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朝小明示意:“你过去,帮阿鬼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美子站在慎吾身旁,也同样抗议道:“你们不能这么野蛮。”
我根本懒得理她,走回小木桌旁,坐下打开了那份报告。棉帽男、慎吾、美子被水哥跟多吉挡着,没办法靠得太近;小明跟小希一左一右,在我旁边坐下,我们三人一起开始看这一份20多年前的报告。
报告里面,会有一路上这些谜团的答案吗?
我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盯着报告的小明。她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想,是这个骗局里的演员,一个可耻的内奸?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份报告,会不会也是骗局的一部分?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在存放了20多年后,这份实验报告的纸质已经水分尽失,松脆到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成渣渣。
打开封面后的第一页,是类似医院病例那样的版式,铅印好的边框跟栏目名称,里面由人手填写上内容。看来,这样的实验报告,当时是统一印刷好,下发给联合登山队的队员,由他们来填写之后再汇总上交的。
那么,眼前这一份船原正夫填写的报告,为什么没有被上交,又是被谁藏在这个小木屋里的?
叔从AV跟H漫里学来的那一点日文,明显不够支撑看懂这一份报告,还好,我们有翻译官小明。
在我们眼前的这份打开的报告,确实跟平时见到的病例差不多,左页跟右页都是方框,里面用手写着日文。
小明用手指着第一页里的内容,一项一项地解释给我们听:“你们看,这里是日期,十月一日,月曜日,也就是星期一。下面是海拔、温度、天气等等数据;这里呢,咦这是什么呀,KGS Koe,特、特斯拉……”
我皱着眉头:“特斯拉,是计算磁场的单位吧?”
小明很明显是个文科生:“应该是吧,完全不懂呢,好的接下来这个是,艾克斯射线,伽玛射线,硬贝塔射线……都是什么鬼?”
水哥插了句话:“这不是测核辐射当量的吗?咋这鬼地方还有核辐射?”
我跟水哥对视了一眼,看来,这雪山上的门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左页的下面还有些看不懂的数据,我们直接略过了,接下来是右页。
出乎我们的意料,右页的内容,跟雪山的地理没有关系,而竟然是一个女人的个人资料。
小明继续翻译着:“被观察者,代号C,女,23岁,A型,身高169cm,体重……”
小希失声道:“这不是我……”
我狐疑地问:“你什么?”
小希掩饰住吃惊的表情,摆摆手:“没什么,小明姐继续。”
我心里本来就有种不妙的感觉,看小希的反应,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上面所记载的“被观察者”,血型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外部的身体资料,跟小希是一模一样的。
除了年龄这一点,小希说过她是27岁,比这个代号C的“被观察者”大了四岁。不过,其实从小希的面容上看,说她是23岁的女大学生,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从写报告的1990年到现在,刚好也过去了23年。如果这个代号C还活着,那么今年应该是46岁。
小明继续翻译着文本:“这里记录的是代号C的详细身体状况,血压,心率,脉搏,每半个小时记录一次……这里是激素水平,这六组英文简写是什么,有谁懂吗?FSH、LH、E2、P、T、ERL,咦,这里记录的是生理期吗……”
小明手里指着其中一行日文,念道:“代号C的被观察者,至今为止已有半年未见子宫内膜脱落……至此,实验非常成功……”
叔作为妇女之友,知道所谓“子宫内膜脱落”就是来大姨妈的意思,卵子排出后会在子宫中呆一段时间,其中部分时间受孕几率很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危险期;当没有精子与之结合,子宫内膜会脱落,卵子也会随之排出,伴随一定量的血液,也就是大姨妈……而大姨妈前后的日子,受孕几率很低,就是皆大欢喜的安全期。
在这份报告里,为什么会记载代号C的被观察者,半年没来大姨妈,然后称之为“实验非常成功”?按照通常的理解,半年没来,那只能是怀孕了。难道他们当年所从事的实验,是如何在高海拔低温环境下受孕?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时,却迎上了小希的目光。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她在客栈阳台上,跟我说的那个ICU里的春梦,以及她所说的那个秘密——自从那场春梦以后,她已经有四年没来大姨妈了。
当时在客栈的阳台上,我或多或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绝经什么的,对应我自己说的已经结扎。如今,从这份二十年前的报告上,我不但相信了小希所说的是真的,而且,还确认了另外一点——小希回来到这座雪山上,必定不是偶然的。
从一开始,小希就是“他”或者“他们”的目的。
从一开始那张任青平跟光头中年男子的合照,她就走上了一条被引导的道路,虽然不知道引导她的那一方,到底是“他”——死而复生的任青平,还是“他们”——演员背后的那个日本大财团。
而至于我跟水哥,则是无辜躺枪的人民群众。本来根本没我们的事,是我在发布征驴友一起来雨崩的那条朋友圈之后,命运巧合,这才跟小希的被引导的旅途,跟雪山、跟实验,跟这一场庞大而复杂的骗局,发生了联系。
到了这个时候,在我的心里,对于小希要来雨崩所找的那个人——任青平,或者说仁青平措——身份的猜想,已经呼之欲出了。
任青平,是1990年那只登山队的幸存者。
只不过,按照小希的说法,任青平跟他年纪差不多。而即使他登山的1990年是18岁,事隔20多年,也已经是40出头。难道说他是跟林志颖一样的逆龄美男子?还是说,里面有什么秘密?
