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

“拣重点说吧,休。”

“好吧……”

休说他得考虑一下。他没说出来(但肯定在想)的是,他跟雅各布斯素未谋面,这家伙可能就是个每座大城市里都有的那种疯子。

雅各布斯写道,他能理解休的迟疑,他也有他的顾虑:“提出要帮你,我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你我素昧平生。”

“危险吗?”休提问的语气已经失去了语调和抑扬顿挫,像机器人一般。

老牧师耸耸肩,写道:

“不骗你,直接通过耳朵上电流,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过电压很低,明白?我猜最糟糕的副作用就是你可能会尿裤子。”

“这太疯狂了,”休说,“我们光是聊这个就已经够疯狂了。”

老牧师又耸耸肩,不过这次没写东西,只是看着。

休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攥着布(还是潮的,不过已经温了),严肃地考虑着雅各布斯的提议,内心有许多顾虑,这都非常正常,即便他们才刚刚认识。他是一个音乐人,耳朵却聋了,被他所协助创立的乐队抛弃,而这个乐队即将走红全国。有其他乐手和至少一个伟大的作曲家——贝多芬也忍受着耳聋,但休的苦处却不光是失去了听力,他还遭受着眩晕、颤抖和间歇的视力丧失,以及恶心、呕吐、腹泻和脉搏过速,最糟糕的是那几乎不断的耳鸣。他一直以为耳聋意味着一片寂静,然而并非如此,至少他的情况不是这样。休·耶茨的脑中一直有一个防盗报警器在刺耳地叫。

还有另一个因素,一个在那之前他都不愿面对的真相,虽然时不时会从他眼角浮现。他留在底特律是为了鼓起勇气。在“8英里”上有许多典当行,家家都卖枪。跟拿一把0.38英寸口径的手枪卡在两排牙之间,对着上腭来一枪比起来,这家伙的提议还能坏到哪儿去?

只听他用机器人的语调大声说:“去他妈的。来吧。”

休凝视着远处的山,一边讲着余下的故事,一边用右手抚摸着右耳。我猜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他在窗户上挂起‘关门’的牌子,把门锁好,然后拉下百叶窗。然后他让我在收银机旁一把厨房椅上坐下,把一个军用手提箱大小的铁盒子放在柜台上。里面是两枚看似被金色网状材质包裹的戒指,大小就像乔治娅打扮时戴的那种垂挂下来的大耳环。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对吗?”

“当然。”

“每一枚戒指底部都有一个塑料的东西,里面有电线出来。电线连到一个不到门铃大小的控制盒。他打开盒底,给我看了里面,像一节7号电池。我这就放松了。这东西能造成多大伤害,我心想,不过我看到他戴上橡胶手套——就像是女人洗碗时戴的那种——还用钳子来夹起戒指,我又不淡定了。”

“我认为查理的7号电池跟你从商店买到的那种不是一回事,”我说,“他的电池要强大得多。他有没有跟你聊过‘奥秘电流’?”

“噢,上帝,太多次了。他就好这个。不过那是后来的事儿了,而且我一直云里雾里的。而且我也不清楚他是真懂假懂。他有种眼神……”

“迷惑的眼神,”我说道,“迷惑、担忧而又兴奋,同时出现。”

“对,就是这个。他把戒指顶着我的耳朵——用钳子夹住,然后让我去按控制器上的按钮,因为他已经没有手来按了。我几乎按不下去,但是典当行窗口的手枪从我眼前闪过,我按了下去。”

“然后就晕了。”我没有问出来,因为我很肯定。不过他让我吃了一惊。

“会有意识中断,没事儿的,还会有我所谓的棱镜虹光,不过这些后来才有。就在当时,我脑中‘啪嗒’一声巨响。我双腿跳起,双手高举过头,就像小学生急着回答老师的问题。”

这勾起了我一些回忆。

“还有,我嘴里有股味道,就好像我一直在吮硬币似的。我问雅各布斯能不能喝口水,结果听到了自己问的这句话,当场眼泪就下来了。我哭了好一会儿。他抱着我。”休的目光终于离开远山,他望向我,“那次之后,杰米,让我为他做什么都愿意。无怨无悔。”

“我知道这种感觉。”

“当我恢复镇定后,他领我回到店里,给我戴上一副科斯耳机。他把耳机插进FM电台广播,不停地调低音量,不断问我还是否听得见。我一直都能听见,直到他调到零,但我敢发誓,即便到了零我还是能听见。他不仅让我重获听觉,而且甚至使我的听力比我14岁第一次玩乐队时还精准。”

休问雅各布斯他要如何来报答大恩。老牧师,当时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家伙,急需理个发、洗个澡,他思考了一下。

“这么说吧,”他终于开口,“这里实在没什么生意可做,而且好些在这儿游荡的人感觉让人不太放心。我得把这里所有东西搬到北侧的一个仓库里,然后我再考虑下一步怎么走。这个你可以帮到我。”

“我能做到的远不止这个,”休说道,他还在玩味着自己的嗓音,“仓库我来租,我可以雇一队工人来搬所有东西。我看上去不像有财力承担得起的样子,但我其实可以的,真的。”

雅各布斯仿佛被这个主意吓到了:“千万不要!我放在这儿出售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废品,不过我的设备却很有价值,而且后面——也就是我的实验室——里边的东西都是精密仪器。你能帮我这个忙作为回报就绰绰有余了。不过你得先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多长几磅肉。你这些日子可是受苦了。耶茨先生,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当助手?”

“只要你想要,”休说道,“雅各布斯先生,我还是难以置信,你在说话,而我却听得见。”

“再过一周你就习以为常了,”他淡淡地说,“奇迹都是如此。无可抱怨,毕竟人的天性如此。不过既然我们在汽车城市为人遗忘的一角,共同分享了一个奇迹,你就别叫我雅各布斯先生这么见外了。叫我老牧师吧。”

“老牧师?”

“没错,”他说罢咧嘴一笑,“查尔斯·丹·雅各布斯牧师,现任电学第一教堂首席牧师。我保证不会让你过劳的。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我敢打赌你们肯定是要多慢有多慢。”我说道。

“这话怎讲?”

“他不想让你给他雇运输队,他也不想要你的钱。他要的是你的时间。我想他是在研究你,看看有没有后遗症。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