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全没了昔日那副柔柔弱弱的做派,指着亲哥怒骂起来——
“我自去别府当妾,也是挣的我自己的出路,管你不着!”
“你要是真厉害,就去考个状元回来,让我和娘亲跟着沾光!”
“学问学问你不成,经济经济你不成,管妹妹的私房事你倒是成了!”
“也就你妹妹我是个女儿身,但凡我是个男人,凭我的学问,我自去考个状元回来!”
“你别管我经营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有什么用,我至少搞出了些名头,你干成了什么!”
“这天下哪个哥哥像你这样,只敢在母亲妹妹那使厉害!”
白信竹目瞪口呆,万没想到只会娇滴滴对花流泪,对鸟悲歌的妹妹,居然会这么呛他。
被戳中痛脚的他,不由恼怒起来。
“你在闺阁中写几篇伤春悲秋,迎风流泪的诗,被一些纨绔子弟捧一捧,就觉得能看不起你哥哥了是吗!”
“你以为我不想考状元吗,可千军万马,那么多人,就只出这一个状元,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别的兄弟全靠恩荫入仕,升官发财去了,只我还在这考那劳什子状元!”
“但凡我投身到嫡母怀中,哪用受这般罪啊!”
这一下不只白怜儿,白母都跳起来了。
白怜儿胸膛剧烈起伏着,将案子上的茶盏摔在地上,对着白信竹哭骂道——
“那你滚!你滚!你找你的嫡母嫡姐妹去摇尾巴吧!我和娘攀不上你了!”
“我倒要看看你的好母亲、好姐姐、好妹妹,会不会赏你一根骨头!”
“你这个废物点心!”
白信竹胸膛剧烈起伏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乖巧懂事的妹妹,其实在心里有这么瞧不上他!
不由冷笑道:“好好好!那我就看你攀的上个什么高枝吧!”
白信竹怒气冲冲的走后,白怜儿一下子趴进母亲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娘!娘!娘!”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不心疼,白母搂着她,一声声哄着:“好啦,好啦,你哥什么犟驴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的。”
白怜儿却一点没缓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哪里当不得真,可见他平时就这么想的,现在说出来而已!”
“我是他亲妹妹,他却和别人一样,往我心窝子里戳!”
“世上哪有他这样当哥哥的!呜呜呜!”
白母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是搂着她,一下一下拍她脊背。
等看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小心翼翼道:“你哥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要我说,也不全是错。”
“要是能嫁给光王世子,确实比瑞王世子强一些,别的不说,要是他真的中了大运,那你以后可就大不一样了。”
白怜儿抬起头,双眼泛红道:“娘,怎么你也有这种想法……”
被女儿这么看,白母也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讪讪道:“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吗……”
白怜儿努力擦干眼泪,从母亲身上起来,抽噎道:“娘,哥那个三两脑子这么想也就罢了,你不能这么想啊!”
“陛下没有孩子,大家便都觉得他可能会过继个侄子。”
“可若光王世子生了一个儿子,皇上要过继这个小儿子呢?”
“陛下如今的身体也还好着呢,他不着急立储的!”
白母瞬间瞪大了眼睛,这倒是她从没想到的角度……
见母亲反应过来了,白怜儿就擦擦眼睛,尽力平复呼吸道:“皇上这么久都没说立储的事,就是他哪个侄子都不想要的意思。”
“不想要侄子,那自然会想在宗世里,抱养一个幼子。”
“皇上只想要个孩子,是哪个宗室的,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生下儿子,都有被选择过继的可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要嫁给光王世子,做他的第九房妾室!”
“嫁给澜哥哥,也是一样的啊!”
“嘶——”白母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倒真是一回事。
兴奋地看向白怜儿:“我儿,你真不愧读了那么多书,就是比娘聪明啊!”
白怜儿冷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还用读书明白吗。
她哥这都看不明白,还想对她指手画脚!
知道女儿的良苦用心后,白母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要是嫁给瑞王世子,生了一个儿子,被皇上过继,那不就成了下一任皇帝的母亲!
虽说被过继给皇帝,就再和原来的家没关系了。
可那毕竟还是皇帝的生母啊!
皇帝的生母,自然不可能再做妾了,就算瑞王世子先前有妻子,也要提拔上来。
想瑞王世子人品出众,不好拈花惹草,身边没有什么莺莺燕燕。
若真的是她外孙被选中了,以后她女儿在府里,日子得过的多么畅快啊!
