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这个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跨越南北半球,用诡异手法杀死两个人的恶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从已知的线索来看,要依靠技术分析,来得知恶灵的作案手法,以及恶灵的真实身份,难度之大无法想象。这也难怪,梁sir他们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着手破案——那就是恶灵对受害人的选择上。如果恶灵并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为了满足某种目的,那么从它对受害人的选择,是可以去分析得出“目的”到底是什么的。
梁sir说他之所以请我回来“协助调查”,是因为猴子——猴塞雷,跟leslie——孤独南半球,都在我的粉丝群里。
其实很好理解,在别的调查方向都碰壁的情况下,光是这么一点,就足够国际刑警来找我文化了;更何况,我还没头没脑地跑到了命案现场。
我也知道,有一些变态连环杀手,喜欢回到现场,去重温杀人时颤栗的快感。
说来说去,这还要怪圈圈,不是她拜托我去看看猴子的死活,也不会让我加大了嫌疑。
不过,既然梁sir一直在强调,带我回来是“协助调查”,而不是逮捕,那么,且不说“协助”这个词代表了他有求于我,起码在我跟他之间,是一个平等的关系。
这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应该共享信息,把双方知道的都和盘托出,这样才能更有效地“协助”警方,早日找出线索破案。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关于恶灵的作案手法,还有选择受害人的条件,梁sir肯定有一些信息没告诉我。那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把这些信息,能说的,都通通先告诉我。
当然了,如果能哄到他把不能说的也告诉我,这才更过瘾。
许多男人心里,大概都有过做一个警察的梦;现在我虽然只是在“协助调查”,但如果参与的程度够深,也可以过一下当警察的瘾。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警察,而是破解诡异凶杀案的国际刑警,绝对的高大上。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来,看着梁sir的眼睛:“梁sir,你说这恶灵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梁sir耸了耸肩膀:“鬼叔,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希望自己知道。”
我皱着眉头,开始用激将法:“你们成立了个恶灵专案组,还分成A、B小组,忙活了那么久,不可能什么结论都没有吧?”
梁sir看来是对激将法免疫:“现在来说,确实没有能拿出来的结论,至于一些不成形的内部观点,很抱歉,暂时不方便跟你分享。”
我换了一个角度:“卧槽,你不是要我协助调查吗,你知道的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协助你?”
梁sir手里拿着一根钢笔在转,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不死心地继续展开说服工作:“你要知道,我是个业余网络小说家,对吧?所以我的脑洞是很大的,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用正式结论,就你个人的看法也是可以的。说不定,从我的角度,打开脑洞去想,会有一些你们没想到的东西。”
梁sir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我说的话。
我打铁趁热道:“梁sir,别婆妈了,赶紧都告诉我,你不用怕什么违法纪律,出了这办公室,我跟任何人都不会提任何一个字。等你说完,我一定全力配合你调查,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梁sir手托着下巴,没有说话。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只能默默地等他回答。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梁sir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那好吧。”
我轻拍了一下手掌,雀跃道:“这才对嘛!”
梁sir苦笑着说:“鬼叔,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涉及到太多的机密,甚至超过这个案件本身。所以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以免造成外界的恐慌。”
我食指跟拇指捏起,从右边嘴角滑到左边嘴角,假装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说:“你放心,我嘴巴最牢靠了。”
心里想的却是,你让我不要“说”出来,可没让我不要“写”出来。我作为一个业余的三流网络小说家,为了能专业一点,向二流靠近一点,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好题材。
梁sir看着我的眼睛,我一瞬间还害怕他看出我在撒谎了,幸好他只是摇摇头,提出了一个问题:“鬼叔,你知道什么是脑控吗?”
我挑了一下眉毛:“脑控?我知道啊,不就是有一群人神经兮兮的,说自己的脑子被什么机器远程控制了,所以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了奇怪的画面,自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都是被这些机器控制的。”
梁sir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相信有这些机器吗?”
我不屑地说:“当然不信啦!如果真有这种逆天的黑科技,那还打什么仗,弄一台去控制对方国家的元首就好了。而且这一帮认为自己被脑控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离退休老人,更年期妇女,有前科的精神病患者,谁会花那么大力气去脑控他们,图个啥?实际上,这就是种典型的精神疾病,妄想症的一种,专门有个分类的,叫什么……物理影响妄想,没错,就是这个。”
梁sir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物理影响妄想,英文名叫delusion of physical influence。”
我点了点头:“嗯,不过你问这个是干啥……”
我突然领悟道:“卧槽,你不会是说猴子跟那个妹子,都是受脑控的影响才自杀的吧?你也相信这种胡扯?还是说……”
我用力挠了下头:“还是说脑控机器真实存在?”
