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把我吓得跳了起来。

  是字面意义上的“跳了起来”,在这之前,我也以为这只是个文学性的说法。原来,人在受到的惊吓程度足够的时候,是真的会原地跳起来。

  重新回到地面后,我的心一阵狂跳,勉强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去。如果后面站的是第三个小明,我估计会吓得当场尿裤子。

  不过,我仅存的分辨能力告诉我,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果然,是水哥。他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正充满疑虑地打量着我。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水、水哥,你他妈吓死我了。”

  “干嘛呢你这是?”水哥一边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一边说,“鬼啊,你在做什么坏事,我叫你一声能吓成这样?”

  我一边摸着胸口,一边说:“没、没事,没什么。”

  刚才在我面前接连出现了两个小明,这件事情已经足够扯淡,再加上那个退房的小风累积的不信任感,总之,我要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水哥肯定不会信。他只会笑我说故事编得太烂,要不然就是问我要不要买个氧气瓶,避免高原反应产生幻觉。

  所以,在我想清楚该怎么办之前,还是先不跟他说了。

  水哥看我站在那里发愣,目光越过我肩膀,看着我背后关起来的卫生间的门:“里面有人?”

  我这才想起,那第二个小明还在卫生间里,仓促答道:“嗯有人,是小明,小明,她来借卫生间的。”

  水哥一下子就炸了:“我说你怎么鬼鬼祟祟站在卫生间门口,被我喊一声还吓得跳了起来,原来是准备偷窥还是干嘛?鬼啊,不是我说你,小明这一路是我的人了,你就算对她有什么想法,也等到回去深圳再说啊。”

  我看他完全理解岔了,赶紧摆手道:“我操,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品味有那么低吗?”

  水哥更生气了:“什么意思!就你品位高,你倒是把小希搞定啊。”

  这个时候,解释只能越抹越黑,我对小明没兴趣,这个水哥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下气消了就好了。

  这么想着,我对他双手合十拜了一下:“哥您别生气,都是误会,我到楼下去坐坐,这房间留给你们恩爱。”

  然后我澡也顾不上洗了,拿起外套,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就出了门。

  客栈楼下隔壁,有一间水泥建的新的平房,屋顶是一片宽敞平坦的水泥地,这会儿有人摆了个烧烤炉,还有几张桌子,坐了几个游客在那里喝酒吹水。

  我下楼出了客栈,又从楼梯走上那个平房屋顶,找了张板凳坐下。其实肚子倒是不饿,不过点了瓶大理产的风花雪月啤酒,还有一根玉米、几串烤羊肉,打算吃些东西来压压惊。

  我开了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脑海里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事。那个穿越的小风还好,毕竟是在大白天,而且是隔了几小时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叔这么细心又好奇,换了别人,或许根本没发现,更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刚才发生的连续两个小明在门口出现,然后又进了厕所的状况,造成的冲击力就太大了。叔的心理素质算好的,稍微承受能力差一点,或许脑子直接短路了。

  “时空错乱”,这个答案可以完美解释今天发生的两个事件。而且,虽然叔见多识广,但这也是叔这辈子遇到的最酷的事情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两次小明脸上的表情都很焦急,马上忍不住要拉裤子里的那种;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第二次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脸色红润了些,呼吸似乎也更急促了。

  我呷了一口啤酒,回头看去,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我那个房间厕所的窗口。刚才还亮着的灯光,就在这时灭掉了,估计是小明用完厕所,到房间里跟水哥调情去了。

  我皱眉打量,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卫生间窗口下面,好像是有一堆什么东西,柴垛什么的。就算是小明一个女孩子,如果她从窗口上跳下来,再快速绕回客栈,从楼梯爬上去再到我的房门,在理论上讲,是可以在三分钟内完成的。

  而且,她打开的水龙头,刚好可以掩盖她做这些动作的声音。

  现在想来,她打开水龙头,不排除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而且,叔突然回想起一个问题。

  在问有没有第二次遇见小风的时候,水哥很肯定地说没有,小希估计是没印象了,但是小明,两次都很坚定地说看见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就是:小风跟小明是一伙的,他们所作的一切,是要叔相信在这个鬼地方,发生了“时空错乱”这种狗血的剧情。

  再加上,就像我刚才推测过的那样,小风跟小明的行为,从理论上都是可以实施的。

  既然叔从感情上不愿意承认“时空错乱”的发生,那么,现在这个假设可以取而代之,而且完全能成立。但是,唯一的致命伤在于:对于他们的动机,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他们两个串通起来,假装不认识,然后那么拼命地上蹿下跳,就是为了一件事——让叔相信发生了时空错乱。

  这对他们有一毛钱的好处啊?那么卖力地搞,会有人给钱他们么?

