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儿完全确定,不过他的克雅二氏病朊病毒测试结果为阴性,至少现在是这样。”又是雷声隆隆。起风了,把门摇得“哐啷”作响,从屋檐下低啸而过。“来吧,杰米,我们真的要走了。”

装卸处的楼梯太陡,他拄着拐杖寸步难行,于是我把他抱了起来。他的身子轻得出奇。我把他放在高尔夫电瓶车的乘客座位上,然后坐到方向盘后面。我们驱车穿过砾石,沿着度假村后面的草坪一路向下开时,又听到了一声雷鸣。我们头顶西面堆叠着紫黑色的云。我抬头看见愤怒的闪电裂成三叉,打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先前预计的雷暴偏离我们的任何可能性都已经没有了,打雷的时候,我们的世界都为之颤抖。

查理说:“很多年前,我告诉过你天盖上的铁杆吸引闪电的事儿,它比普通避雷针更能引电,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有没有亲眼来看过?”

“没有。”我不假思索地撒了谎。1974年夏天在天盖发生的事儿是只属于我和阿斯特丽德两人的。如果布里问及我的初夜,我可能会告诉她,但绝不会告诉查理·雅各布斯。告诉谁都不告诉他。

“在《蠕虫的秘密》中,普林谈到‘巨大的机械推动着宇宙的磨坊’,还有推动这机器的力量之河流。他管这河流叫作——”

“宇宙驱动力。”我说道。

他盯着我,粗重的眉毛都要挑到他曾经的发际线上了:“我看错你了,你一点儿都不蠢。”

风在狂吹,在几周没修剪过的草地上掀起层层波浪。飞驰的空气迎面而来还带着温度,等它转冷的时候,就是要下雨的时候了。

“说的是闪电,对吧?”我问道,“那就是所谓的‘宇宙驱动力’。”

“不,杰米,”他缓缓说道,“纵观所有电压,闪电不过是涓涓溪流之一,它是汇入‘奥秘电流’的许多形式之一。而这个‘奥秘电流’,虽然本身很了不起,但其实也是一条支流。它汇入一种更为强大的、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能量。而那才是普林所谓的‘宇宙驱动力’,也是我今天想要开发的东西。闪电……还有这个。”他瘦削的手举起那个盒子,“不过是达到目的所采取的手段罢了。”

我们进入树林,沿着珍妮拿了鸡蛋之后走的那条路。树枝在我们上面摇曳,即将被狂风和冰雹扯断的叶子正剧烈地“沙沙”作响。我猛然把脚从加速器按钮上移开,车子立刻停止,电力车都这样。

“如果你打算开发宇宙的秘密,查理,你还是别把我算在内吧。治疗已经够吓人了,而你现在说的……我不知道……说的像是一扇门。”

一扇小门,我心想。上面覆盖着枯死的常春藤。

“你冷静一下,”他说,“是的,是有一扇门,普林提起过,阿斯特丽德也说过,但我并不想打开这扇门。我只想从钥匙孔里偷看一眼。”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用一种无比轻蔑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真是个傻子?那扇对全部人类关着的门,你会叫它什么?”

“你何不直接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仿佛我无可救药:“接着开,杰米。”

“如果我不开呢?”

“那我就下来走,当我的腿不听使唤的时候,我就爬。”

他自然是在唬人,没有我他不可能继续。但我当时不知道,于是继续开了下去。

我跟阿斯特丽德初尝禁果的小屋已经不在了。原本是屋顶下陷、满是涂鸦的小屋,现在换上了一个精致的小平房,刷着白漆,嵌着绿边。有一块方形草坪,艳丽的向日葵会被风暴连根拔起,今天过去就会消失。小屋的东边,柏油路又让位给了碎石路,就像我跟阿斯特丽德上次来时那样。路的尽头是那花岗岩鼓起的穹顶,上面一根铁杆指向黑漆漆的天空。

珍妮,穿着花衬衫和白色尼龙裤,正站在露台上,双手在胸前交叉,手心托手肘,仿佛觉得冷。她脖子上围着一个听诊器。我把车在台阶旁停下,从车前绕到乘客一边,雅各布斯正在奋力下车。珍妮走下台阶,搭了把手,跟我一起扶他站稳。

“谢天谢地,你来了!”风很大,她要喊出来才能让人听见。松树和云杉被风吹得弯下了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打雷了,一道闪电随之而来,她畏缩了一下。

“进去!”我朝她喊道,“赶紧!”风已经变冷,我出汗的皮肤就像温度计,感受着空气的变化。风暴距离我们不过几分钟而已。

我们一边一个架着雅各布斯上了台阶。风将他头上残留的稀疏头发吹成了旋涡状。他还拿着手杖,红木盒子紧紧压在胸口。我听到“咯咯”响声,抬头朝天盖望去,看着花岗岩上被以往历次风暴中的霹雳击落的碎石屑,被风刮着滚落下坡。

进屋之后,珍妮关不上门,我使了好大劲儿才把门关上。门关严后,大风的咆哮声小了一些。我能听到房子的木头梁子“吱吱”作响,但看来是足够坚固的。我不认为我们会被风刮走,而且铁杆会捕捉到附近的所有闪电。但愿如此。

“厨房里有半瓶威士忌,”雅各布斯听上去好像喘不过气,除此之外却很冷静,“你没自己全喝完吧,诺尔顿小姐?”

她摇摇头。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闪烁着,闪的不是泪,而是恐惧。每次打雷她都吓得跳起来。

“给我来一小口,”雅各布斯跟我说,“一个指头就够了。给你自己和诺尔顿小姐也倒一杯,为我们的成功而举杯。”

“我不想喝酒,也不想为任何事举杯,”珍妮说道,“我只想赶紧结束。卷进这事儿我就已经够疯狂了。”

“快去,杰米,”雅各布斯说道,“去倒三杯,赶快。时间不等人。”

酒瓶就在水槽旁的柜台上。我拿出三个盛果汁用的玻璃杯,每杯倒了一点儿。我极少喝酒,担心喝酒会让我复吸,但我现在需要来一杯。

等我回到客厅的时候,珍妮不见了。闪电在窗外画出一道蓝光,落地灯和顶灯都闪烁了一下,然后又亮起来。

“她需要去照看我们的病人,”雅各布斯说道,“她那杯我来喝。除非你想喝。”

“你把我打发进厨房,只是为了跟她单独说话,对吗,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