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歪着头想了想:“我们这一路过去,先会走进一个原始森林,里面本来是有几个猎户的,不过前几年猎枪全都被政府收走了,也不给打猎了,他们就都搬村里住,房子也荒废了。亲你知道我们这些藏式的木房子,没人住没人管的话房顶会漏水的,下雨的话房子里面比外面还大……”
我看他说的完全不在点子上,就帮小希问道:“那在神湖旁边呢?有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这样不想住帐篷的客人,就可以去住客栈啊。”
多吉恍然大悟地说:“哦哦哦,亲你在问这个啊?客栈嘛在神瀑旁边是有的,去神瀑的客人多啊。但是神湖那里可没有客栈,亲你想想一天就那么几个人过去,今天估计就你们这一伙吧,这还算是旺季,淡季的时候几天都不一定有人去。在神湖开客栈,没有客人啊亲,你想想,换了你会不会去开客栈?肯定不会的对吧亲?”
我跟小希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个多吉罗罗嗦嗦说了一堆,归纳中心思想,就是神湖旁边没有住人。
可是这不对呀,之前那个马夫大哥,明明说仁青平措是住在某个湖边的。雨崩附近只有两个湖,冰湖我们已经去过了,没发现有人住。如果神湖旁边也没有,难道是那个马夫大哥说错了,或者那个大姐翻译错了??
我们正在挠头的时候,多吉却峰回路转的,突然来了一句:“哎呀不对,神湖旁边,好像是有人住的。”
小希眼睛一亮:“是吗?是怎样的人?”
多吉挠了挠头:“亲,多吉也没亲眼见过,多吉是听回来的游客说的,说遇见一个像是我们本地村民的,背着吃的用的往神湖里面走,问他话也不回答,可能是不懂汉语。”
我提问道:“会不会也是进去玩的?”
多吉斩钉截铁地说:“他们说那人背了很多东西,肯定是长期住在那边的。不过具体提住在哪多吉也不知道,而且也没听过村里有谁搬到神湖那边去住了……”
小希的表情整个就生动了起来,看来她的想法跟我一样,都认为多吉说的这个人,就是马夫大哥说的仁青平措了。
这样一来,我们剩下的任务,就是找到他而已。
这时候,水哥跟小明聊完了羞羞的事情,也追上了我们。
水哥凑过来问:“你们在问多吉什么呢?在找人?”
多吉张开大嘴,感觉马上就要把我们刚才问的都抖出来,小希神色紧张,我赶紧帮她转移话题:“多吉,你说今天就我们这批人进神湖,那昨天呢?”
多吉眨巴眨巴着眼睛:“昨天?哦昨天是有几个人,三男一女,本来联系了多吉做向导的,后来又没请多吉,不知道他们到底进去没。”
我点点头,他说的三男一女,应该就是前天晚上在梅里café遇见的香港人了。按照我对香港同胞的了解,他们都比较,呃,比较珍惜生命,所以肯定是请了向导的。估计他们跟我们一样,也在神湖旁边住了一晚,昨天进去今天出来吧,说不定我们等下就会遇见他们回程。
我们五个人一路边聊边走,过了下雨崩之后,开始进入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这里的树木比昨天的还要高大茂盛,遮天蔽日的,而且岔路很多,幸好有多吉带路,要不然确实容易迷路。
森林里的路其实根本不能算路,只不过是人踩出来的而已。我们走了好久,多吉带着我们走过一段倒下的枯木,指着脚下的树干说:“进神湖,一定会从这条木头上踩过,过了这里,前面就没有岔路啦。”
从这段木头过去不久,我们在林子里歇了几次,把午饭也吃了,然后到下午一点钟,就走出了原始森林。周围的植物切换成了低矮的灌木,四周的视野也开阔起来,一片云雾缭绕中,周围的雪山若隐若现。
果然,这里的景色比冰湖的要更美。
多吉提醒我们,接下来是这条路线里最危险的部分,一定要跟着他的脚步,小心走。
虽然他是个话痨,但是他的这番警告并没有夸大。这段山路的非常的陡,感觉有45度甚至更多,窄得只能一个人通过。路的一边就是比路更陡的陡峭山坡,深不见底,坡上只有草,没有树木遮挡,如果不小心一脚踩滑,估计就会咕噜咕噜直接掉到山底,滚成一个没有四肢的肉丸子。
这一段路不长,但是我们走得特别小心翼翼,用了20多分钟才走完。
通过这条路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半山腰的牧场,我看了下sunnto的登山表,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海拔接近4200米。
也就是说,我们前面四五个小时一直在爬坡,已经上升了1200米的海拔,草甸这里跟神湖只差100米的海拔,接下去略等于平路了。
多吉的介绍也证明了我的猜测,他说,穿过这个草甸,经过一个垭口,马上就能到神湖了。
这个草甸地势平坦,因为海拔高的关系,有云雾在草地上缭绕,我们刚走出一片云雾,不多久又走进另一片;又因为秋季的关系,草甸长满了金黄色的草,中间点缀着血红色的狼毒花,还有粉红色的格桑花,在雪山跟云雾的映衬下,整个草甸就如同仙境般。
小希跟小明两个女孩子,在这样的美景下,忍不住唱起了歌来。我跟水哥虽然是大老爷们,在这样的景色里也是觉得心情愉悦,在草甸上天真烂漫地跑着,像是春光灿烂猪八戒。只有多吉见惯了这些场景,无动于衷,只是拿着我带的单反,很尽责地帮我们拍各种合照。
我们走到一个开阔地,云雾飘散,对面的山脊上,出现了一个小镇。
我眯着眼睛看去:“那是哪里?该不会是飞来寺吧?”
