。”即每个儿子都作为一支,每一支拟定二十字辈分,作为一世,以后则周而复始地循环,意为传之永久。如太子朱标一系为: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又如成祖朱棣一系二十字为: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静、迪、先、猷。名字中的另一个字则临时确定,但也不能随便取,而是要按五行相转。例如,朱棣这个辈分的都属木德,他的儿子朱高炽属火德,孙子朱瞻基属土德,曾孙朱祁镇属金德,玄孙朱见深属水德。可惜的是,朱元璋为子孙们拟定的二十字只用了一半,刚用到“由”字,他所建立的大明王朝就寿终正寝了。

[8]临清:今山东临清,取临近清河之意。历史悠久,自古为战守要地,境内河流纵横,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从其间穿过。明清时,依靠运河漕运成为江北五大商埠之一,繁荣兴盛达五百年之久,有“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南有苏杭,北有临张”之美誉。2006年,被联合国地名专家组认定为中国地名文化遗产——千年古县。

[9]杨俊一生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他跟随父亲杨洪在军中长大,只知道边将权重,不知道朝中言官厉害。喜宁事件后,杨俊仗着父亲杨洪深受朝廷器重,因私人恩怨杖杀了都指挥陶忠。身在京师的杨洪知道后大为恐惧,上奏说儿子轻浮急躁,会误了边关大事,要求儿子随自己在京营中操练。杨洪本意是要保儿子一命,谁知道杨俊刚到京师,言官便上书弹劾杨俊杀都指挥陶忠一事,杨俊被下狱论斩。杨洪想方设法营救。朝廷因用人需要,诏令杨俊跟随杨洪,戴罪立功。但没过几天,杨俊冒领喜宁功一事败露。杨洪也颇有能耐,上下活动,杨俊仅被追夺官爵,真正的功臣江福获得别赏。不久后,杨洪病逝,临死前仍然放心不下儿子杨俊,“请调俊等他镇”。景泰四年(1453年),杨俊任游击将军,奉命送瓦剌使者北归。到了永宁的时候,杨俊喝醉了酒,都指挥姚贵因小过被杖八十。杨俊还欲杀姚贵,被众将士劝住。回朝后,姚贵告发了杨俊。宣府参政叶盛也上奏,认为杨俊曾经在独石败于瓦剌,是败军之将,应当论罪。杨俊自己上书辩护,为了表明自己为朝廷的功劳,还将朝廷所赐敕书封还。哪知道因此又给自己加了一条大罪。言官因此弹劾杨俊跋扈,论罪当斩。刚好这时候杨俊的哥哥杨杰死了,杨母请求放杨俊回家奔丧。因为“杨洪父子兄弟皆佩将印,一门三侯伯。其时称名将者,推杨氏”,朝廷因此动了恻隐之心,免除了杨俊死罪。不久后,杨俊以次子身份继承了父亲杨洪的爵位,重新光耀起来。但杨俊很有些屡教不改,因此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家人告俊盗军储,再论死,输赎还爵。久之,又以阴事告俊。免死夺爵,命其子珍袭”。爵位没有了,丢了官,按理来说,杨俊应该掀不起大浪了。但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土木堡之变后,杨俊负责守永宁、怀来一带。当时也先打着英宗的招牌四处招摇撞骗,杨俊严令将士不得开城门迎接英宗,以免为瓦剌所乘,已经为英宗所记恨。后来英宗归国,杨俊预料到一山难容二虎,朝中将有祸事发生,并说英宗归国是祸本。他的预见并没有错,只是这预言为他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英宗复辟后,杨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被跟他一向不和的张軏(英国公张辅弟)揭发,一向命大的杨俊这次终于没逃过一劫,“坐诛”。他儿子杨珍也被剥夺了世袭的爵位,贬到广西。一直到英宗死、宪宗立,杨珍才被召回,授龙虎卫指挥使。

[10]新昌:今江西宜丰。

[11]苏武、李陵事迹参见同系列小说《大汉公主》,杨业(即杨家将中的杨令公):参见同系列小说《斧声烛影》《包青天》。

[12]合州:今重庆。南宋理宗时,合州州治位于钓鱼城(今四川合川),蒙古大汉蒙哥即死此城下。事见同系列小说《钓鱼城》。

[13]大兴:今北京大兴区。

[14]当时盛传嬴政是相国吕不韦的儿子。无论嬴政有没有相信过这种说法,他还是表现出帝王的狠毒和果断,大权在握后,立即罢了吕不韦的相位,随即迫之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