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解决方案呼之欲出,我也能猜到,那就是神湖西边,那个闹鬼的小木屋。

  水哥终于拜完了山神,站起身来,重拾他作为一个队长的职责。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雪,瓮声瓮气地说:“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去那个小木屋过夜。”

  小明跑过去抱着他的左臂:“为什么?那里不是闹鬼么?我们在帐篷里过一夜不就好了吗?”

  水哥抬头看了看天:“不行啊,看这阵仗,半夜里帐篷可能就会塌,把人都埋雪里。就算帐篷不塌,雪直接把帐篷埋掉一半,人就像躺在一个大冰箱里,我们带的装备又不够,会直接冻死的。”

  棉帽男几个纷纷点头,表示水哥说的有道理。

  水哥催促大家:“别愣着啊,赶紧收东西去,把吃的穿的用的,尤其睡袋不能漏,都带上赶紧往小木屋那里走,趁着现在积雪不深,还好走。帐篷就别收了,仍这里吧。”

  他又转头看着棉帽男:“路你们还记得吧?”

  棉帽男点头道:“记得记得。”

  水哥胖手一挥,瞬间却有了金三胖的领袖气质:“全体都有了,收东西!”

  这时候,被众人忽略的向导才磕完长头,站了起来。

  我们都神色慌乱,他却表情轻松,长舒了一口气说:“亲,各位亲放心,刚才卡瓦格博的山神告诉多吉,他不会收了我们的,我们一定可以顺利下山,多吉能打包票。”

  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还打包票说不会下雪呢。”

  多吉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次是真的,亲们都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去小木屋里过夜。明早雪就会停,我们就能下山了。”

  说完这句话,他瞄了围巾女跟眼镜男一眼,不过我没太在意。

  虽然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听向导这么讲,还是给了我们一点安慰。在水哥的催促下,我们都回帐篷里麻利收拾好行李,然后在原来的营地前集合,清点人数,向着小木屋进发。

  按照水哥的安排,棉帽男跟多吉在前面带路,三个妹子走中间,水哥、我、眼镜男三人殿后。

  这样的安排还是蛮合理的,毕竟水哥作为一个加肉版的柯南,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倒霉的灾难性局面了,还是积累了一些经验的。

  我们就这样在风雪里行军,绕着神湖的边沿,向那个曾经闹鬼,但现在却能救命的小木屋走去。各式手电筒的光柱中,雪花不停飞舞,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除了惊险,其实还有一点浪漫的气息。

  我们都低着头赶路,避免雪掉在脸上,我连说话都不敢抬头:“水哥,这不是才10月份吗,这时候就下雪,正常吗?”

  水哥想了一会说:“按照我之前查的资料,光凭印象啊,10月肯定没到下雪的季节,但是也有下雪的,不过很少。我们倒霉,赶上了呗。”

  我又问:“水哥你说,这下雪,会不会真的跟小明掉神湖里有关系啊?”

  水哥喘着气,苦中作乐地嘿嘿一笑:“鬼啊,你小子不是铁杆的唯物主义吗,怎么也信这些了?”

  我想起了这些天遇见的诡异事件,苦着脸说:“在这山上,好像有点唯物不起来了啊。你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怎么那么巧,让我们遇见这场时间错乱的大雪?”

  一直在我们身边默默走着、完全被忽略了存在的眼镜男,这时候却结结巴巴地来了句:“1990,雪也是,10月,下的。”

  我跟水哥马上都盯着他看,他却道歉似的朝我们点了个头,再也不说话了。

  走在我前面的小明,在风雪中扯开了嗓子问:“还要走多久啊?”

  棉帽男的声音被风割裂了,在我这边听来是一块一块的碎冰:“白天……三个字……多点……现在夜里又下雪……半个钟……”

  同为广东人,叔知道他说的“三个字”就是15分钟,半个钟也就是半小时。路程倒不算太远,坚持一下就能到了。

  我身上穿的是抓绒外套,外面罩着冲锋衣,这是适合秋天户外的装备,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随着雪越下越大,气温骤降,我已经开始打起了寒颤。看来去小木屋的决定是无比明智的,如果留在帐篷里,今晚肯定得被冻死。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以及被迫的行军,我们这个小队的人,心态各异。但是,为此感到开心的,估计只有小希一个人。

  刚才在湖边的时候,她就让我陪她去小木屋一探究竟,被我勉强说服了。现在这一场雪,反而遂了她的心愿。不光我一个人,现在所有人都要陪着她去小木屋那边,去找任青平,或者任青平留下的痕迹。

  难怪刚才下起雪的时候,她那么积极叫大家起来,估计在那个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点。

  雪越下越大了,在一片风雪迷茫中,我想起了任青平电话里说的那一句“要下山,向上走”,还有小希说的重力反转的假设。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实在这样的环境里,视觉跟听觉都基本被剥夺了,人只能靠着身体的触感前进。我抬起手来,看着腕上的海拔计,那四位数字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升高。但是,我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也就是说,在这样的大风雪中,光凭人类的感觉,确实很难感知自己是在向上,还是在向下走。

  按照小希的假设,在这座太子雪山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重力发生了反转,所以红色的帽子会从低处的冰湖,来到高处的神湖;所以红色的保温壶会从低往高处爬坡。

  以此推理,当重力发生了反转,我们在行走的时候,感觉到正在顺着重力往下走,其实反而是在上山——这会导致我们迷路,最终冻死在山顶;而当我们违抗着重力往上走的时候,却反而是在下山,最终能回到山脚下,正常的世界里。

  只不过,帽子跟水壶都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即使重力反转对物体适用,难道对有生命的人类也一样适用吗?再加上“红色”似乎也是发生重力反转的一个条件,而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一半穿着红色的衣服。

  就在我脑里胡思乱想,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的时候,队伍前方传来棉帽男冻成冰块的声音:“到了,快到了!”