  完全无法理解。

  突然间,隔壁那张桌子,有人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人不无惊喜地说:“你们看移动的信号就是好,到这里都有信号。喂,对我在雨崩……”

  我突然想起,我们四人在飞来寺打麻将时,小明接起的那个电话。

  她讲的是日语。没错,小明一直在一个大型日资企业上班。

  然后水哥告诫她,在雨崩村里千万不要讲日语。

  而同样讲日语的,就我所知,还有别人。

  一个是小希要找的那个死而复生的任青平,她说,任青平的日语很好,靠到了日语水平一级。

  还有就是,二十几年前死在卡瓦格博上的那个中日联合登山队,里面的日本人,讲的肯定也是日语。

  我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这里面,难道会有什么联系?

  “在干嘛呢?”

  谁无声无息地坐到了我旁边,把我吓了一跳。叔今天的受惊次数,应该用完了一整年的份额吧?如果被吓到会怀孕的话,今天受惊的量,估计可以生个三胞胎了。

  叔刚才的胡乱推测,就这样被粗暴地打断了,回头一看,却是小希。

  她很自然地拿过我的啤酒,咕嘟喝了一口,然后再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让藏民老板拿多两瓶啤酒,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没有,我在想你啊。”

  小希扑哧一笑,我反而愣了一下。这次自驾游,一起出门那么多天了,是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天真可爱的笑容。没有一点杂质。

  像少女一样。

  我心跳突然有点加速,应该是高原反应,缺氧。

  我拿起新开的啤酒,灌了一口大的。

  小希却转过来看着我说:“小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今天第三次被吓到,噗一声把啤酒喷了出来,幸好桌对面没坐人。

  我的大脑在超负荷地运转,“知道了”?她都知道了?她说这句话,意思到底是知道了小明发生了穿越,还是知道了小明跟小风布下一个局来骗我?

  小希盯着我啤酒喷泉的那道曲线,呆了一下,然后肆无忌惮地拍桌大笑:“哈哈哈哈,鬼,鬼你至于吗?”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我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对小希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禁止大声喧哗。”

  小希捂住嘴巴,还是暗自笑个不停。我挠着头说:“小明,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到底是怎么……”

  小希不笑了,瞪了我一眼说:“这还不简单,我听见她跟水哥商量的啊。你说她也是,直接跟我讲就好了嘛,成人之美,我不会不答应的……”

  我拍了一下脑袋,自己是做贼心虚,先入为主,以为小希说的是穿越的事情。原来,不过是半夜狸猫换太子的计划暴露了而已。

  我把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回去,讪笑道:“对啊,真是。那我们今晚就一起睡咯。”

  “好。”

  我们互相转过头去,四目相接。

  突然,就冷场了。

  虽然叔天天说要推倒小希,本质上是在打嘴炮。

  叔虽然不是水哥说的纯情小鸭鸭,但也不是淫贼田伯光。

  如果是单纯的约炮还好,大家本来就不认识,不了解,看上的就是对方的皮囊。双方目的明确,脱光了就大干快上,盘肠大战三百回合,天亮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电话都不要留一个,也不用考虑回床率什么的。

  而如果跟炮友相反,是另一个极端,两个真心相爱的灵魂伴侣,那也好办。到那种境界,就是灵魂与肉体的深切交流,天人合一,非常完美的体验。

  最尴尬的是像我跟小希这种,大家一起出来玩过,彼此有些了解,友达以上,炮友太满。这样要脱光了在床上肉帛相见,情话要不要说呢,睡完了关系要不要确认呢,这些都会影响发挥的。