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我女儿凯茜!凯茜·莫尔斯!他说照片免费,只要她上台就好,但那照片根本就不免费!那张照片让她代价惨重!她这辈子都毁了!都是那张照片干的好事儿!”

我小心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我担心他会揍我,不过现在他一开始的愤怒已经发泄出来,剩下的只是伤心和迷惑。“到外面来,”我说道,“咱们到树荫下找条长凳坐下,你跟我从头好好说。”

“你是谁?”

我本想说我是雅各布斯先生的助手,但这一想就知道行不通。多年音乐人的经验给我救火了。“他的经纪人。”

“是吗?那你能给我补偿吗?因为我需要一笔钱。光是律师费就会要我老命。”他一根手指指着雅各布斯,“就是因为你!都是你惹的祸!”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查理抹了抹下巴,满手都是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尔斯先生,实话如此。”

我已经把莫尔斯弄到门口了,好不容易才让局面稳住,我可不想失去战果。“我们到外面透透气,好好聊聊。”

他同意跟我出去了。员工停车场边上有个小吃铺,旁边有几张锈迹斑斑的桌子,上面还有破帆布伞来遮阴。我给他买了杯大可乐,递给了他。他晃洒了一点儿到桌子上,然后大口大口喝掉了半杯。他放下可乐,掌缘撑着额头。

“冷饮不能这么喝,我老记不住教训,”他说道,“就跟往脑袋里打钉子似的。”

“是的。”我说道,想起我站在惨淡的月光下,把叉子的叉齿戳进我那血液充盈的胳膊。出事儿了。看来不仅是我出事儿了,凯茜·莫尔斯也一样。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给她的照片,就是那照片惹的事儿。她去哪儿都拿着那该死的照片。她的朋友开始笑话她,但她不在乎。她跟别人说,‘我其实真的长这样’。有天晚上我摇摇她想让她摆脱这样的想法,她妈让我停下来,说她自己会好的。看起来是好了。她把照片搁在房间里,可能有两三天吧,不记得了。她继续去美发学校上学,没再拿那张照片。我们都以为就此没事儿了。”

“结果不是!10月7日,就是三天前,她走进了简·戴维珠宝行,在布罗肯阿罗,塔尔萨东南部一个小镇。她拎着一个购物袋。两个售货员都认出了她,因为自从她在雅各布斯的游乐场一炮而红之后,她都去过那里好几次了。其中一人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凯茜二话不说直接从他身边过去,走到装着最贵的破玩意儿的展示柜前。她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把锤子,一锤子把柜顶玻璃砸碎,对警报器的尖锐叫声充耳不闻,胳膊上划开两道深得要缝针的口子她也完全不顾(‘肯定会留疤的。’她父亲难过地说),直接伸手去抓那对钻石耳环。”

“‘这对是我的,’她说,‘跟我的裙子很配。’”

莫尔斯故事刚讲完就过来两个壮小伙子,身上的黑色T恤衫上写着“保安”二字。“这儿有事儿吗?”其中一个问道。

“没事儿。”我说道,的确是没事儿了。故事讲完了,他的气也消了,这是好事儿。但他整个人萎靡下去,这可不大好。“莫尔斯先生这就走。”

他站起来,抓起剩下的可乐。指关节上查理·雅各布斯的血正慢慢变干。他看了看,仿佛完全不知道这血是哪儿来的。

“报警抓他也没什么用,对吗?”他说道,“他们会说,他只是给她拍了张照片。妈的,还是免费的。”

“走吧,先生,”其中一个保安说,“如果你想在博览会上再参观一下,我可以给你在手上盖个戳免费入场。”

“不用了,先生,”他说,“这个博览会已经把我们全家害得够惨了。我要回家了。”他走出去,又转过身来:“先生,这事儿他以前干过吗?像害我们家凯茜一样害过别人吗?”

出事儿了,我心想。出事儿,出事儿,出事儿了。

“没,”我说,“从来没有。”

“有你也不会告诉我,毕竟你是他的经纪人。”

然后他就走了,低着头,没再回头。

在房车里,雅各布斯换掉了沾上血的衬衫,一块裹了冰的抹布敷在他肿起的嘴唇上。他听我说完莫尔斯跟我讲的话,然后说:“再帮我系一次领带好吗?我们已经迟到了。”

“慢着,”我说,“慢着,慢着,慢着。你可得给她治好啊。就跟你给我治一样,用耳机。”

他用近乎蔑视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你以为她的宝贝老爹还会让我靠近她吗?而且她的毛病……她的强迫症……会自己慢慢好的。她没事儿的,随便一个称职的律师都能说服法官她当时神志不清。小小惩戒一下就能放人。”

“看来这对你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是吧?”

他耸了耸肩,眼睛还是朝我这边看,但不再是直视我的眼睛:“有时会有后遗症,这没错,但没有像莫尔斯小姐那样砸窗抢劫那么惊天动地的。”

“你是一直在自学,是吧?所有的顾客其实都是你的小白鼠。只是他们并不知情。我也是一只小白鼠。”

“你现在好了,不是吗?”

“是的。”除了偶尔在凌晨时分狂戳自己之外。

“那就请帮我打领带吧。”

我差点儿就不给他打了。我很生他的气——别的不说,他居然偷偷去叫了保安——但我毕竟是欠他的。他救了我一命,这很好。更好的是我现在过上了常人的生活。

所以我给他打了领带。我们完成了表演。事实上,我们完成了六场表演。当博览会闭幕烟花升起的时候,人们哇哇大叫,但远没有“闪电画像师”阿丹表演魔术时喊得那么响。每个女孩儿都梦幻地凝望着大背景上的自己,而我则在Am和E之间换着和弦,我在想,她们中有几个会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一小部分的心智呢。

一个信封夹在门缝里。“昨日重现,又来一遍”,棒球明星尤吉会这么说。不过这次我没有尿床,手术修复的腿也不痛了,没有犯感冒,也没有因为毒瘾发作而紧张痉挛。我弯下腰,把信捡起来,撕开信封。

我的“第五先生”不是那种把离别搞得很伤感的人。信封里装着美国客运铁路的一个火车票信封,上面别着一张信纸。纸上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科罗拉多州尼德兰镇的地址。雅各布斯在下面潦草地写了三句话:“只要你愿意,这人能给你一份工作。他欠我的。谢谢你帮我打领带。查·丹·雅。”

我打开美国客运铁路的信封,里面是从塔尔萨到丹佛的山地快车单程票。我对这张票注视良久,在考虑要不要拿去票务处退款变现,或者坐这趟车,到了丹佛就去找音乐人交流处。不过我得过段时间才能进入状态。我已经手生了,小过门也不行了。还有嗑药的事儿得考虑。人在道上走,哪能不嗑药。雅各布斯说,“闪电画像”两年后就会褪色,我怎么知道我的戒毒疗法会不会两年后就失效?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