想到这,白母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将女儿拉过来:“可是……瑞王世子的腿……他还能不能……”
听到这,白怜儿脸颊爆红,嗔道:“表哥当然能了!”
白母一听,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你该不会……”
白怜儿赶紧把她娘的嘴捂住:“娘,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白母快被吓死了:“那你怎么知道……”
白怜儿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嗫喏道:“我买通世子府一个奴婢,去试了试。”
白母瞬间瞪大了眼睛。
白怜儿赶紧按住她:“放心!表哥不知道是我干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忘情呢!”
随后又有点娇羞道:“反正,肯定没问题啦……”
白母睁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女儿真行啊!
不过还是有点顾虑:“那世子妃嫁进府这么些时日了,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呢?”
白怜儿闻听此言,顿时嗤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表哥根本不喜欢她,从没碰过她,她哪里来的孩子。”
很快又抿起唇,眼神炯炯道:“我觉得,表哥心里真正喜欢的,还是我。”
白怜儿和宁澜青梅竹马的情谊,白母自然知道。
听到这,彻底放下心来。
兴高采烈道:“那当然,我的女儿这么聪明又漂亮,谁不喜欢呢!”
“等我和你哥说清楚,他肯定再不会干涉你了……”
……
白怜儿扑进姨母怀里,泪流满面地将和哥哥争吵的前半段,讲给姨母听。
虽然姨母看似很支持她,但从未给过她确切指婚的承诺,她不放心。
她需要一个确切的态度,再不想像之前那样不清不楚,模棱两可。
瑞王妃听着,立刻将她搂在怀里。
“怜儿,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让你嫁给光王世子,当他九房小妾的。”
“你一直是姨母唯一认定的儿媳,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澜儿娶你进门!”
得到肯定答复的白怜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吗,姨母最疼她,肯定会帮她的。
这么一想,她之前居然有一点怀疑姨母的心,真是不应该啊……
瑞王妃彻底说开了后,就不藏着掖着了,叹口气道:“不过我虽然非常想让你进门,可你表哥那个人,你也知道,心地善良,谁都不忍心伤害。”
“如今林家女对他用情至深,又没什么过错,他怎么会做那种,会让她伤心的事呢。”
“我想和他说,又不知怎么说啊。”
白怜儿擦干眼泪起来,对着瑞王妃笑了一下:“姨母放心,怜儿只要有您的支持就够了。”
至于如何嫁进去嘛……
白怜儿想起那场闹剧般的婚礼上,瑞王世子妃说的那句平妻,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
谁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摇身一变,就成了娘娘呢?
她见到了皇帝之后,才知道落水那天,岸上那老头,就是皇帝。
这么说,宸妃娘娘当上娘娘的机缘,还是因为她呢。
那天,她还送过还是奴婢的宸妃娘娘,一根白玉簪子。
有了这份机缘,现在她想成为瑞王世子的平妻,娘娘会帮她吗?
第51章 你以为我在平流层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上路, 等到了宫门外,已经越来越多人汇聚而来。
白怜儿先被人搀下车,转头殷切地将姨母拉下来:“姨母, 小心。”
瑞王妃乐呵呵的下来, 看着白怜儿灵活的动作, 终于注意到了什么,惊讶道:“你这双鞋的样式, 真是奇怪。”
白怜儿微微一笑, 姨母不愧是姨母, 观察力这么敏捷。
她脚上穿的这双鞋子, 和市面上常规流行的精致鞋子, 完全不一样。
不像是女子穿的绣鞋,倒像是男子狩猎时穿的猎靴。
唯一不同的, 就是这双靴子, 比男人穿的那种粗靴漂亮多了。
做工用料非常精美,完全贴合了女子脚型,赏心悦目的同时, 还兼具了保暖和灵活性。
京中贵女圈里, 最近非常流行这种漂亮又舒适的小靴, 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雪地奔跑, 踏雪寻梅,纵游嬉乐。
但这毕竟是宫宴,非一般场合,还是要端正仪态,肃服肃容, 免引人非议。
白怜儿却一反常态,将这私下里穿的, 不登大雅之堂的私服,穿到了宫宴上。
因为新近流行起的这股异风,就是从香妃阁里刮出来的。
白怜儿垂下眼眸,对着瑞王妃低眉顺眼的笑道:“姨母,你有所不知。”
“新进宫的宸妃娘娘,性子爽利,喜欢冬猎纵马,打马击球。”
“然而有一天下马,看着脚下踩的猎靴,觉得实在不够雅观,就命宫人,专门特制一种女子穿的猎靴。”
“流传到宫外后,闺阁女子,纷纷仰慕娘娘风姿,穿起此靴。”
“怜儿亦为娘娘风采心折,所以穿此靴,以效仿之。”
瑞王妃听她这么说,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赞许地拍拍她的肩膀:“怜儿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实在是蕙质兰心~”
白怜儿微笑着领赞:“谢姨母夸奖,怜儿不过是经常跟在姨母身边,学了一些本事罢了。”
“呵呵呵~”
她们娘俩其乐融融的姿态,自然也入了别人的眼。
白沁君抬起下巴看着那边,抱打不平道:“瑞王妃也太偏心了,明明你才是她儿媳,她却只偏心那作声作势的小贱人!”