我的目光,不由得放到了桌上的这份实验报告。
莫非,任青平在40多岁的高龄,仍能成功扮演一个大学生,是因为这一个在雪山上进行的诡异实验?
这时候,小明读完了第一页的内容,开始翻到第二页。
这一页的版式,跟上一页是一模一样的。再结合封面上写的“10.01~10.31”,这份报告应该是记载23年前,跟我们现在一样的10月里,一个月31天的雪山和“被观察者”的数据。
果然,小明接下去念道:“十月二日,火曜日,星期二。诶,第二页跟上一页是一样的呢,都是这些数据,看不懂,这是什么鬼实验报告呀……”
她这么说着,果然没耐心再翻译下去,噼里啪啦就往下翻。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每一页的都是一样的内容,左页记录了当天的雪山的各种信息,右页是“被观察者”的身体数据。
但是,当小明翻到最后一页,也就是十月三十一号那一天,出现的东西却一下抓住了我们的眼光。
看到这幅东西,水哥也忘了要拦住那几个日本人,所有人都凑了过来,盯着这一页的内容。
慎吾说了一句日语:“八卡那。”
这句话我都听得懂,意思是“不可能”。
这一页让他觉得不可能的东西,是一幅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幅涂鸦。
我跟小希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个心里“不可能”的感觉,应该比慎吾还要深,还要真切。
在进雨崩村的山路上,任青平的那个合照地点,我们看见整座太子雪山,变成了血红色,洪水滔天的猩红的鲜血,铺天盖地像我们袭来。
这一幅涂鸦,也同样是血红色的。
太子雪山的几座高峰,倒立着挂在天上。
雪山之下,是一片血海,以及被血海淹没的树林跟村庄。
棉帽男的观察力明显弱于常人,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钟乳石?”
这个涂鸦所画的,确实有点像血红色的钟乳石,不过,从每座山峰的形状、高矮对比,很容易看出,作者所画的其实是倒挂着的太子雪山的几座高峰,中间最宏伟、最有压迫感的,就是我们所在的主峰——卡瓦格博。
这幅画占据了九月三十一号的左右两页,尺寸很大,笔触幼稚,能看出作者——推测为船原正夫——没有什么美术根底。但是,所表达的意向,却是非常恐怖阴森,仿佛直达人的心底,让人有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
饶是见多识广,在地库里经历过那么多怪事的水哥,也让这幅涂鸦唬住了:“卧槽,这画的啥,真瘆人。”
小希迷惑地说:“难道重力反转的最终结果,是整座雪山都反转到了天上?”
小明害怕地抓着水哥的手臂:“那我们就掉下来全部摔死了吧?人家好怕怕……”
水哥摸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这哥们,不,这大叔是在雪山上呆疯了吧,画的这东西明显带着精神病的倾向啊。”
多吉也在一边愤愤地道:“就是,多吉也觉得,一定是精神病!敢把至高无少圣洁的卡瓦格博倒立过来,还变成了血红色!”
我拍拍他的肩膀:“多吉,慢点生气。你们当地的传说里面,有没有相关的神话,比如山神被怎么样激怒,最后就会变成一座血山?”
多吉不解地问:“雪山?亲,我们一直在雪山上啊。”
我指着那幅涂鸦:“我说的是鲜血的血,血、山。”
我把桌上的报告上下反转过来,这样“血山”就回到了正常位置。看着图里几座血山的排列、大小,确实跟印象中雨崩仰望太子雪山时是一样的。而那些血海里的村庄,就变成了天上倒挂的血色云彩里,一些奇怪的异象。
我心里一紧,刚才只是隐隐有感觉,但是现在这么一放,眼前的图画,竟然跟我在进村山道上看见的景象,是一模一样的。
我转过头去看着小希,她双眉紧蹙,盯着那涂鸦一动不动,看来内心的感觉应该跟我差不多。
刚才趁着混乱,我偷偷把陶瓷刀用魔术头巾包好,放到了冲锋衣的口袋里。我隔着衣服捏着这把手术刀,再看着眼前的实验报告。
很明显,1990年的这支中日联合登山队,身上背负的任务,并不是要登上卡瓦格博的顶峰。最起码,不只是登上卡瓦格博的顶峰。他们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在高海拔、低温的雪山上,实施了一个奇怪的实验。
这个实验的观察对象,起码有一个是女的,而且看起来所关注的目标,跟女性的生育有关。
我再次捏了捏衣服里的手术刀,偷偷瞥了眼小希的腹部,脑子里莫名其妙响起了手术刀划开皮肤,那一阵轻微的刺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