多吉夸奖道:“亲你没猜错,对面就是飞来寺。”
我不禁有些感叹,我们从飞来寺开车到西当温泉,又从那边辛辛苦苦爬山进了雨崩,用我们的双脚去丈量,两地间的距离又远又曲折,艰辛难行。但是,从这半山腰看去,飞来寺却就像在眼前;我们折腾了那么久,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其实身处这连绵的大山,不过像是在盛满米饭的碗里,从一颗饭爬到了旁边的另一颗饭。
人类,原本就是这么渺小。
小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若有所思地说:“难怪90年那一次,喇嘛们都聚集在飞来寺,诅咒攀登卡瓦格博的登山队,原来就在两对面呀。”
多吉瞪大眼睛,竖起了大拇指:“亲,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
小希有点不好意思,指着水哥:“哪有,我都是听他说的。”
多吉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亲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我们就不说啦,又不是什么好事。走,我们马上就到神湖了,那里可比这更漂亮啊!”
我们跟在多吉身后,朝神湖走去,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这一路走来,我们一个人都没遇到。
别说游客了,就连当地的藏民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那群三男一女的香港人,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踪影。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早就应该要回程了。难道是神湖真的太美,所以他们现在还呆在那?
但是没有道理,因为现在都快下午三点了,从这里出去到下雨崩,走得再怎么快也要4个小时,而7点钟的时候,天就黑透了,任何有登山常识的人都不会冒险走夜路,更何况是那么险的路。
据我所知,香港同胞都稍微有那么点怕死,神湖再美,他们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我忍不住问向导:“多吉,从神湖到下雨崩,一共有多少条路?”
多吉回过头来说:“亲,就一条路。”
得到他的确认后,我更觉得奇怪了,对水哥他们说:“你们还记得,前天晚上我们在那梅里café里吃饭时,有几个香港人来跟我们搭讪,记得把?”
他们纷纷点头说记得,我继续道:“香港人当时约我们第二天来神湖,也就是昨天;昨晚我们在梅里café没看见他们,所以他们应该是在神湖旁边住了一晚,这么一算,他们就是今天回去才对。可是我们这一路上来,没有遇见他们,可真是奇怪对吧?”
水哥切了一声:“鬼啊,你想多了吧,他们昨天就回去了不行吗?谁说回到雨崩就一定要去那个新加坡人的馆子吃饭啊。”
听水哥这么一说,我竟无言以对。
他说得也有道理,可能香港人就是昨天当天来回了,或者计划有变,根本没来神湖也说不定。总之,是我自己想多了。
闹了这么一个笑话,感觉在两个妹子前挺丢脸的。我不好意思地偷偷瞄了小希一眼,却发现她正在四周张望,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刚才我们的对话。
我马上猜到了她在看的是什么,现在已经越来越接近神湖了,她要找能住人的小木屋,还有木屋里那个长得像仁青平措的神秘男子。
毕竟,这才是她跟我们进雨崩,并且来神湖的真实目的。
走了不到10分钟,传说中的神湖,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一眼,我们就被震撼了。
神湖的面积不大,甚至比昨天的冰湖还要小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它震撼人心的美。神湖的水是墨绿色的,水平如镜,静静地躺在高山之上,就像是十万雪山之间的一面镜子,或者是天神掉落在群山,一粒墨绿色的勾玉。
在墨绿色的湖水上面,有白色的云雾缭绕,像是洁白的哈达,带给人一种宗教仪式般的圣洁的美。
神湖的美不容亵渎,让人肃然起敬,我们都被这种难以言说的美所震撼,体会到了作为人类的渺小,甚至自惭形秽。在两三分钟里,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湖面,竟然没有人说一句话。
整个神湖就只有我们五个人,在这几分钟里,光线、声音、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我们融入到这种大美里,变成了脚下沉默不语、历经岁月的野草和格桑花。
“这也太美了。”
第一个说话的是水哥,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是以“卧槽”开头的,但是在这样圣洁的美景面前,估计就连他粗鄙肮脏的灵魂都被洗涤了。
我也深吸了一口气:“确实,幸好来了啊。”
小希跟小明也慢慢回过神来,牵着手走向湖边,多吉在她们身后说:“亲,神湖的水只能喝,不能用来洗手,千万记得啊。”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小希回过头来说:“当地的风俗习惯,你尊重就好了,问那么多。”
多吉却笑嘻嘻地说:“这位亲问得好,为什么不能洗手呢?我们这边有个传说,如果在神湖洗手的话,就一定会下雨,下雨那就很麻烦啦,我们帐篷都还没搭好,等下地面湿了睡起来难受,万一下大了路更不好走,我们明天回去就麻烦了……”
我听着多吉絮絮叨叨的介绍,一边点头,一边向四处张望。湖边跟湖面一样云雾缭绕,在视野范围内,却并没发现能住人的小木屋,也没发现游客的帐篷,更没有除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影。这么说来,那伙香港人确实不在这里,正如水哥所说,要不然就是昨天下山去了,要不然根本没来。
正这么想着,却突然听到水哥诧异的声音:“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抬起头来,顺着水哥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神湖的中心,有一个红色的物体,正在一沉一浮
我心里突然一麻,想起了在冰湖的时候,也是看见湖中心有个一沉一浮的红色物体,然后再拿望远镜去看的时候,却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