梁sir笑了一下:“你刚才描述的那种可以在远程影响人类大脑,并且施加某种影响的机器,当然是不存在的。”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要连这种鬼东西都信,我就得怀疑你这国际刑警的水平了。”
梁sir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不过,我知道有另一种形式的脑控,当然了,没有远程控制人脑那么神奇,但是也很神奇了。”
我瞪大了双眼:“是怎么样的?说来听听。”
梁sir介绍道:“我知道美国有一个科学家团队,他们已经可以在实验室里,通过非常前沿的仪器,连接到人的大脑皮层,施加影响,让被实验者看到、听到、闻到,甚至摸到不存在的物体。实际上,我认识他们团队的一个家伙……”
我心想,像梁sir这样的人,会把对方叫成“家伙”,那一定是他很熟悉、很铁的哥们。看来梁sir的路子很野啊,认识这样的疯狂科学家,以后有机会要让他引荐下。
说到这里,他却停了下来,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说得太远了。鬼叔,其实我想跟你讨论的是,脑控机器虽然不存在,但根据……根据一些不适合公开,不对,是一些不存在的案卷……”
说到这里,梁sir抬起头来,对我狡黠地一笑,我也报以会心一笑。
他继续往下说:“脑控虽然不存在,但是比如说,我通过深度催眠,改变你的想法,让你做出我希望你达成的事情,这种方法是确实存在的。”
我皱眉道:“你说的是洗脑?像传销那样?”
梁sir摇了摇头:“不,我们日常所说的洗脑,是采用利益驱使,编造一些理论,去迷惑对方,按照某一个行为模式去行动,一般来说是比较粗放的。我现在说的深度催眠,是通过长时间、高密度、不为人注意到的方式,从大脑深处影响对方,使他去做一件非常细致的事情,比如说……”
他先看了一眼手表,又拿起我刚才喝空的那个一次性纸杯,在手里轻轻一捏:“比如说,让我,梁超伟,在9号17点26分,捏扁一个喝水的纸杯。”
梁sir摊开手,纸杯像是遭受了《三体》里的维度打击,从三维的圆筒,变成了二维的纸片。
我想了一会,总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就是恶灵,通过某种深度的催眠,让猴子跟那个姓刘的妹子,杀死了自己?”
梁sir做了个潇洒的投篮动作,纸杯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入窗户下的垃圾桶里。
他回过头来说:“鬼叔,没错,就是这样。但是问题在于,从不存在的那些卷宗里,我看到的最厉害的深度催眠的例子,也不过就是让银行的经理,在某个指定的时间,打开装满现金的保险柜。而且,在这个案例里,凶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经理常去的面包店里,当了一年的店员……”
梁sir摆了摆手:“具体细节不能再说,总之,我的意思是,要达到让受害人自杀,而且是屏蔽了大脑里所有痛觉神经,用突破生理极限的极端方式自杀——这种程度的深度催眠,要用多长的时间、多精巧的方式、多高深的技巧来实现,难度之高,简直无法想象。”
我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深以为然。如果真有这种深度催眠杀人的手法,可以让凶手逃脱嫌疑,而且实施起来难度不高,那这个世界就太不安全了。
我皱着眉头问:“梁sir,按照你的专业判断,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深度催眠,难度到底有多大?”
梁sir想了一会,拿起笔来,打开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一架飞机。
他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鬼叔,你看,如果说普通的催眠是在纸上画一架飞机,那么让经理打开保险柜的深度催眠,就像是造一架真正的飞机,而要做到让两人自杀的程度,就像,呃……”
我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飞机,接着他的话说:“就像造一架真正的飞机,再把飞机一口吃掉。”
梁sir兴奋地鼓掌:“这个比喻好棒!鬼叔,你不愧是当红网……”
我摇了摇食指,让他不用再往下说,然后我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梁超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造飞机的其中一个人?”
“谁不想走了?”
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我的女朋友唐双,虽然造型像是个帅气的贵公子,可是光听声音的话,却还是清脆动人的女声。
一秒钟后,她果然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是她的司机兼保镖,“大只佬”——粤语里“大块头”的意思——tommy,另一个提着黑色牛皮公文箱的,带着金丝眼镜,我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就是个律师什么的。
至于她本人,也穿着一身雌雄莫辩的灰色西装,剪裁得体,配合她帅气的脸和短发,如果不仔细盯着她胸口看,把她当成一个长得特别美形、接近二次元的美男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站在门口,冷峻地问我:“蔡必贵,是你不想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