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克莱尔死了。她的葬礼是我那吵吵闹闹、开开心心的一大家子最后一次聚头。那是10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葬礼结束之后,我开车去了佛罗里达,因为我从没去过那里。一个月后,我在杰克逊维尔加入了帕齐·克莱因的口红乐队。天然气价格很高,气候跟往常一样温和,我卖了我的车,换了一辆川崎摩托。事后才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房间一角有台小冰箱。他打开冰箱,给我拿来一瓶苹果汁。我连喝了五口全部喝光。

“看你站不站得起来。”

我从椅子上起身,摇摇晃晃。雅各布斯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稳住。

“目前为止,一切都好。现在走到房间另一头。”

我照做了,起初颠三倒四像酒醉一样,往回走的时候就好了。稳稳当当。

“很好,”他说,“完全没有瘸腿的迹象。我们回游乐场吧。你需要休息一下。”

“真的出事儿了,”我说道,“到底怎么了?”

“我猜只是脑电波的轻微调整而已。”

“你猜?”

“是的。”

“也就是说你不能肯定?”

他考虑了一下,仿佛考虑了很久很久,虽然实际上可能只有几秒钟而已;我的时间感过了一周才恢复。最后他说:“有几本重要的书很难找齐,导致我的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就意味着有时候要冒点儿风险,但只是可接受范围内的风险。你现在好好的,不是吗?”

我想说为时尚早,但没说出来。毕竟木已成舟。

“来吧,杰米。我还得工作整晚呢,我可得歇歇了。”

我们回到他的房车时,我试图去开门,却把手直直伸到了空中。肘关节卡住了,好像关节铸了铁。有那么可怕的一瞬间,我以为我的手再也放不下来了,我将以“老师,老师,让我来答”的姿势度过余生。接着又松开了。我放下胳膊,打开门,走了进去。

“会过去的。”他说。

“你怎么知道?你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完全清楚。”

“因为我之前见过。”

当他把车停在游乐场原来的位置后,又给我看了眼那小瓶海洛因。“想要的话你就拿去。”

但我没拿。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刚狼吞虎咽吃完感恩节九道大餐的人,而此刻正看着一只大香蕉船。明知道那甜甜的美食很不错,也知道在某些情况下自己会贪婪地大口吃掉,但不是在刚吃完大餐之后。一顿饕餮大餐之后,香蕉船不再是令人渴望的东西,就只是东西而已。

“待会儿再说吧。”我说道,然而所谓的“待会儿”却一直没来。如今,这个上了年纪、有点儿关节炎的人在书写着自己的过去,我更清楚这一刻不会来了。他治好了我,但用的是一种危险的疗法,而且他自己知道。当人们说“可接受的风险”时,总有一个问题要搞清楚,那就是所谓的“可接受”是对谁而言的。查理·雅各布斯是个“好撒玛利亚人”。他也是一个半疯的科学家,那天在被遗弃的汽车维修店里,我充当了他最新的一只小白鼠。他如果失手,我可能就没命了,有那么几次——其实很多次——我真希望死了算了。

下午余下的时间我都在睡觉。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恢复到一个早期版本的杰米·莫顿,头脑清醒,活力十足。我把腿放在床边,看着雅各布斯穿上演出服装。“给我讲讲吧。”我说。

“如果你问的是关于我们在塔尔萨西部的那场小冒险,我宁愿不去谈它。我们何不观望一下,看看你能保持现状,还是会故态复萌……这该死的领带,我从来打不对,而那个布里斯科就是个废物。”

布里斯科是他的助手,这个家伙负责在关键时刻扮鬼脸吸引观众分神。

“别动,”我说,“你越弄越糟,我来吧。”

我站在他身后,手从他肩上伸过去,给他打好了领带。我的手不哆嗦了,打领带很轻巧。走路也一样,脑电波冲击消退后,脚底也稳了。

“你在哪里学来的?”

“事故之后,等我身体恢复,可以连弹几个小时不倒下之后,我跟殡仪馆乐队合作了一段时间。”算不上什么乐队,但凡我在里面算是最佳乐手的乐队都不是什么好乐队。“我们穿着燕尾服,戴着大礼帽和蝶形领结。鼓手和贝斯手为了一个女孩儿大打出手,结果乐队就散伙了,我离开了乐队,却学到了一项新技能。”

“好……谢谢。你想问我什么?”

“‘闪电画像’那把戏,你只拍女人的照片。在我看来,你是错失了50%的生意。”

他像孩子一样咧嘴一笑,就像他在牧师宅邸地下室领大家做游戏时那种微笑。“当我发明了那画像照相机后——其实就是一个发电机和投影仪的结合,这个你肯定是知道的——我确实尝试过给男人和女人都拍照,是在北卡罗来纳州一个叫欢乐园的海滨小游乐场里。现在已经倒闭了,杰米,不过那真是个迷人的地方。我很喜欢那里。我在欢乐园的娱乐场工作时——那里叫欢乐园大道——神秘魔镜古宅旁边有个叫‘盗贼画廊’的地方。画廊里面有真人大小的人物卡纸板,脸部是挖空的。有海盗,有持自动步枪的强盗,有持冲锋枪的硬派女郎,还有《蝙蝠侠》系列漫画里的小丑和猫女。人们会把脸伸进去,公园里所谓‘好莱坞女郎’的巡场摄影师会为他们拍照片。”

“你就是受它启发的?”

“没错。当时我把自己装扮成‘电先生’——算是向雷·布莱伯利致敬,但我怀疑那些乡巴佬有几个人知道他——虽然我当时已经发明出了投影机的原始版本,但我从来没想过将它用于表演。我主要是用特斯拉线圈和一个叫‘雅各的梯子’的火花生成器。杰米,我还是你们的牧师的时候,给孩子们展示过一个小型‘雅各的梯子’。我当时用化学物质来让火花变色。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盗贼画廊’让我意识到我的投影机所能带来的可能性,从而创造了‘闪电画像’。你会说,又是另一个骗人的花招罢了……但它还帮我推进了我的研究,而且现在依然如此。在欢乐园工作期间,我除了拿穿晚礼服的美女做背景外,还用打着昂贵黑色领带的男人做背景。有个别男士愿意上台,但数量少得出奇。我看是因为他们怕他们的乡巴佬朋友看到自己盛装打扮,会笑话他们。但女人就不会笑话女人,因为她们喜欢盛装打扮,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而且当她们看完演示后,就会排起长队。”

“你演多长时间了?”

他眯起一只眼睛,计算起来,然后瞪大双眼,一脸惊讶:“已经快15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