  我抬头望去,一个小山坡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下午看它还是黑褐色的,现在已经被雪覆上了白白的一层。

  我们从草甸进来的神湖的方向,看过来这里,木屋完全被这个山坡挡住了。如果不是有人带路,确实很难发现,难怪多吉会不知道这个小木屋的存在。那个已经失踪了的小野,也不知道是怎么误打误撞发现这里的。

  棉帽男带着我们,绕过了这个山坡,在山坡后面紧挨着山体的地方,一个朴实的原木小屋,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小明兴奋地喊:“太好了,得救了。”

  刚才出发的时候,她还很抗拒来这个鬼屋过夜的,现在倒是全忘记了。

  我跟在小希后面,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筒四处照,看雪地上有没有除了我们之外的脚印,结果一无所获。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在下雪之前就进了小木屋里,不然的话,待会屋里就只会有我们八个人,棉帽男三个人,我们一伙四个,加上向导多吉。

  我们走到小木屋面前,棉帽男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木门——正如他所说,这里的门没有上锁,然后他就站在木门旁,朝我们挥手示意:“进来,快进来。”

  围巾女找到了放在屋里的汽灯,捣鼓一下点亮了。队伍最后一个的水哥走进房间,棉帽男用力把木门关上,这样子,八个人就全都在这闹鬼的小木屋里了。

  瘦高的眼镜男帮着围巾女,把汽灯挂在了屋顶垂下来的钩子上,这小木屋的内部布置,就呈现在我们眼前。

  这间木屋室内的面积,大概有40平方米,就跟个大户型的客厅差不多。

  跟我们在眼镜男的相机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小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汽灯下面的小桌子,没有椅子,没有床,没有电器,更没有取暖用的设备。只在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两个木头柜子,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不过,虽然屋里什么都没有,但这个小木屋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了。这件木屋的用料很足,门窗扎实不漏风,屋顶也不怕会被大雪压垮,我们这些人呆在屋里,起码不怕会被冻死。

  大家纷纷揭下冲锋衣上的帽子,然后把登山包摘下来,放在地上。我注意到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大红色的登山包,从我们进来时就一直躺在那里。看来,这是失踪的那个小野的行李,他并没有回来小木屋,把东西拿走。

  小木屋外风雪呼啸,小野这哥们本来就凶多吉少,再加上这场大雪,肯定要把身份证报销掉了。

  水哥站在汽灯下面,木桌旁边,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团友,各位团友,先来点下人头。”

  我耸了耸肩膀,不就那么几个人嘛,一眼就看完了,还用得着点。

  “一、二、三、四、五、六、七,咦,怎么只有七个人?”

  我没好气地说:“水胖子,你忘了数你自己,不过也对你不是人。”

  水哥哈哈笑道:“别那么认真,开个玩笑”,他望向窗外肆虐的风雪,“反正这鬼天气,也没别的事做。”

  小明估计是在飞来寺没赢够,遗憾地说:“可惜没有麻将,要不然刚好凑两桌。”

  我不禁挠头:“你们两口子倒是心大,这时候还想着打麻将。这该死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我们明天能下山吗?”

  多吉也点头说:“亲说得对,我们才带了一天的食物,明天下不了山就要饿肚子了。”

  棉帽男这时候站出来说:“食物不用担心,那里有。”

  他指着墙边的两个木柜:“有饼干,水和罐头,我们昨天吃掉一点了,留下了雨崩村里两倍的钱。”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这边五个人都哗啦啦围了上去。果然像棉帽男说的,木柜上面用一瓶水压着两张红色的钞票。我跟水哥弯下腰去,分别打开两个木柜门,里面分了三层,整整齐齐码放着饮用水跟食物。

  虽然没有我最爱的方便面,不过这些食物,起码可以支撑我们过个四五天。

  我想起多吉说过的话,他听别的向导说,看见有个年轻人背着生活用品往神湖上走。这样说来,木柜里这些东西,就是任青平亲自背上来的。

  小希的想法也跟我一样,她拿起柜面上的那瓶水,反复摩挲着,像是在感受以前的恋人留下的磁场。

  然后她问向导:“多吉,你从来没发现这个小木屋吗?”

  可怜的向导为自己的失职,有一些不好意思:“呃亲,多吉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房子,说来奇怪,多吉去年走到这边来过,当时没有这个房子呢。”

  他摸了摸木柜跟墙壁:“多吉觉得这些木头都很新,可能真的是今年才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