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它复活。”我说道。这话其实不是跟特里说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你这么说也行。等我装一个新收音机进去,它就基本恢复原貌了。跟咱们的‘公路火箭’可不一样,是不?”

我哈哈大笑:“你还记得在赛道上翻车的第一代吗?”

特里翻了个白眼:“第一圈。该死的杜安·罗比肖。他的驾照是在百货公司里考的吗?”

“他还健在吗?”

“没,10年前挂了,至少10年了。脑癌,发现的时候,这可怜虫就已经没救了。”

“假设我是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我想起雅各布斯那天在铁扉公寓跟我说,“假如我说你死在手术台上的概率为25%,你还会不会做手术?”

“真命苦。”

他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怎么说的吗?啥叫命苦?人生如此。啥是人生?一本杂志。多少钱一本?50美分。我只有10美分。算你命苦。啥叫命苦?人生如此。如此循环往复。”

“我记得,那时我们还当这是个笑话。”我犹豫了一下,“特里,你还老想起克莱尔吗?”

他把抹布扔到一个桶里然后去水池边洗了洗手。以前那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只出冷水——但是现在有两个了。他打开水龙头,拿起熔岩牌肥皂,打起肥皂泡来,一直搓到手肘,就像父亲以前教我们的一样。

“天天想。我也想安迪,但是没那么频繁。我猜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自然规律,不过他要是不那么贪吃的话,估计还能活久一点儿。可是发生在克莱尔身上的事儿……那实在太他妈浑蛋了。你说是吗?”

“是。”

他靠着车盖,两眼空洞。“还记得她有多美吗?”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美丽的大姐。那个狗娘养的,那个畜生,夺走了她未来的日子,然后又选择了懦夫的出路。”他用一只手擦了擦脸:“不该谈论克莱尔的,弄得我又来情绪了。”

我情绪也有点儿波动。克莱尔比我年长,足够让我将她视作妈妈二号。克莱尔,我们美丽的大姐,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们走过门廊,听蟋蟀在高草丛中歌唱。它们通常在8月末9月初唱得最欢,仿佛它们知道夏天即将逝去。

特里在台阶处停下来,他的眼睛还是湿润的。他度过了美好的一天,但是也是漫长而压抑的一天。我刚才在最后一刻提起克莱尔的。

“今晚就住下来吧,小弟,那张沙发拉开就是床。”

“不了,”我说,“我答应了阿康明天会跟他和他爱人在旅馆共进早餐。”

“爱人,”他说,又翻了个白眼,“少来。”

“别来劲,别来劲,特伦斯。不要还像个20世纪的人一样。现在同性恋可以在很多个国家登记结婚了,只要他们愿意。这一对也可以。”

“哦,这个我无所谓,谁和谁结婚都不关我事儿,但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爱人,不管阿康怎么想。是不是小白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老天,他的年龄只有阿康的一半儿。”

这话让我想起了布里安娜,她年纪还不到我的一半儿呢。

我抱了抱特里,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明天见,午饭时候吧,我下午去机场。”

“好的。还有,杰米,你今晚的吉他弹得太出彩了。”

我道了谢,然后朝我的车子走去。我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我,我回过头来。

“你还记得雅各布斯牧师在讲道台的最后一个周日吗?就是人称‘骇人的布道’那天?”

“记得,”我说,“太记得了。”

“我们那时都震惊了,后来都将其归因于他丧妻丧子之痛。不过你猜怎么着?当我想到克莱尔的时候,我就想找他握握手。”特里的双臂——粗壮结实,像父亲一样——在胸前交叉,“因为我现在觉得他能说出那些话真的很勇敢。我现在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特里可能已经很富有了,但是他仍然很节俭,我们的周日午餐吃的是聚会剩下的。进餐时,我把卡拉·琳内抱在腿上,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东西。到我该走的时候,我把她递给唐恩,她又对我伸出了小手。

“不,宝贝儿,”我说,亲吻了她无比光滑的额头,“我得走了。”

她当时只懂几个单词——而其中一个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读到过文章,说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其实比表达能力要强得多,她知道我在跟她说什么。她的小脸皱了起来,再次对我伸出了手,泪水充盈了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和我死去的母亲和大姐一样的蓝眼睛。

“快走吧,”阿康说,“再不走你就得领养她了。”

于是我走了。回到我租的车,回到波特兰喷气机机场,回到丹佛国际机场,回到尼德兰。但是我一直在回想她伸出的那双圆滚滚的胳膊,还有那双含着泪水的“莫顿蓝”眼睛。她只有一岁大,但却想让我留下来。这就是回到家的感觉,无论你背井离乡多久。

家就是有人想让你留下来的地方。

2014年的3月,大多数滑雪女郎已经离开韦尔、阿斯彭、斯廷博特斯普林斯和我们的埃尔多拉山,这时传来了特大暴雪将至的消息。著名的极地涡旋已经在科罗拉多州中北的格里利下了四英尺厚的雪。

我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狼颌,帮助休和莫奇给录音棚和大房子钉板条,迎接暴风雪。我一直待到开始起风,第一阵风雪开始从铅灰色的天幕中降下。然后乔治娅出来了,穿着一件麂皮大衣,戴着护耳套,还有一顶狼颌牧场的帽子。她显得盛气凌人。

“放他们回去吧,”她对休说,“除非你想让他们在路边困住,一直困到明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