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你把查尔斯·丹尼尔·雅各布斯叫作“我的第五先生”。杰米,我希望你跟他已经两不相欠。曾几何时我对这些一笑了之,但曾几何时我也认为复兴大会上的治疗奇迹全是扯淡。

找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好吗?告诉我,雅各布斯的一切对你而言都已成过去。

挚爱,不曾改变的,

布里

我把这封信打印出来,读了不下两次。然后我上网查了《蠕虫的秘密》,找到了布里在信中告诉我的一切,还有一件事她没说。一个叫作“魔法与咒语的黑暗古卷”的古书籍研究博客中,有人称,路德维希·普林那部遭到查禁的古卷是“人类写下的最危险的书”。

我离开公寓,走了一条街去买了一包烟,这是自从大学期间我跟烟草的一段露水情缘后,第一次自己买烟。我的楼里禁止吸烟,所以我坐在台阶上把烟点着。我吸第一口的时候就咳了出来,脑袋像进水了一样,我心想,要不是查理的介入,这玩意儿就把阿斯特丽德给弄死了。

是的,查理和他的奇迹治疗。查理就是那个骑虎难下的人。

出事儿了,阿斯特丽德在我的梦里这样说,当时她咧嘴一笑,昔日的甜美却全荡然无存。出事儿了,妖母就要来了。

当雅各布斯把“奥秘电流”注入她的脑中后——墙上有道门,门上覆盖着常春藤,常春藤都枯死了,她在等待。雅各布斯问“她”指的是谁——“不是你想见的那个”。

我丢掉烟,心想,我大可以不遵守诺言,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失信。

话是不错,但这次不行。这个诺言要遵守。

我走进房里,把那盒烟揉成一团扔进邮箱旁边的垃圾桶里。走上楼,我给布里的手机打了电话,本想留言的,但她却接了。我对她发来邮件表示感谢,然后说我无意再见查尔斯·雅各布斯。撒这谎的时候我全无负罪感,也毫不犹豫。布里的丈夫说得对,她不应该再跟雅各布斯的一切沾边儿了。我到时候回缅因州履行诺言的时候,出于同一个原因,我也会对休·耶茨说谎。

从前,有两个年轻人爱上彼此,很深,只有年轻人才能爱得那么深。几年后,他们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在一间破败的小屋里做爱了——那么像维多利亚·霍尔特笔下的爱情小说。许久之后,查尔斯·雅各布斯救了他们俩,让他们免于为自己的病、瘾付出最终代价。我对他的亏欠是双倍的。我猜你也知道,我本可以不提,不过这样做会遗漏一个更深层的真相:我自己也好奇。上帝保佑,我想看着他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然后偷看一下里面。

“你不会是想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来告诉我你想退休吧?”休是故作开玩笑的语气,但眼中充满顾虑。

“当然不是。我只想要两个月假。或许六周就好,要是我感觉无聊就提前回来。我想趁我还能走动,回缅因州跟家人聚聚。我都一把年纪了。”

我没有打算在缅因州见亲人。他们一如既往,离山羊山近得不能再近了。

“你还是个娃,”他闷闷不乐地说,“今年秋天,我就七十六了。今年春,莫奇辞职已经够糟了。如果你也走了不回来,我这里不关门都不行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

“我本该生几个孩子的,这样等我不在了,这里还能有人接管,但这种事儿靠谱儿吗?未必。当你说你希望他们继承家业的时候,他们会说‘对不起,爸爸,我要和高中时你不同意我们来往的那个抽大麻的家伙一起去加州制造带Wi-Fi的冲浪板了’。”

“你抱怨得差不多了吧……”

“好,好,回你老家去吧,随你高兴。跟你的小侄女玩拍手板,帮你哥翻新他的下一部老爷车。你知道这里夏天是什么样子。”

我当然知道:无所事事。夏天意味着连最烂的乐队都能充分就业,乐队都在科罗拉多州和犹他州的各种夏季音乐节上表演,没人来录音棚花钱买钟点。

“乔治·达蒙将会来,”我说,“他还真是复出了呢。”

“是的,”休说,“全科罗拉多州就他一个能把《我会来看你》唱得像《天佑美国》一样。”

“没准儿全世界就他一个。休,后来没再有过棱镜虹光了吧?”

他一脸惊奇:“没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耸耸肩。

“我没事儿。每晚起来几次,每次尿半杯,在我这个年纪估计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要不要听一个有意思的事儿?不过这事儿对我来说更多的是诡异。”

我不怎么想听,不过不听不行。那时是6月初,雅各布斯还没打电话给我,但他肯定会的。我知道他会的。

“我一直重复做这个梦。梦里我不在狼颌,而是在阿瓦达,那个我小时候住的房子里。有人敲门。不过不是敲门而已,而是在用力砸门。我不想开门,因为我知道门外是我妈,而且她已经死了。这想法很傻,因为在阿瓦达那段日子里她壮得像头牛;但我就是知道门外是已经死了的她。我走到前厅,我并不想开门,却身不由己,我的双脚不停地往前走——你知道梦都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已经是在用拳头砸门了,那听起来很像我高中英语课老师逼我们读的恐怖故事,好像叫《八月热浪》。”

不是《八月热浪》,我心想,是《许愿猴爪》,砸门情节是那个故事里面的。

“我伸手去握门把手,然后就醒了,浑身大汗。你怎么解读?是我的潜意识想让我做好人生谢幕的准备?”

“或许吧。”我表示同意,但我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对话上了。我在想着另外一扇门,一扇被枯死的常春藤覆盖的小门。

雅各布斯在7月1日给我打了电话。我在其中一间录音棚里,正在更新苹果加强版(Apple Pro)软件。听到他的声音后,我在控制台前坐了下来,透过玻璃看前面的隔音彩排室,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套散架的架子鼓。

“你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他说。他的声音很迷糊,就像喝了酒一样,不过我从未见他喝过任何比黑咖啡更强的东西。

“好的。”我的声音很冷静。为什么不呢?我等这个电话很久了。“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最迟后天。我猜你不想跟我待在度假村,至少一开始的时候……”

“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