一路上楚尘宋颜颜和白沁君相见恨晚,越聊越投契,早就成了莫逆之交。
为了她好,赶紧止住她:“别这么说,被人听去,说你苛待庶妹,你的名声可就要糟了。”
白沁君却丝毫不怕:“说就说!要是真有那不长眼的,信了这小贱人哭啼啼那一套,便不是我白沁君的眼中人,本小姐巴不得她们滚远点,岂会在乎她们说什么!”
楚尘宋颜颜看着她这副暴烈的样子,不禁想到了同样撞得头破血流的原主,心生怜惜。
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微笑道:“过刚易折,有时候,做人也得学一些柔的手段。”
“你身为嫡女,怎么能和庶女针锋相对呢?”
“岂不知就是她的母亲,也只是你母亲的奴婢而已啊。”
白沁君心中一动,眼睛瞬间亮了。
她看向但笑不语,似有所指的楚尘宋颜颜,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把捧住楚尘宋颜颜的手,目光灼灼道:“林姐姐,我是真喜欢你啊!”
……
一下车,齐聚在此的世妇贵女们,就开始互相串联着,小声拉起家常来。
直到一声梆子响,所有的声音便都消失了。
虽然晚上的宫宴,才是令人期盼的重头戏,但今天聚集在此,最重要的事,还是给皇上娘娘“拜年”。
只有带品级的命妇,才有资格参加朝拜,所以这些命妇都暂时离开家人,进入宫门。
在礼官的指引下,纳帖入内,按照等级序位。
作为唯一可以近距离接触后宫的世家命妇们,自然在整个家族里,承担着耳目的作用,来聆听上层的风向。
而如今最大的变动,莫过于新近崛起的宸妃娘娘,于是明里暗里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一个方向。
不过是一个奴婢出身的娘娘而已,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大多数命妇心里,还是怀着一种理智无法断绝的轻鄙,等着看这位幸运至极的新娘娘,丑态毕露。
然而当吉时到,众命妇入殿叩拜,看到和萧贵妃并座首位的宸妃,所有人不由心神一震。
她们想象中的,一个出身名门、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贵妃娘娘。
配一个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粗鄙浅陋宠妃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楚尘宋颜颜端坐在主位上,意态闲闲,像是经历了千百次这种场合,从容坦荡。
璀璨耀目的珠钗冠,让这张脸,多了一丝不可直视的威严。
而她眼中毫不遮掩的凌厉野望,更是让这些习惯了女规女戒,三从四德教育的命妇们,像是烫伤一样,迅速收回目光。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简直像一个土匪一样……
虽然她们也没见过真正的土匪,但她们知道,土匪的眼神,一定是这样的。
哪怕你安安分分的守在原地,她利箭一样的目光,也要直刺而来,一直扎到你的心尖才罢休。
因为一个眼神,这些教养良好的世家命妇们,陡生一种如芒在背的刺痛感。
楚尘宋颜颜看着瞬时敛下眼目的命妇们,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很好,恐惧是一种宣誓臣服的情绪,这个开场,非常好。
抬手,戴着金属护指的白皙手指,宛如一朵高贵静谧的莲花。
她身旁的言钰得到她的示意,顿时躬下身应诺,转身走下一阶,摊开诏书,念起了礼运词。
底下的命妇,顿时更局促不安起来。
她们本以为面对来势汹汹的新人,掌权多年的萧贵妃,会瞬间给她一个下马威。
而主持大礼这种场合,就是最好的战场。
执掌宫事多年的萧贵妃,只要用一点手段,就可以压得这个浅薄的奴婢,抬不起头来。
但众人以为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整场大礼的主动权,竟然全全面面的,掌握在这位奴婢出身的新娘娘手里。
与之相比,反倒是旁边一声不吭的萧贵妃,成了一件精美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